【三皮诗歌集】五六月之歌(全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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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三皮诗歌集】五六月之歌

          七拍子

          三皮

          打开比关闭容易

          先吸一口气然后

          就把十指向弦上扫去

          然后就一片宁静

          一片空灵

          七拍子就仿佛七只妖精

          都戴着墨色眼镜都嬉皮笑脸

          都穿着花花棉袄都年轻

          在走出了打开的大门

          就得一直走下去

          篝火在四周燃起

          星星在无声坠落

          夜空在爆裂

          话语里隐藏着欺骗

          唱歌唱歌在暮色降临

          湖上升起轻烟

          在摇摆的船里

          在一片浓绿的森林

          唱歌唱歌在无人的岛屿

          河水滔滔流去

          在大橡树颠

          在异乡梦醒

          哐当一声大门在背后关闭

          船在洪水里沉没岛屿

          在潮水中灭顶

          七拍子再度无家可归

          打开比关闭容易

          在走出了打开的大门

          我们只得一直走下去

          六月二十五近午

          在烈士墓阿零

          一九七九年我五岁

          三皮

          当时我站在我们的村口

          看一棵毛桃树上的果实

          发了一阵子呆我就看到

          一只蚂蚁绕过桃树的眼泪

          缓缓朝我中意的那颗果实

          小心翼翼的爬去

          那年总有着很好的太阳

          但是那天却是阴阴的

          我记得葡萄藤上的露水

          久久不干苍翠欲滴

          我在树下站了好久

          直到脖子酸了眼睛也累了

          在正午的时候我看到

          一屁瘦骆驼缓缓走近

          在我面前停下嗅嗅我衣

          然后走了走出我视线

          我在地上打了几个滚

          就回家就天黑就睡觉

          就做了许多希奇古怪的梦

          梦里头没有骆驼也没有蚂蚁

          一九七九年我五岁夏天

          和父亲在上海动物园

          我看到了真正的骆驼

          也很瘦 仿佛是从我

          仰望毛桃的那个正午

          跋涉而至

          唯一使我疑惑的是

          在整个园子我没有发现

          一只蚂蚁

          六月二十四正午

          在烈士墓阿零

          老大哥说

          三皮

          老大哥喝了几口尿说

          咖啡是苦的清酒最好

          喝杯清酒交个朋友

          比清酒更好的是尿

          你过来请你喝

          老大哥把丫头踢下床

          吐口浓痰到她脸上说

          滚滚滚到真理部拿钱

          别让我再看见你婊子

          婊子是好的老大哥看着电幕

          她给我们带来的不只是享受

          还有劳动力的安置问题

          还有民工的寂寞和孤独

          都是她们解决的但是

          不要把她们当人

          老大哥看了几页新报

          全是旧内容全是旧内容

          全是胜利胜利都是假的

          娘西匹这是什么道理

          旧东西是给下等人看的

          是谁早上拿错了的

          马上就把谁枪毙

          老大哥还是得说话

          因为他长了八字胡须

          八字胡须不是谁都可以留的

          老大哥是独一无二的

          只有他可以不花钱嫖鸡

          只有他是不可战胜的

          老大哥坐在小数餐厅

          看到瘦子就叫他去减肥

          看到胖子就叫他去找鸡

          看到好吃的东西就自己吃起来

          吃得油嘴滑舌更会说了

          老大哥说二加二必须等于五

          这是天经地义的不可更改

          原子弹是党发明的不应该怀疑

          寡妇门前是非多少去少去

          但是老大哥可以

          老大哥年纪大了大了去了

          年纪没有个底老大哥是不朽的

          就象我们党他必将万古长青

          老大哥洗了脚睡觉抱着另一个女的

          老大哥脸上的微笑很神气象个妖精

          老大哥可以是男可以是女

          也可以是我也可以是你

          二零八四年的时候我们或许还活着

          但是但是但是但是但是没有尊严

          七月一日

          在芭蕉沟

          走不出凉州

          三皮

          老王说高处的视野开阔

          看得也远,可穷千里目

          说话的第二天就策马

          头也不回离开凉州

          那个叫三三的女子自此

          就常常登楼总是爬到最高

          那是凉州唯一的高楼

          看得到千里的平原

          看得到连绵的山脉

          三三在楼上梳洗甚至

          就常住了下来总在黄昏

          总在寂寞的午夜凭窗远望

          扑面而来的是无边的失落

          凉州城后来多了一个挖地的人

          挖地八尺不十六尺不......

