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
在北方，一年之中唯有九月的太阳最好，高高在上。无浪的海面映出金光点点，空气中的浮尘随着柔风轻轻漂荡，那一缕缕光线像是条条金丝，随着浮尘与柔风变幻成奇怪的形状，慢慢消失在海面上空。
我叫任秋凉，就是那句"世世一场大梦，人生几度秋凉"的那个秋凉。不觉中，已经在人生路上，走过二十八个春秋。
我不知道我爸当初为什么给我起这个名字，我并非出生在秋天。不过因为我的名字，我很喜欢秋天，于是就常常在秋日里一个人跑来看海。
纪芙来的时侯，我很孤闷，呆坐在海边的礁石上已经有一会儿了。
纪芙是我大学时的同学外加挚友，关系非常密切。这种密切的关系有时会让我有些紧张与不安，与她相识了八年，从大学时起我就搞不懂她在我心中仅是朋友还是另外有些什么。这些所谓的什么不外乎于朦胧的爱。
我知道，到我这个岁数，还用"朦胧"这词儿好像不太合适。但事实的确如此，在我眼中，一切看不清真实面目的事物都可以用"朦胧"两个字来形容。爱情也是如此。
天空的极远处，有几朵灰白色的云飘过。秋季里的气压使云块变得奇形怪状，像怪兽一般。
纪芙坐在我旁边的那块小礁石上，从坤包里掏出一盒香烟，向我呶了呶嘴把香烟扔了过来。
"接住！"
我伸出手接过她扔过来的香烟，拆开烟盒取出一支，拿到鼻子底下闻了闻，很香。接着把烟卷叼在嘴上，点燃并深深吸了一口。我好像能看到，那浓浓的烟雾顺着口腔进入了我的肺，盘升、回旋，嘴里吐出一个个奇怪的烟圈儿。
纪芙当我不存在似的，望着远处的海平面。我顺着她目光方向看去，海天一色，很美。几个黑点正在海平线的上方缓缓的移动，那是几只沙鸥正在觅食。
我摇了摇头，苦涩的笑道："约我来，不会只是让我看海吧？"
回答我的只有海浪扑向礁石所发出的"哗哗"声。这种声音加强我刚刚那种孤闷的感觉。我也不再说话，只专心致至的抽烟，品味着烟雾那种苦涩里淡淡的香味。
不觉中，时间已经过去了个把小时。脚下的礁石上杂乱的布满了烟头。纪芙像是被我的沉默吓了一跳，我的这种不多见的沉默足可引起她的关注了。
"你今天没话。"纪芙把头转向我，聚精会神的盯着我看。
"景色很美。"我胡扯着。把目光转向海平线。那几只沙鸥却不见了。
"约你来，是有些话想对你说。"纪芙用低沉的声音说到。"我已经二十七岁了，不在是女孩儿了，是吗？"
我看了看眼前的这位美人，点了点头。我不知道她这样问，用意是什么。不过还是实话实说了。
大学时代的那个青涩女孩已经完全消失得无影无踪。此刻的纪芙，举手投足间处处散发着成熟女人特有的韵味。乌黑的长发衬托着她白净的脸庞，修长的身体伴着那件紫蓝色套装，柔和的话语，灿烂的笑靥。这一切，又企能是一个女孩儿所能企及的？
"我一直在等，你却一直在逃。"
纪芙单刀直入，不容我有任何的准备。心里猛得抽动一下，像是被人击中要害。我只能淡淡的一笑，笑意中包含的是无奈的心酸。
"今天，我不会再让你逃了。我要知道结局，我要知道答案。"她语气中带着肯定。
我的窘况只能用沉默来掩饰。少时，我用带着歉意的口气说："对不起，我不知道。"
我的回答明显不能得到纪芙的赞同，看得出来她对我这种回答相当不满。
早在大学校园里，纪芙就问过我同样的问题。情感上的事情，我早就没有胆子去试。说穿了，任秋凉在感情方面不过是个懦夫，一个从不敢正视自己与爱情的懦夫。公平的讲，没人不渴望着有份真正爱情的出现，它可以让你的生命中多了一种体会，带给你感官与身心上的愉悦是无法比拟的。虽然我深知爱情的甜美也不敢轻易去试了。也许老父为我取名秋凉是料到我的生命中注定秋凉孤怜罢了此生。
纪芙很忧伤，从侧面看去。她站了起来，移动着脚步。再次停下来的时侯，手里多了 。
"这是另一个男人写给我的信。"纪芙摇了摇那白色的信封，反射过来一片白花花的强光，很是刺眼。我知道，那封信里的内容无非是纪芙身后众多追求者的示爱语，那些火热热的句子是任何女人都无法拒绝，总会像把火一样，在女人们的心中燃烧。
"你难道不想知道这信里面的内容？"纪芙用眼睛的余光瞄了瞄我。
我无力地摇了摇头。
"他在信中说，希望我能接受他。对他，我一直拒绝，这很不公平。对我，你也同样不公平。"
我凝视着远方。天空灿烂、透明、纯结，用这种意境来形容我与纪芙之间的那种微妙关系，十分贴切。
时间顺流而下，回忆却逆流而上。
我回想起来，大学中最后的一年，纪芙也如同今天一样手持一封追求者的信，咄咄逼人的追问她在我心中的位置。原来，人生是可以重复的。我以前从不相信这个世界上有命运这种东西的存在，偏偏有些让我无法解释的东西出现我在身边。我不信命运，却相信运数。因为这种有悖常理的事态发展总让我不知所措。除了将它推托进运数中之外，别无它法。
"我……."我欲言又止。
我相当了解自己。一直以来，我总在找一个理由，一个可以接受纪芙的理由。直至今日，找到了，仅仅是懦弱。用纪芙自己的话说："你会是个好朋友，但不会是个好情人。"我眼中的爱情绝非洪水猛兽，但一定是有些什么让我无从溶入。
虽然，在别人眼里看来，我与纪芙出双入对，井然是一对深恋中的情侣。但纪芙很清楚，她如果在我心中没有一个明确的定位，是绝对不能依靠的。
"让我仔细想想。"
纪芙叹了口气，"好吧。明天给我答复。"
纪芙说这话的时侯，瞎子也能看出她的失落。
这样的对白并不精彩，却很有力度。浪花拍击礁石发出了声音，一次又一次，永不停息，我知道在纪芙面前我已经在劫难逃。
起身，站在礁石上，回望着眼底的这坐都市。临海大道上树木成荫，偶时有几辆车经过。枝干上的叶子经不住秋风的催促，以极为优美的姿态在空中划着圆弧飘落下来。我就这样眼睁睁看着落叶在秋风里飞，心下却一片茫然……
事物，都有相对性。我与纪芙的微妙关系如此，时间也如此。人，如果在专注于某件事物时，便不是时间老人的忠实信徙了。在我和纪芙这儿，时间失去了它本来的意义，我们两人只是在挥霍它。我们都沉默无言，她面向大海，思绪如潮。
我打破沉默。
"你看起来很憔悴。"我正望着百盛那高高的楼顶，"不过依然很迷人。"
"却迷不到你。"
"如果我不幸被你迷到了怎么办？"
"你说怎么办？"纪芙反问我。
"那就迷我一辈子！"我回过头，看着她，并加强语气。
纪芙没有回答，凝视着海面。我再次顺着她目光方向看去，依然是海天一色，很美。那几只沙鸥再一次呈现在我的眼底。我低下头，透过清澈的海水，很清楚的看见几只小鱼，围着礁石转来转去，似在找寻什么。
"那就迷你一辈子！"许久，纪芙说。
听到她说这话，我笑了，大笑了起来。笑容很灿烂，笑意很自然。
我像个赌徙，亡命的赌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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