          挥汗如雨一刻不休弃而不舍

          多年后三三和老王在异域相遇

          唐人街上走来走去的父老乡亲

          一些是骑马来的一些是挖地而至

          老王心说他那句子得改一下了

          脚下的这球是大的大的不得了的

          但是走得再远谁也别想走出凉州

          六月二十九上午

          在烈士墓佳庆

          伞或者叫做爱情

          三皮

          有三个人围成一团

          中间的高高举着伞柄

          到桃叶渡剩下两个相互偎依

          左边的高高举着伞柄

          到逆瓦湖畔一个人独行

          右手高高举着伞柄

          最后在忘川河边伞

          倒挂在一棵老槐树上

          滴沥着水一刻不停

          雷雨闪电铺天盖地

          也是一刻不停

          六月二十二近午在

          烈士墓阿零网吧雨

          三三

          三皮

          我坐在阳台上看夕阳

          看楼下面往来的人群

          看岁月一点一滴的流逝

          看你的名字在晚风中

          一点一点浮现

          我坐在凤凰树下看流水

          看蔚蓝色的天空慢慢变暗

          看一二三只小鸟结伴归巢

          看邮递员骑了单车回家

          我坐在家里的破沙发看电视

          看台灯的昏黄看光线的熄灭

          看影片里痛哭流涕的少年

          看镜子里的自己

          胡子拉渣的脸

          我坐在床上细数从前

          看到头发掉落看到岁月依旧

          看到你永远消失在记忆里

          我们仅仅活了两天

          闭上眼睛我看到

          额头碰额头喝一杯咖啡

          手牵手从黑夜走到黎明

          看到你似笑非笑的眼睛

          蔓延了一整个冬天

          闭上门窗闭上呼吸闭上

          热水瓶闭上忧伤的音乐

          闭上可以联系到你的一切

          三三 在痛苦的日子里

          我已无助我已疲惫

          即便耗尽一生也闭不上

          隐密而至的思念

          六月二十一上午

          在沙区银河网吧

          此文献给少女三三

          三皮

            现在我已无助

            疲惫的双手握不住一颗眼泪

            在我回头的那一刹那

            火车停下

            孤独的双轨奔向天涯

            每一个夜都值得记住

            每一个白天都要去忘记

            每一个你的笑容都是花

            开过了然后凋零

            在四月的黄昏我们无言

            我们只有无言

            黎明的露水

            濡湿了你的眉毛

            在大雨的天气

            我们都将被风吹走

            在大地上我们过完这一生

            然而没有任何痕迹

            四月二十二于四公里

            小木屋早上

          星期三凌晨三点

          三皮

          有一辆卡车从黑夜驶来

          从我身上轧了过去

          把三点钟轧得七零八落

          梦中唱歌的少女停止声音

          坐在断桥头坐在断裂的秒针之上

          用一支笔在夜空写字或者划弧

          我七零八落的躯体散落在山脚

          和我软绵绵的名字一般腐烂

          我的一双脚正向山颠跋涉

          一路上风调雨顺

          隧道都安全

          桥都坚固

          一路上我把自己组合

          在稀薄的凌晨在山颠

          梦比现实还要苦涩

          六月二十上午

          在烈士墓佳庆

          一年空虚一次

          三皮

          每个七月我注定要到逆瓦湖畔

          把山坡上的小屋子打扫干净

          把一颗空虚的灵魂轻放到炉台

          我常常要趴在窗台双手交叉

          常常不声不响坐掉一个上午

          一个下午或者一个黄昏

          我把空虚平摊在湖畔的草地

          仰望灿烂的星空

          仿佛整个宇宙

          都在瞬间侵入我身体

          却也填不满我空虚的心灵

          我听到魂灵在炉台劈啪作响

          我听到七月的暴雨鞭打着躯体

          在每年的七月我都将死去一回

          在逆瓦湖畔的晨昏我独行

          走得很远

          在更遥远的地方我站立在

          一片名叫三叶草的植物上

          眺望着未来它们遥遥无期

          一颗星星坠落灵魂有所归依

          痛苦的事物回到空虚的心里

          在七月的末一天我离开逆瓦湖

          也就离开了另一个陌生的自己

          六月十九近午在

          烈士墓佳庆二楼

         一个朋友在温州

          三皮

          一个朋友在温州搂着妹妹

          和我说着他看似空虚的寂寞

          在耳机里我听到妹妹的浪笑

          我听到这个老同学耳边的风声

          我还听到这个家伙握着方向盘的手

          我持续不断的听到一些空旷的声音

          在阴云秘布的夜空在遥远的温州

          总有一些什么正吹过我年轻的肌肤

          一个朋友在温州在交易大厅在港口

          在一个又一个女人的裙子间穿梭

          在北方空廓的天空下我猛然醒悟

          在回头的时候我看到了大地的眼睛

          看到了小草的呼吸看到毛毛虫看到蜻蜓

          正爬过一个人的肩膀爬上他苍白的脸

          我等在黑暗的边缘等着温州的女子

          从无限的时空里出现在一个朋友的话语里

          有着世界的凄凉有着玫瑰色的绝望有着

          有着一些不得不说的辛酸吧

          在空空的岁月里头一个朋友在温州

          抱着金钱一日一日的苍老

          六月十八在烈士墓

          和哲凡老陈在一起

          假如你......

          三皮

          邻居的女儿在某一年夏天

          和邻乡的青年远走他乡

          残破的收音机在台风的天气

          被轰天的大雷消灭得粉碎

          你在寂寞的夜里 假如是

          一个多情的男子会否将眼泪

          流成一段绵长的扶梯

          你在寂寞的黑夜沿扶梯

          朝虚空里攀爬爬到多高

          才可以看得到遥远的过去

          在收音机的音乐声中

          窈窕的少女翩翩起舞

          在凤凰树的阴影里

          重复着别离

          假如你有一些不屈的力气

          就将埋在家乡的双脚挖出来

          就将扶梯拆散做成双拐

          搀扶你向远走他乡的去路走去

          不必回头望在你身后

          凤凰树叶落了一地

          不必回头望在你身后

          青春的故事已成结局

          六月十八上午在

          重庆建筑大学

          破落户的飘零子弟

          三皮

          有时候身无分文衬衫也卖了

          在金陵七拐八弯的街道就想

          腐烂的秦淮河或者可以洗一个澡

          或者可以看的到二八的佳人

          却不再有微笑站在舷窗泼一盆水

          千金散尽掉在池塘里声音也没有

          转眼就饥寒交迫破落潦倒

          随园的伙食在牙齿附近缭绕

          在明孝陵的一整个下午喝露水

          也喝饱了看风景也看饱了

          二两重的骨头到当铺去喊小二

          用托盘掂量一下卖不了二两银子

          老眼昏花看不到钟山的夕照

          风花雪月一朝成了灾难

          黏在手上挥不掉 狗友皆叛逃

          生死系于一线之间 蚂蚁不晓人事

          来来回回一如既往 辛苦奔跑

          有时候午夜梦回在金陵的日子

          有着许多的欢笑有着更多的苦恼

          想起来就失眠一夜休想睡好

          想起来就落泪一夜休想睡好

          六月十六近午时分和

          一人在江津一桥头

          玩儿的就是心跳

          三皮

          有一个老家伙在故事的一开头

          趴在学校后头的老梧桐上就哭了

          鼻涕一把眼泪一把的呼天抢地

          我经过丫身后停下自行车听到

          一阵又一阵砰砰砰砰的心跳

          我从来没有见到过这么一个平头

          从任一角度看都酷似流氓的人物

          在黄昏里是什么东西把他打击

          打击得如此沉重以至将他粉碎击倒

          打击得如此沉重以至眼泪汹涌喷薄

          那棵梧桐有着它不可言说的过去

          而这个痛哭的家伙也有着一些

          什么历史什么故事抑或什么传奇

          光辉灿烂或者默默无闻都很难说

          我只是远远的看着这场生命的悲喜

          用一支残破的铅笔凭借夕阳的余辉

          将这一切素描在脑海然后骑车回家

          在一些夜深人静的时刻泛起来

          把脑海里的图象掏出来挂到石灰墙上

          任心跳在黑屋子排山倒海滚滚而来

          在光线恍惚里我看到趴在学校

          老梧桐树上痛哭的自己

          无比沉痛发自心扉

          六月十五端午节在

          烈士墓附近一二楼

          在南方潮湿树下歌唱

          三皮

          我第二次回到南方

          第无数回站到潮湿树下

          旧居隐约在百合花丛中

          布谷鸟在远远的河谷鸣叫

          我喉咙痒痒的音符在空中飘

          在江湖上行走带一把刀

          带一支笛子或者一管箫

          午夜梦回故乡遥遥

          在梦中的南方有一只小鸟

          引我跋山涉水

          在潮湿树下停下来

          歌唱空洞的生活歌唱

          生活的美妙奔驰的列车

          消失在眼睛里

          声音消失在空气里

          我消失在南方潮湿树下

          歌唱消失在夏天 一切

          消失在无边的回忆

          这些回忆比较美好

          六月十四中午

          在重庆大学

          到巴黎近郊去了此残生

          三皮

          在二十八岁那一年

          小冒若森老了

          头发完全遮住了眼睛

          他只想寻找那种亘古的宁静

          拎着一箱子诗稿来到巴黎近郊

          身无分文把认识的朋友都住火了

          就拎着同样的箱子找到了大桥

          在桥洞下终于看见了天堂

          那些黑暗的火焰正疯狂燃烧

          那个小牛皮制的黑箱子

          枕在他紊乱的脑袋下面

          比面包还要柔软

          在里头收藏着

          他一辈子的心血

          在里头他写到了

          他从来没有表露过的微笑

          有一把枪却没有子弹

          有一把刀却钝了锋刃

          有一捆丝绸却已腐烂

          有一条河流但是太过污浊

          有一天的星星它们都是痛苦的

          有一海洋的鱼儿它们彼此相依

          却又万分孤独 有一个人

          坐在桥下他二十八岁

          却已经完全苍老

          在光线微暗的拂晓

          他打开自己在打火机的光线里

          阅读灰暗的过去 声音低沉

          就象在大门的时候一样苦涩

          于是想起远在家乡的那把破吉他

          破吉他上篆刻的友谊

          就象缥缈的雪花

          在秋天下得铺天盖地

          在巴黎的近郊

          在漫天的雪花里

          象一个先知无怨无悔的朗诵

          无怨无悔的死去

          这个先知胸怀坦荡

          赤身裸体

          五月二十四正中午在

          四公里风信子

          冒若森[Morrison]

          大门乐队主唱

          二十八岁

          逝于巴黎)

          我是喜欢李文秀的

          三皮

          只有北风吹着

          面孔贴着月亮

          双腿陷进沙漠

          李文秀骑了马

          到遥远的江南去

          我身边的一壶水

          来得不容易

          有三十条大汉死了

          在荒凉的戈壁

          一眼看出去好远

          江南只是眼睫毛

          有着最远的距离

          有三十条大汉

          站在谷口抽烟

          喝烈酒说混话

          在李文秀的身后

          孤独的人站立

          送了多远

          归途迷茫

          已经回不去

          六月十二下山

          在烈士墓爱伊

          菜你还不是片刻的事儿

          三皮

          老子就叫老子

          孔二出函谷关

          骑了匹瘦骆驼

          注意请注意

          我称呼所有的东西

          都是骆驼

          我喜欢这种

          不高不大的动物

          人老了颠三倒四

          我的思维怎么

          跳到了坐骑

          回头再说孔二兄弟

          灰头土脸也走了几百里

          我房子水也没有几滴

          我院子里却种了

          一株向日葵

          在庭院里

          我们站了许久

          没有什么旧好叙

          也没有什么话好说

          谈到了菜你

          孔兄弟笑了笑

          老子真是老了

          想笑一个的

          皮不听使唤了

          就酱在当地

          兄弟当夜走了

          水也没有喝一滴

          倒是想喝的

          但是没有

          倒是想留下的

          没有床可睡

          兄弟留了个什么东西

          贴在墙上我老眼昏花

          又没得蜡烛又没得星星

          空等了一夜妈的孔二

          还在说菜你的事情

          在黎明的光线里

          老子看到墙上的字迹

          丫是真狠说是和你

          不过是一夜夫妻

          说到菜你还不是

          片刻之间就可解决

          我就想这老家伙

          骑了那破骆驼

          屁颠屁颠走回老家

          也是真不容易

          何年何月得返家园

          再要菜你想也是

          力不从心

          大漠孤烟直

          长河落日圆

          您就放心

          老孔到家

          还是笑脸

          大家知道怎么菜了你

          也是不可以当红烧肉吃的

          所以又何必何必

          六月八日黄昏在

          歌乐山烈士墓

          在歌乐山农民房子住一年

          三皮

          姐姐你喝了酒下山的时候小心一点

          和我结婚的那只老鼠你放心它老实

          老实的很我都不好意思说它的坏话

          只是因为它太好了完美无暇无恶习

          陷害一个快乐的家伙天不经地不义

          你不必着急慢慢的我抽完这支香烟

          就也回去喝最后一碗银耳汤然后睡

          你走了以后房子就变小了我去问房东

          我去问了周围所有的人但是没有答复

          院子里潮湿湿的狗被栓在柱上打喷气

          桃树上的叶子在太阳下黄了没精打彩

          这个夏天或者是我或者是你必将死去

          这是伟大的祝福是发自我的肺腑之言

          屋子里的一百八十本书摊到太阳下面

          红红绿绿航海的辛巴达在封面上下棋

          猫头鹰和猫头鹰之间有一辈子的距离

          安徒生走不到围城的世界他也不想去

          在大风里我又看了看《坚定的锡兵》

          于是知道童年还是在那里并没有远离

          有个人跑上山来找我接一出木偶戏

          看到了我一墙的报纸叹了几口长气

          在歌乐山农民的房子我要住满一年

          这是我的任务也是我必需完成的事

          早已经成了一种信念融合在血液里

          我的一百八十本旧书二百张唱片

          是我最好的朋友也是活着的勇气

          我在山上的日子清淡充满了生机

          六月五日下午在

          四公里风信子

          红与黑

          三皮

          好兄弟于连且坐在潮湿的大地

          跟哥哥说说二十岁以前的事情

          头戴花巾手握圣经的从前

          一个木匠的儿子在河边

          看骡子拉磨看独眼打家具

          看春天慢步跑来又慢步走远

          身体在亢奋中撕裂

          好兄弟于连在小镇的一角

          安心做一个乡村小学校教师

          和红脸的少女说几句温柔的话

          和不安分的小孩子嬉皮笑脸

          和税务官的女儿谈谈爱情

          又什么不好的呢

          在寂静的十几世纪多少人

          就这么过下去默默的来到世界

          又默默的躺到山后的坟茔

          荒草在老松树的下面 生长

          人在泥土的下面 腐烂

          虫子在人的下面 繁衍

          好兄弟于连走的时候不必犹豫

          在更远的地方有一些什么等着

          你不去它们燃烧你去了它们熄灭

          在你的手指移动间给以命名

          在遥远的市里在更遥远的巴黎

          一些年轻的血液正在等待你的加入

          一些年轻的生命正在等待你的光临

          一个市长的夫人一个公爵的爱女

          正在等待你的关心你的甜言蜜语

          好兄弟于连在荒凉的时间里

          地面上到处流传着你的事迹

          起源于不甘以及你骨子里

          燃烧的火焰

          在狱中的日子你但求一死

          现在想来死是多么幸福的事情

          那个时候没有眼泪在同情的眼光里

          你泪流满面但是没有谁可以看见

          没有谁可以进入你深邃的内心

          在那里你孤苦无依但是并不寂寞

          在那里你才真正是你自己

          脆弱而又骄傲的

          我们把他叫做于连

          六月七日下午在

          四公里风信子

          三皮在一九一九

          三皮

          岁月易逝百年孤独

          在滔滔的长河里我洗脚

          洗脸洗整个污浊的身体

          站在河岸远眺一九一九年

          一个人站在俄罗斯的塔颠

          过客匆匆一脸风花雪月

          扛枪的和扛锄头的

          都在奔赴前线

          年轻的血在四处曼延

          蟋蟀的鸣叫在大炮声中

          穿越了时空格外清晰

          平原上空的乌云高过了枇杷树

          我在乌云的路上走紧握拳头

          汗如暴雨滴在俄罗斯大地

          我用双手紧握心脏莫斯科

          我的爱人以及一双儿女

          在庞大的机器下难免粉碎

          梦在咫尺之间飘零

          在一九一九年初秋的日子里

          我把头颅摘下放到漠河的清水

          漂白洗净手续繁冗过程艰辛

          用掉我整整一百年的漫长光阴

          六月五日上午在

          歌乐山烈士墓

          开往春天的地铁

          三皮

          时光倒流生命停止

          在地铁的另一个出口

          春天静候不发一语

          就让颜色把我隔离

          把红色的留下如一面旗

          在空气中挥舞眼睛凄迷

          空气凝固在一个点

          看上去很近走过去很远

          地铁要低头前进一年

          我捏着票根站在黑暗里

          你站在另一片黑暗里

          眼睛雪亮但是看不见

          约定在隧道中被风吹起

          开往春天的地铁忙于赶路

          八点一刻呼啸而去

          六月四日夜在

          歌乐山烈士墓

          风雪夜归人

          三皮

          小女孩划光最后一根火柴

          奔往天堂的那个冬天

          我回到阔别十载的故里

          我披着夜的斗蓬静悄悄

          摘了一颗星星走进村子

          雪花在那个冬天来的很迟

          稀稀落落却是颗颗下到我心里

          凭着手边星子的亮光

          我才不曾走到隔壁王二家去

          院里的狗后来我知道叫张四

          我就知道我的小黑是走了去

          张四友好或者是为了星星

          我也在星星微弱的光线里

          看到了早已是泪流满面的母亲

          兄弟东屋睡了父亲打了麻将

          踩了厚厚的积雪香烟在夜里

          明明灭灭在雪里也不熄灭

          在大雪天我从哪里摘下的星星

          姥爷也醒来一屋子的人走来走去

          我一口气喝下母亲熬的粥

          世界上从来没有那么美味的稀饭

          它让我一生回味不肯忘记

          六月三日夜里在

          歌乐山白公馆

          玉米地

          三皮

          秋天有一架疲惫的拖拉机

          从一个我没有去过的地方

          来到村头 停下来休息

          气喘吁吁喝了几大口水

          我在春天喂养的鸭子

          蹲在池塘边看了半个小时

          站起来一步一步走了去

          父亲打田头回来一脖子的汗

          拖拉机手解了手扔过来一支烟

          隔壁王二抢在父亲前头

          一把接了过去

          在路畔火堆点起

          秋天没有玉米地

          玉米地里没有玉米

          但是我想起了玉米

          想起了那个秋天

          那个早上回家的父亲

          隔壁王二的嘴脸

          呆头呆脑的鸭子以及

          那唯一的一支香烟

          那跋涉千里而来

          遥远地方的拖拉机

          六月三日中午

          在化龙桥

          重读博尔赫斯

          三皮

          在理应长一棵苦楝树的地方

          上帝慈祥摆上一张床

          我们累了坐下来再说

          休问它早晚要落下去

          西山的夕阳

          扛石头上山的人物

          永远不知道疲倦

          在书籍的迷宫里

          少女的脸隐藏在

          一本无休无止的书中

          我在漆黑的夜伸手触模

          碰到一鼻子的灰

          瘦军官还年轻

          马儿也肥壮

          困顿的生涯即将结束

          路畔的小草潮湿而芬芳

          把希望驮在背上

          把希望驮在背上

          长途跋涉走到楝树下

          蚂蚁辛劳一刻不停运送着

          几辈子用不完的干粮

          灯火熄灭黎明将近

          我们何其悲哀

          这一生也走不出

          老图书管理员的眼光

          六月二日夜

          在歌乐山

          寂寞的下午我们游行

          三皮

          一晃十多年过去了

          在酒楼上碰到我兄弟

          说起站在麦尖上眺望远方

          看到骑士年代的英雄

          推了自行车走在田边

          说起热血沸腾的那个夏天

          那个寂寞的下午

          我们在学校的园子偷草莓

          在小河上吃醉了满脸红

          生生的想干一些事情

          拳头上有暴突的青筋

          麻雀和布谷鸟都沉默

          乌云呵护了太阳

          我们看见那发光的金边

          热血喷薄而出

          河面上一片迷茫

          年轻的寂寞以及

          年轻的忧愁

          就要把我们击溃

          我们并肩躺在草莓地

          说了半个下午的胡话

          然后爬起来

          随了寂寞的人群

          在寂寞的下午

          我们游行

          在酒楼上和我兄弟

          说起十年前的往事

          说起推自行车的英雄

          说起草莓地说起年轻的

          少年血 喝了更多的酒

          然而不醉居然不醉

          多么怀念吃草莓也心醉的

          那些从前滔滔的十年光阴

          想起那个寂寞的下午

          我们无言只有无言

          五月三十上午在

          四公里风信子

          去年夏天在昆明

          三皮

          有半个月我躲在北京路

          一家叫光荣花的小旅馆

          每个早上七点钟醒来

          从半开的窗子看到温柔的太阳

          绵绵密密射到我的小铁床

          老板娘总奇怪的看着我

          为什么一个人到了昆明

          在一个明媚的夏天闭门不出

          服务员黄丹总在八点钟

          送一瓶水上来我和她说几句

          普通话 问她去丽江有多远

          或者去大理的车费是多少钱

          黄丹只是笑 她只是

          一个昆明的乡下姑娘

          她不可能明白大理

          在我心中的概念

          那是太阳的化身

          是月亮的代言

          我每一天看着她的笑

          或者每一天趴在窗口

          看昆明街头来来往往的行人

          看了十五天

          后来的十五天我习惯于

          在夜幕降临走到温热的城市里去

          一夜一夜在云南的夜空下穿行

          我有一个朋友远在重庆

          三年前他到过这里 流连忘返

          说了一些姑娘温柔风景如画

          气候宜人的赞美话

          顺着话的脉络

          我追踪而至

          我穿越了一个又

          一个余下的夜晚

          在最后一个白天我想到了

          久未谋面的黄丹

          或者说我就从未把她遗忘

          水瓶里的水是满的人却不见

          在整个楼里四处寻找她踪影

          四壁萧然

          我站到大街上望着光荣花旅馆

          一步一步后退直到看不见

          我在第二天整理行装离开昆明

          在老板娘的眼睛里去年夏天

          倘若与我联系在一起肯定是一个迷

          究竟是什么使一个远道而来的人

          来到昆明却哪里也不去

          平白无故住了一个月

          她如何想象得到

          我闭门不出却看到了

          一生中最美丽的风景

          五月二十九下午在

          四公里风信子

          皇帝的指望

          三皮

          老李大小也是一国王

          横竖有一些指望

          虽然多比牛毛

          倒也切实不过分

          不过是膝下儿女成群

          皇后漂亮并且善良

          到老了身体健康

          一天可以吃下三顿饭

          有张睡上去不至于失眠的床

          四海安定和平坏蛋死光光

          强盗都招安长城更巩固

          有机会到江南去一趟

          把运河疏通一下

          在扬州杀几个刁民

          几个太过恶劣的盐商

          去泰山亲自登一登

          老孔丘登过的山

          望一望日出朝东方喊几声

          也算是告慰了先人

          儿子再老也还记得你们

          儿子再小也没几天折腾

          是要带几斤肥肉

          还是几根香肠

          酒不必愁有个制酒的师傅

          答应给儿子陪葬

          老李在晚年一无所想

          不知道王冠正在国库腐烂

          而断头台正雪亮

          指望都落空甚至更遭

          老李虽则是个皇帝

          因为太过诚实

          却是一生凄凉

          五月二十九上午在

          袁家岗游泳池

          跑步去见上帝

          三皮

          姥爷给我买的那双球鞋

          隔了好几年才穿

          姥爷一生勤俭

          买东西都大了去

          到我可以穿这鞋子

          他已经去了天堂

          那天我打电话

          拨错了一个号码

          就听到了姥爷的声音

          在遥远的电话线那头

          雪天雪地风言风语

          我就知道他冷了

          我用这鞋到光华体育场

          踢了那个冬天最后一场球

          满头大汗喝了马小丽

          递过来的一杯冷水

          冷彻心扉

          在科华路我看到

          最后一片梧桐叶

          在风中摇曳

          看到老张头缩着脖子

          弓着背的身影

          在那一秒钟

          我无限度的思念起姥爷

          思念起无忧无虑的童年

          我停不下来是因为眼泪

          我蹬下身子然后跳起来

          在冬天的科华路

          跑步去见上帝

          只为了告诉姥爷

          那一场进的三个球都是

          用他买的鞋踢进去的

          只为了告诉他

          整个冬天我都很温暖

          整个肚子里都充满了思念

          五月二十八下午在

          歌乐山烈士墓

          雨夜的爱情故事

          三皮

          有一场爱情尾随而至

          在黑夜把我叫醒

          我倦缩在被窝聆听一对

          蚊子夫妇的窃窃私语

          听他们聊到了幸福的未来

          便爬起身将桌上的蚊香灭掉

          将床头的收音机打开

          风吹开了窗帘

          山上的雨落在山的心里

          我倚了大门望远远的城市

          依旧是灯红酒绿

          有光线射到我的屋子

          我门口的大树我疲惫的身体

          在雨水里我到半山腰去看了看

          白天栽下的一棵小树苗

          粪桶在一边默默无语

          这爱情来得突然

          因而猛烈无比

          它究竟是以什么速度

          穿越了一年的岁月

          绵绵而至腐蚀了我的身体

          片刻之间使我虚脱无力

          在雨水之中我闭上双眼

          想到了山下那条

          可以解决一切的铁轨

          我把爱情放上去

          轰鸣过后是否可以见血

          面色苍白闭眼也可走回卧室

          我哪里有勇气走下山去

          我所有的激动都在欺骗我自己

          所有的故事对我都是一个打击

          我除了倦缩在被窝已经无能为力

          我除了无力的责备自己

          无力已经虚伪到骨子里

          一列火车轰鸣而来轰鸣而去

          渐行渐远我倦缩在黑暗里头

          关掉收音机关掉耳朵

          为什么还是听到

          那一对蚊子夫妇的甜言蜜语

          为什么还是听到很早的时候

          我们坐在小溪边说过的话

          在这样一个雨夜它们响起

          格外的明朗格外的清晰

          格外的坦诚也格外的虚伪

          五月二十八近午大雨

          在歌乐山烈士墓

          沿铁轨前行五百米

          三皮

          仿佛用尽了我一生

          每天在这样一条路上走两回

          眼睛盯着枕木盯着蚂蚁

          在万分沮丧的日子我平躺

          把自己摊在二轨之间

          脸望苍天张开双臂

          路面是潮湿的就象我的名字

          象一滩烂泥停滞在时间的河流

          滔滔的流年一刻不停把我带离

          沿铁轨前行五百米

          我的精力荡然无存

          迎面而来的火车是那样的强壮

          不发一言呼啸而去留下西瓜皮

          啤酒瓶一次性打火机

          一只过期了的鸡腿

          还有一个孩子的哭泣

          在没有月亮的晚上格外凄迷

          我的头发被风吹起

          在夜色里一列火车呼啸而去

          一火车的梦以及一火车的空气

          污浊不堪或者灿烂无比

          都在瞬间飘过

          只有我一个人

          站在铁道边的石子路

          听到一声远古的声音将我召唤

          我得回到铁轨上数着枕木

          把剩下的路程走完

          我的头发在流年的冲刷下

          永远飘拂不可恢复原形

          我的眼睛看到远远的红灯

          我的希望在雨水中

          变得纯洁而又光辉

          五月二十七黄昏在

          歌乐山烈士墓

          昨天的昨天的昨天

          三皮

          我带了一张凡高的画

          走了两天两夜的路

          到一个荒凉的地方

          去看一个中学年代的朋友

          在途中我结识了一位姑娘

          在姑娘身上我看到幸福的苹果

          正在悄无声息的成熟

          她陪我走了一天一夜

          然后在丁字路口握别

          我看着她消失在黄昏的尽头

          我的双手有股隐秘的温度

          探手取画画便焦炙

          触手摸头头便枯涩

          我在最近的一个池塘洗一个澡

          在五十米的深水里丢失了烦恼

          回到河边我看到对岸一只猴子

          被一大帮猴子追逐听到一声

          又一声不绝于耳的苦笑

          坐在河岸坐在暮色里

          我看到阿尔的星空

          看到老凡高日趋疯狂的大脑

          看到小卧室歪七扭八的小木床

          床头画里两个微笑的少女

          她们无比美丽目光空洞

          她们天生善良行为卑琐

          露湿衬衣蚊虫嘶咬

          黑夜将我笼罩

          我摊开画稿 虽然看不见

          却可以感觉老凡高的眼睛

          比一整个夜空的星星

          还要耀眼象两把锥子

          刺进了我的心脏

          在那一刻我是那么幸福

          我仿佛看到了路上的女孩

          正款步向我走来

          我也看到了荒凉地方的朋友

          正点燃了床头灯将我等待

          他在那个小学校似乎早有预感

          但是他怎么就会想到就会是我

          会给他带来一张凡高

          他更加想不到的是

          我会把凡高扔进池塘

          又走了两天两夜

          走了回来

          五月二十五黄昏将

          尽在四公里风信子

          下午搬家竟未果

          破生活把我逼成疯诗人

          三皮

          无端的寂寞以及

          无端的忧愁

          都是假的

          虚幻而不可捉摸

          我只感受到残破的生活

          把我往死里拖

          在无限大的空间

          我安排日升安排月落

          安排潮水的起伏

          安排一小块土地

          留做坟墓

          从那一天头破血流

          我就立意做一个诗人

          立意写一牛车残破的诗歌

          饿了拿它充饥干了拿它解渴

          我将它们码在牛屁股后面

          码得那般规则我是多么投入

          忘了生活的残破

          我把文字撕碎我看到它们飘舞

          我看到欢乐萦绕左右

          在饥寒交迫的深夜

          用骨瘦如柴的双手在星光下

          把它们重新组合

          心思缜密文字鲜活

          象一粒粒跳动的音符

          双手合十我将它们紧握

          象握着一万颗星星

          我只是其中的一个

          我在我自己的手中

          再也不能远走

          五月二十三大雨近午

          在四公里风信子

          事关飞翔

          三皮

          在废弃的飞机场

          我如一只大鸟起飞

          在蔚蓝得一碧如洗的天空

          象一粒棋子被冥冥中

          谁的大手移来移去

          世界在我眼睛里

          一如既往生老病死

          蝙蝠是一个瞎子

          现在是我的朋友

          麻雀是一个精灵

          现在也是我的朋友

          在蔚蓝的天空

          没有敌人的概念

          在天气晴朗的日子

          我们彼此叙说过去

          彼此想象未来

          从而它们知道了

          那擦身而过的庞然大物

          名叫飞机

          飞机是一个沉默寡言的朋友

          嗓子很大但很脆弱

          当它爱上了麻雀

          就肯得粉身碎骨

          当它在夜色中穿过

          就象一颗流星

          我们向蝙蝠形容那种美丽

          然后我们知道蝙蝠也会流泪

          从来没有停止飞行

          我的双手长出了羽毛

          我已不习惯回到大地

          我在高空漂浮

          看到不想回去的故里

          看到身边的朋友

          无忧无虑

          我也看到废弃的飞机场

          有更多的年轻人

          正 翩翩起飞

          也有更多的年轻人

          在江边漫无目的

          走来走去

          五月二十二下午在

          四公里风信子

        内心的风暴

        三皮

          黄铜的兵器

          以非人的速度

          进入我身体

          稍一迟疑

          已夺空而去

          那一声刺破气体的声音

          在我耳畔经久不息

          我除了扑倒在大地

          或者就永远的站着

          两种形式都是我所喜欢

          我喜欢脚下的泥土

          也喜欢仰望的姿势

          但是内心的轰鸣

          却是无休无止

          在无限的时光里

          我们不过是一粒微尘

          岁月一咳嗽就将我们

          研得粉碎

          五月二十二晨在

          歌乐山民居

          谁比谁活得更长

          三皮

          曾经有一个夏天的每个黄昏

          我都坐在老家屋畔的小河提

          坐在那里等待黑夜降临

          我听到远近的蛙鸣

          以及它们跃入池水的声音

          我看到身边的萤火虫

          不知疲倦飞来飞去

          蚊虫不来骚扰

          它们知道我的血是苦的

          我座下的木头椅子

          是姥爷的杰作

          他用那双木匠的手

          使老树根开始了另外一场生命

          他就坐在那里度过了有生之年

          在他的身后一片荒芜

          更远一些是一望无际的稻田

          哀乐在邻居的村子响起

          有一些朋友不到成年就先后逝去

          在那条弯弯曲曲的小道上

          走着的不只是张老三王老四

          还有一些我们素不相识的魔鬼

          他们都是善良的 我可以

          看到他们的笑脸看到他们的哭泣

          在那个夏天我被死亡所恐惧

          被突然间的消失所折磨

          变得敏感压抑常常莫名其妙的吼叫

          在空旷的原野上它们是微弱的

          它们甚至追不上一只单飞的鸟

          它们是孤独的永远找不到归属

          我那些吼叫在夜色里消失于无形

          在夜幕完全降临

          我感觉到屁股下的温度

          感觉到姥爷在世的日子

          我就仿佛坐在他的双手上

          柔软而又飘忽

          我看到了一个老人沟壑纵横的脸

          在炎热的夏天正引领我回到过去

          那是一个只有星星的国度

          在那里没有谁比谁活得更长

          我们都将永生或者我们都将死去

          不朽是唯一的真理

          在我从回忆里逃离

          已是夜凉如水

          蛙声也已沉寂

          一切皆已安睡

          我在通往死亡的路上早就明白

          谁比谁活得更长不过是一个

          永远没有答案的命题

          五月二十深夜在

          四公里风信子

        一个小地方的一夜大雨

        三皮

          原离城市到另外一个城市

          小一点而已仍然还是延续

          包括它的气候包括路旁的小叶榕

          包括它走着的人们都有两条腿

          两地的姑娘在两地交流穿行

          她们都很美丽都有细细的眉毛

          也都有温暖的嘴

          这些嘴能喝一斤二两的酒

          喝了还可以走二里路

          不是晃晃悠悠不是东倒西歪

          她们明明白白头脑清醒

          健步如飞 在夜色里

          个个都象天使 转瞬

          就振翅飞去 在大雨里

          没有丝毫迟疑

          繁华马上凋零

          孤独如影随形与我紧相偎依

          在另一个小城的街头

          在一个不确定的时间里

          有一场鬼头鬼脑的大雨正酝酿

          在我走进一家破网吧

          甚至有一只脚还在门外呀

          它们就哗啦哗啦如期而至

          又一个朋友走出了我们的队伍

          这瓢泼的大雨莫非就是婚姻的洗礼

          什么东西都挡不了家的诱惑

          在夜色里我们终将输给寂寞

          在大雨里我们孤苦无依

          有些温暖就在身边悄悄的开放

          有些就在很远的地方自生自灭

          我有一双手为什么不去把握

          我有一张嘴为什么不去说出

          我有两只眼睛为什么

          看到的只是迷离

          在一个小地方

          在一个不眠之夜

          我被无边无际的大雨所阻

          也被无边无际的回忆所打击

          在两点钟跑到大雨里去

          那铺天盖地而来的雨水

          在片刻之间把我淋透

          也在片刻之间把我歼灭

          我被一种叫做幸福的词汇

          所包围 它们来得那样突然

          使我有一刻钟都愣在当地

          经受着大雨无休无止的伤害

          也经受着无休无止的洗礼

          它们是这样的幸福

          以至我仰望夜空

          看到了漫无边界的星星

          正从我的眼睛出发

          滔滔不绝飘向天际

          五月十九凌晨

          在北培

          我在火车上给你写信

          三皮

          那是一九九八年

          有两个女人唱它的歌

          正响遍了城乡

          大而无当的上海火车站

          也用高音喇叭阴阳怪气的放

          这使得我接近疯狂

          当然它也用它的滑稽

          化解了我无尽的忧伤

          使我义无返顾的挥手

          义无返顾的登车

          义无返顾的消失

          在你的眼眸

          在苏州和无锡之间

          火车驶进了上帝的眼泪

          整个江南一片迷离

          有整整两个小时

          我都面窗而坐

          然后我就看到了

          瓢泼的大雨

          我想象着上海的雨天

          想象着你怎样走回天山路

          我想象你在水果店躲雨

          想象玻璃在你身后破碎

          我甚至想到前天的动物园

          想象到污水河边的孔雀

          想到南京路的垃圾

          想到你卧室的阳台

          站在上头我老想到

          远远的过去

          它们在目光之外

          在想象之外

          在哭泣之外

          也在欢笑之外

          独自站立

          更加义无返顾的

          是坐下的火车

          它一刻不停把我带离

          在颠簸中我掏出钢笔

          在火柴盒儿上给你写信

          它们很短却很忧郁

          它们很长却很孤寂

          在苏州无锡之间

          在火车上在九八年的秋天

          在大雨里我含着泪水

          给你写信写着欢乐

          也写着别离

          五月十六早上在

          四公里风信子

        十七岁的单车

        三皮

          叫王小帅的这个家伙

          是一个拍《苏州河》的家伙的同学

          这个关系我是知道的 所以 既然

          我喜欢看看《苏州河》就很有理由

          喜欢《十七岁的单车》

          这个道理很清楚

          不需要多说

          我和我的朋友

          到今年夏天就也有了十年的交情

          在沙市看到了这一部片子

          还是在那家音像店逗留了许久

          说起了我们上学时候的那些姑娘

          除了躲在沙市我们还可以谈谈过去

          对于十年前的小县城我们已经不敢回首

          谈起来白白伤心是其一

          更可怕的是彼此都有了老婆

          我这个叫老陈的老朋友

          在老头儿喝酒的雕塑下说到了

          十年前的那一个女朋友

          在更远的家乡我们共同的老王

          有见过她已经认不得

          胖了 不堪回首

          呵呵十年啊是多么长的距离

          数数指头就看到十七岁时候的青春痘

          一个一个是那么清晰 都有一辆单车

          我的更加残破它没有后座

          到田野里去看乌鸦 在星期天

          她都是坐在我前头

          到现在都记得那长发在风中

          在我眼睛里飘拂

          有些话从不说出口

          反复练习却常常在脱口而出之前

          浑身颤抖以至不知所措

          重庆下午的太阳很凶猛

          在街头我们缅怀往事喝着口乐

          看着那些来来往往的外乡人

          人是那么多 没有一个是朋友

          就是在这个都市过一辈子

          还是逃不脱十七岁的那个夏天

          逃不脱那辆破旧的单车

          逃不脱那些清晰的青春

          逃不脱那些深深的害羞

          显而易见在昨天下午

          在沙市我们见到了《十七岁的单车》

          进而谈到了两个朋友的友谊

          谈到了十年前的故事

          谈到了小县城的日升日落

          而我们谈得更多的

          还是如今淡漠的生活

          只是因为太过淡漠

          所以不忍多说

          五月十五大雨早上

          在四公里风信子

        有一种叫爱情的耳光

        三皮

          噼里啪啦噼里啪啦

          在我盲目的那一年夏天

          我一天到晚在路上寻找

          雨点一样的姑娘

          披头散发很狼狈

          我喜欢那样一种景象

          我在大雨里奔跑

          躲避一场风暴

          躲避一个耳光

          我在呼喊的时候

          忘掉了忧伤

          我的拖鞋在那一年

          伤痕累累面目全非

          我的脸却完好如初

          象新生的孩子

          在火车站和铁轨赛跑

          我好象被什么所刺痛

          黑夜也给了我绝望

          酒已经不可以解决什么

          有一杯叫爱情的东西

          早在路上等着象个土匪

          没有手枪却有一双手

          耳光响亮噼里啪啦

          噼里啪啦作响

          欲望号街车迟迟不到

          我所要去的地方

          也是一片模糊

          我的眼睛渐渐盲目

          我只是听到耳边的脆响

          有一记几乎就把我撂倒

          在那样一个夏天

          没有谁更比我明白

          那样一记耳光

          所带来的伤害

          在我心里象一百条

          虫子一样撕咬

          五月十四下午在重大对门

          之学府网吧和朋友

          找了一个下午的

          门面开书店

          毛泽东去安源

          三皮

          总在下雨的日子

          想起一个小城

          向往了多少年

          从没有去过

          在去往安源的路上

          总有一个年轻人行走

          代表一个死去的世界

          代表一些未知的生活

          也代表他自己的信念

          有时候清晰有时候模糊

          而爱情就是那油纸伞

          在闭合的骨架里

          悄无声息的长着

          在等待的雨里老着

          路有多么远

          脚没有尽头

          在小小的心里

          有一整个中国

          这个叫毛泽东的朋友

          那一年是怎样的年轻

          不知道天高地厚

          习惯于舞文弄墨

          在大地上用脚写字

          气吞山河

          每一天都在行走

          安源是一场梦么

          每一天都在下雨

          每一声吼叫都是在哭

          在漆黑的夜里

          要用力成全一只

          孤苦无助的老虎

          在痛苦的时候我们

          放声痛哭

          在一个叫老毛的人眼里

          雨也就是火

          而行走也就是生活

          总在下雨的日子

          想起这个小城

          向往了多少年

          从没有去过

          五月十二近午在

          四公里风信子

        在城市里我们生活

        三皮

          永远没有尽头我还可以看见什么脚就要陷落

          经过啤酒屋一个瞎子躲在门口一个胖子在沙哑的唱歌

          经过电影院一大群人走了一大群人进去在另外一个世界

          在另外一个地球在哪里我们可以找得出活着的道理

          死去的理由是多么的艰苦是怎么样子的在叫苦这样的生活

          美貌的眉毛美貌的结果美貌的家伙在笑全世界都在发抖

          哥哥你是从哪里来你是到哪里去路灯是谁的头

          姐姐你爱的到底是什么为什么一天一个姐夫一天一个发型

          一天一天都是盲目都是麻木都是积木都是孤独

          叫喊疯狂的呼吼自己可以吃自己的肉吃自己的骨头

          在城市里我们生活我们只有生活我们又可以做什么

          行尸走肉行尸走肉行尸走肉行尸走肉行尸走肉

          五月我喜欢五月比喜欢自己还要多

          在四公里夜里

        墓床

        三皮

          夜色终将覆盖我

          我终将出走

          在树林子里奔跑

          汗滴禾下土

          星星在喊叫的时刻

          悄悄掉落

          黎明马上来临

          象马或者象气球

          是这样的虚幻

          是这样的寂寞

          总在一块地方

          有一片土地

          就是我的坟墓

          坐在墓床上

          喝一杯酒

          饱含快乐

          饱含辛苦

          饱含温柔

          饱含难过

          有一棵草正

          悄悄生长

          比什么都高

          比我都漂泊

          在椅子上

          打瞌睡

          口水

          在流

          五月十一夜

          在四公里

          小木屋

        在石桥铺

        三皮

          有一个拉小提琴的

          在地道出口

          拉梁祝

          有一个小孩

          站在帽子前

          发呆

          我从另一头走

          到另一头停下来

          在台阶上看到

          石桥铺的阳光

          很明亮

          你戴着蓓蕾帽

          有些羞涩

          有些茫然

          也有些不知所以

          有个卖香蕉的

          没有生意做

          就看看卖苹果的

          或者看看蚂蚁

          看看三设计院

          的大楼

          银行门口的押车警察

          手老放在腰带上

          手非得放在破枪上

          才没有人抢么

          没有道理的阳光

          在石桥铺片片都是生活

          没有了激情的我

          也没有了饥饿

          五月十日正中午

          在石桥铺闲人

        最后一夜的啤酒

        三皮

          在屋子东倒西歪之前

          我们早已经东倒西歪

          那四张铁床就是舞台

          在上头有过四年的耕耘

          有过四年的欢笑眼泪

          以及难以记数的悲哀

          在眼睛朦胧之前

          我们早已经痴呆

          每个人都成了阿甘

          要用一双脚走向大海

          在那些只有幻想的日子

          没有什么可以象大海一样

          带给我们更持久的伤害

          在她消失在窗外

          我们就站起来

          用衣服蒙住了眼睛

          用嗓子呼唤未来

          用手抽打铁床

          用鼻子感受着存在

          在蝉从夜色中苏醒

          梧桐页被夹进了教材

          园子里看不到一根木头

          送水的老王终于

          和张大妈相爱

          在黄昏的酷热再也不能肆虐

          早冬的雪花应声而落

          李英家的花花狗摇头摆尾

          的走过大街

          在故事的结尾

          在最后的一夜

          我们喝酒喝到天亮

          从此不想醒来

          五月九日近午在

          重大建筑学院

          圣赫勒拿岛的孤独

          三皮

          无边无际的海水

          扑面而来

          就要把他淹没

          老头儿是太老了

          懒得动一动屁股

          或者说他是不管不顾

          无限的孤独早已把他肢解

          屁大的海水又能如何

          在这样一个荒岛

          他是唯一的国王

          没有什么可以征服

          除了这该死的孤独

          它比反对党的人头

          还要让人恼火

          它比六月十八的战役

          还要不可言说

          失魂落魄的孤独

          寂寞的大火

          西天的晚霞

          东边的日出

          以及一日一日的苍老

          回忆撕心裂肺的折磨

          那棵家乡庭院的老树

          宫廷里的旧大炮

          心爱女子的衣服

          一顿没有吃完的晚餐

          一生不经意的错过

          皆已随退潮的海水

          滔滔流远

          片刻之间都已不见

          老头儿除了在荒岛上安息

          也已别无他求

          在圣赫勒拿岛

          没有谁可以逃脱寂寞的追捕

          没有谁不死于无限的孤独

          没有谁 没有谁

          没有谁在晚霞中

          不失声痛哭

          五月七日在四公里

          小木屋

        伊豆的旅程

        三皮

          穿过隧道睁开眼睛

          铺在窗外的是雪国

          还有温泉似乎还有你的笑脸

          它是那么遥远却清晰

          虽然我还看不见

          下了火车在通往伊豆的路上

          我徒步而行东张西望

          或者目不转睛

          黑夜和白天轮换交替

          我正年轻不知道疲倦

          在半山腰我看到

          穿过隧道的火车

          我看到火车头喷出的黑烟

          缓缓飘向天际

          从上个世纪的一个冬天开始

          伊豆就在我脑海里生根发芽

          最后长出了你

          你就在梦里占据了我对伊豆

          的思念 这思念总是和

          火车雪国烟山谷麦田

          相互关联

          在通往伊豆的旅途中

          我还可以看到些什么呢

          在瞬间我将失去记忆

          我坐在梯田边

          趴在麦子上

          紧贴日本大地

          但是在寻找的过程中

          我已永远把你丢失

          五月五日中午在四公里风信子

          抬头可以见教育学院

        小镇医生的那两年

        三皮

          做牙医的那两年

          是我一生中最苦闷的光阴

          在小镇我和唯一的舅妈

          相依为命 住在一栋旧楼里

          每个早上我蹬破单车

          到小镇另一头的诊所去

          起得很早还是落在舅妈后面

          每天可以吃到一大碗蛋炒饭

          不淡也不油腻

          我看着舅妈的笑脸

          一口一口把它吃完

          那个时候我正为一些

          莫名其妙的情感所困扰

          正为学生期的一场爱情所折磨

          为了她的不告而别痛彻心扉

          也为了舅妈的关心所感动

          甚至为了一场早春的雨而落泪

          那是脆弱的两年

          脆弱得就如一片汉瓦

          稍微一碰就会粉碎

          如雪花飘散无声无息

          我从没有离开过小镇一步

          也不想离开只想在那儿老去

          每个黄昏我从诊所骑了单车

          慢慢的回舅妈的旧楼

          有时候骑到很晚

          在月色下我总是可以看见

          舅妈站在门前

          远远的我就可以闻到饭的香味

          我看到幸福的时光象绸缎一样

          铺在了我的眼前

          是那样的温暖

          五月三日正中午一个人

          在一个老地方

        一步一步的

        三皮

          后来你就流了泪

          但是看起来很高兴

          整个下午就过去了

          整个黑夜就也要过去

          一步一步的

          要往哪里去呢

          我还是站不起来

          瘫倒在桌边

          老太婆说打烊了

          打烊了小伙儿

          我醉眼朦胧

          看到老两口儿

          就也想流泪

          很痛快的流它一回

          摇摇晃晃你已走了多远

          走了多远还是在我眼睛里

          你停下来之后

          我终于可以站了起来

          终于可以一步一步的

          一步一步的走向你

          太远了 你没办法看见

          这个时候 我

          夺眶而出的泪水

          五月二日正中午

          看到三三

        失传已久的大海

        三皮

          在痛苦的日子里

          我们为什么都说起大海

          现在你却已经不记得了

          不记得三十年前的大海

          有个永远走到里头去的人

          永远没有回来

          这个故事已经失传已久

          为什么偏偏我还要常常说起

          脸上却再没有表情

          沉默得象海边的石块

          等到有一天我心也化石了

          这个故事就真正没有人记得了

          没有人记得那个走向大海去的少年

          没有人会记得那些旷日持久的悲哀

          在海边我们看到的废船

          分明就在眼前却又远在天边

          我们还看到彼此眼睛里的

          一点东西 不可用语言表白

          我们只是在海边走走停停

          就消磨了三十年前那些

          幸福到而今的幸福时光

          这些时光烟般飞逝

          早已象传说一样苍白

          这个失传已久的大海

          收藏了全世界的眼泪

          比每一个人都更加的痛苦

          比每一个人都更加的悲哀

          四月最后一天午后在

          四公里风信子

        房子的前后左右

        三皮

          有一个秋天我远途归来

          看到房子已经被野草覆盖

          看到门已经被虫子吃了

          那些稀烂的木头成了碎榍

          在我经过的时候被风带起来

          被麦田里来的风吹向荒野

          我站在我的房子里

          看天窗里射进来的阳光

          在我脸上它们一片片的粉碎

          一片片的毁灭一片片的枯萎

          我用手去碰碰到了凋零的岁月

          为什么我总是在秋天归来

          为什么带来的都是伤害

          我在角落里发现一本书

          我在书里看到你那一年的照片

          看到你的微笑现在是那样遥远

          看到你奔跑看到你身后的自行车

          我甚至看到了那个多年前的下午

          那个下午我们说过的每一句话

          比相片还要清晰

          在小房子里来回的响起

          响起然后寂灭

          我碰到的皆已粉碎

          哪怕我的声音也是摧毁

          在房子的前后左右

          我看到一个孤独的自己

          看到一个陌生的自己

          漫无目的的徘徊

          越走越深越走越深

          太阳落下黑夜降临

          在我的故居一片宁静

          我为这亘古的寂寞所毁灭

          我在看到第一颗星星的那一刻

          狂呼一个多年前的名字

          在山谷尚未回应

          房子已经倒下

          将我掩埋

          四月二十八黄昏在

          四公里风信子

        下午在图书馆

        三皮

          空气很潮湿书很黄

          我努力寻找那个感觉

          可能已经没有希望

          现在我不知道为什么

          这么一大屋子的垃圾

          真是比较漂亮

          怎么就不可以给我

          十年前那样子的疯狂

          哼哼 那真是一个黄金时代

          血滴到地上听得到声响

          噼里啪啦象雨一样

          就是一本《生理卫生》

          也可以叫我一整个下午

          靡靡忽忽仿佛就在天堂

          前提是你在当然是你在

          然而今天是这么了

          这到底是怎么了TMD

          我的眼里已满是绝望

          掏出打火机点燃了

          伸向书架 又狠狠的取回来

          把香烟点亮

          慢慢的走啦

          我到底不想被图书馆的垃圾

          埋葬

          四月二十六黄昏在

          四公里风信子

        苏州河

        三皮

          我们彼此去寻找

          在路上我看到了一双鞋

          看到了许多眼睛

          在遥远的天边

          在浑浊的苏州河上

          我终于明白了放弃

          于是继续走

          这一次只是为了忘记

          我把烟头灭了

          狠狠的扔到河里

          我看到火光

          在半空中如一颗流星

          我知道那就是我

          破碎的爱情

          残酷而又美丽

          在古老的苏州河

          我熄灭我的曾经

          随河水缓缓流去

          四月二十四在

          四海花园

        过去的那个春天

        三皮

          终于我可以坐下来

          当然不只是为了回忆

          在九楼的小屋子

          我可以推开窗看看山

          我也可以想你

          想一想过去的那个春天

          想一想江边的拥抱

          还有火车站的别离

          在每一个春天我都注定

          要被泛滥的感情埋没一回

          每一回的结局都是伤痕累累

          然而这是最后一个春天

          我想在我的生命里已经

          不会再有奇迹

          也不想再有什么奇迹

          在这个多雨的春天

          我告别你然后告别自己

          在我二十六岁的这一年

          我看到了生命中

          最灿烂的春天

          也看到了你

          现在我有理由

          在大雨里狂奔

          也有理由

          在大雨里死去

          然而我什么也不做

          只是静静的坐在九楼

          坐在时间的灰尘里

          坐在不尽的回忆里

          大火在雨水中熄灭

          四月二十三早上在

          重大建筑学院

        青木瓜之歌

        三皮

          这个夏天还没有开始

          这个故事就要结束

          梅长到二十的时候就

          不再长大她就想

          在树阴里看一部小说

          这个小说死长没有结局

          看小说的时候

          把窗帘微微的拉起来

          留一条缝隙

          在累了的时候可以

          看看星星 也可以

          让路灯光照进来

          照到温暖的单人床

          和红漆的小木椅

          梅坐在光线里

          坐在二十岁的光阴里

          想不远的过去

          不远的现在

          不远的将来

          想想她就笑了

          这个笑很灿烂

          也很柔和

          和夜不可分离

          四月二十五黄昏在

          四公里风信子

        跳伞塔

        三皮

          此处无伞可跳也无塔可登

          有一个电脑市场电脑很便宜

          有许多人来来往往

          姑娘很漂亮

          这样诗意的地名使人幻想

          但是路上有孩子哭有男人笑

          有人唤狗有人乱跑

          脸色都很苍白

          在成都你很难看到太阳

          我在跳伞塔附近的居民区

          住过一个月谈过一场恋爱

          年初再去房子已经拆了

          我站在马路上看到一个秃子

          抱了电脑等公车

          公车老不到

          一个高个子的女孩

          和一个高个子的男孩

          搂搂抱抱

          我没有带伞天开始下雨

          我记起了附近的朋友

          就走了去找她

          她已经不在

          那屋子现在住了一个老头

          门上贴了哼哈二将

          对我横眉怒目

          这个朋友到哪里去了呢

          整个下午我都在想这个事

          就这样坐在跳伞塔的路边

          坐在四月的小雨里

          雨水淋湿了我的衣裳

          以及我的思维

          在我的回忆里

          她终于成了那场爱情的

          主角之一

          我为此而兴奋

          我又为失去她而忧郁

          在四月的跳伞塔

          一整个下午我都坐在树下

          编织着残破的回忆

          四月二十一下午在

          四海花园

        然后当然是爱情

        三皮

          我不会再去寻找

          在黑夜降临的那一刻

          我终于明白

          一切皆是无望

          即便到天涯

          你也再不会出现

          你只是在永恒的记忆里

          闪烁不定

          就象一颗恒星

          那么遥远

          纵然我可仰望

          却永不可触及

          那些曾经的交会

          或者是梦或者是

          一个妄想的故事

          我一直在写一个小说

          把过程写得何其缠绵

          但是永远不知道

          会有怎样悲惨的结局

          在黑夜的河边

          我看到疾驶而过的水泥船

          我在水上漂流的前半生

          使我畏惧水

          却又让我喜欢

          我现在看到船就象看到家

          看到黑夜就象看到屋顶

          唯一可惜的是

          我再怎么努力

          也看不见你

          你是怎样残忍

          用短短的一瞬就可

          剥夺我的记忆

          就象瓶子里的酒

          我将一饮而尽

          然后飞奔而去

          这条动荡不安的河流

          是曾经的唯一的

          最后的证明

          我会在疲惫不堪的黎明

          象抱着你一样

          抱着这条欲望的河流

          入眠

          四月二十一零点在

          四海花园

        2002年4月20日的下午

        三皮

          在重庆一件大事已经过去

          那些洋鬼子和东洋鬼子

          明天就要离去象一阵风

          但愿风不要吹落飞机

          为了和平他们来了

          在解放碑可以看到的只是

          美丽的少女她们多么美

          这些高头大马或者瘦不拉几的

          外国种啊从哪里可以看到和平

          哦这弥漫了爱情的和平空气

          我的一件大事正要开始

          我只有十快钱但是我得到瓷器口

          去看两个说自己特别特别美丽

          的白皮肤的重庆少女

          呵呵为什么每一回都是少女

          在瓷器口的下午就是喝茶

          就是看江就是晒太阳

          还有就是不间断的暗示

          每一个少女都应该是美丽的

          我看到和平在她们的脸上

          那灿烂的光芒不敢逼视

          我害羞的时候就去看水

          水很远我不知道

          它会流到哪里去

          也没有人知道它从哪里来

          有人在放风筝有人在骑马

          当然更多的人是在喝茶

          更多的人在暗示

          太阳很好暗示很糟

          少女很好我很苦恼

          下午很好风很好

          风筝很好水很好

          老船很好沙子很少

          对岸很好空气很好

          时间很好

          在很好的时间里

          和平代表团就走了

          在很好的时间里

          我也就走了

          在瓷器口的这个下午

          因为暗示和更多的原因

          变得比两个绝色美女

          还要美丽

        一个军阀的早年爱情

        三皮

          那口故乡的枯井

          是在哪一年枯掉的

          那个邻居的女儿

          后来嫁给了谁

          没有记忆

          一个军阀的

          早年爱情

          开始很平淡

          结局也平淡

          那个投井的妇人

          三十年后爬了上来

          看了看陌生的村庄

          老军阀坐在桃树下

          凝视蚂蚁移来移去

          不老的妇人叹叹气

          又沉下枯井

          四月十九下午在

          四海花园

        故事怎么说

        三皮

            现在可以开始了

            说说去年的这个时候

            我比你大一岁

            你的脸象一只苹果

            大家都还住在山后头

            头一天下雨没有打雷

            第二天打雷没有下雨

            那些日子很难过

            担心草垛在担心里它就烧了

            担心你在担心里你就走了

            肯定的你没有回头

            后来我就也走了

            走在寻找的路上

            这条路永远没有尽头

            我背着门一步一步

            寻找最终的归属

        我的秋天

        三皮

          ——献给许巍

          我看到我的身边

          他们都比我美

          我看到我的身后

          时间都已枯萎

          在我的秋天

          欲望疯狂生长

          树枝刺破太阳

          血泪四处流淌

          在我的秋天

          自杀的情绪

          弥漫黄金的疆场

          瞎子骑了瞎马

          返回故乡

          九月就是我的心脏

          在夜色中遍体鳞伤

          风吹过来风吹过去

          抱着自己 死在

          去往冬天的路上

          我看到我的另一个身体

          走在另一个陌生的地方

          和死亡像多年不见的老友

          在炉边聊得多么欢畅

          灵魂在秋雨中

          像一阵烟 轻飘飘的

          没有重量

          这秋雨就是秋雨

          不是任何人的眼泪

          这漫漫的一生太过短暂

          有两天那么漫长

          四月十七下午在

          四公里雨

        我爱成都

        三皮

          我的爱人

          叫成都

          在很远很远的地方

          宽衣解带

          缓缓的

          流成一条河

          那一些通宵的游走

          那一些醉酒的午后

          那一些姑娘的脸

          那一些雨后的寂寞

          你的名字还叫府南河

          还叫白夜还叫三一

          还叫师大还叫孤独

          静静的不可言说

          成都的老杜

          在池塘边想起了我

          把一首绝句写得

          缠绵悱恻

        我是风筝

        三皮

          现在我发现一个早上

          我可以反复听一首歌

          不晓得厌倦

          不晓得东南西北

          喜欢在天空飞行

          喜欢自由的空气

          还喜欢什么

          喜欢那一根线

          在你的手里

          我温暖

          在下雨的天气

          我告别我自己

          高高的去哪里

          哪里就是我的归属

          有我喜欢的玉米地

          我是风筝天南地北

          在遗忘的世界里

          脱线而去

          只是因为爱

          只是因为相遇

          只是因为别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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