情归荷处
文/灯草
夜，寂静如斯，秋风渐起，月凉如水。思绪中蛰伏着一段情事，隐隐刺痛着这早已枯竭的心肺。起草，欲将相思化作一篇祭文，洋洋洒洒挥就的字迹，是否能表达出我之于你的这份真情。我不知，也无从得知。譬如你选择了却余生，弃我之烟波红尘，独自偷欢。每每触及有关你的一切，是夏日亭亭玉立的荷花，是闲暇之余读到的几语你信口吟来的诗句……于情，于景，心被桎梏在了过往，仿佛人间炼狱，将我禁锢。祭你，允我从相识那段，谈起。
壹 独单有时，孤傲有时
他是一个特立独行的男子，安静的外表下，隐藏着汹涌的波涛，在来京都前，于重庆某县城宣传部的工作，因难以习惯机关单位那种懒散以及官僚主义的工作作风，不顾好友的劝阻，主动丢弃这铁饭碗，一意孤行加入到北漂一族。独自在外打拼，如人饮水冷暖自知，漂泊，注定要经历无数的嘲弄与鄙薄，而他却从未向朋友们诉说起流浪人的痛楚与寂寞，只是默默按部就班地生活在京都之城，工作之余，报考了北师大汉语言文学专业的自考，也参加北语大英语学习，亦或借着闲暇时，握笔，在白纸上涂抹一些空灵的文字，发表在《北京青年》《北京文学》等报刊上。他时常这么安慰自己寂寞的心灵，他说他是一株无人知晓的小草，数度荣枯之后，依然会在来年之春长出坚韧的脉叶来。
有时，他亦会在虚拟世界里，寻求属于最内心的宣泄，看网友们天南地北胡侃瞎扯，满腔烦恼与生活中的苦闷在不知觉中消失。而这原本归属于喧嚣的地带，竟成了他灵魂深处的一种寄托。因为，他。
初遇他时，是一条留言，仿佛一道闪电划过他的心空——“有人愿意陪一个高位截瘫的舵手载风载雨么？”
简短的描述中，概括了其不幸的身体状况，同时又表露了他不畏艰难,往直前的勇气。刹那，一种奇怪的感觉却上心头，他情不自禁地发了一个“称赞”和“握手”的表情符号给他。钦佩他的坚强，赞叹他的不屈精神。于是，上帝为他们的想遇，这虚拟的空间里，开启了一道门，正直青年的两人，对学习，对生活，对社会，对未来，用文字的形式表露给彼此。时间，是检验彼此感情最佳的试剂，每次在网络上相遇，便会相谈甚久。慢慢，他得知了他的故事。
子博，来自一个家境非常优越的干部家庭，父亲是某高校的副校长兼教授，母亲也在成都一个政府机关做中级领导。更重要的是，他不像很多高干子弟因为家境优越，而没有追求，浑浑噩噩过着那种纨绔子弟的生活，一直以来，他对自身的要求都特别高，从高中的重庆南开中学，到本科时的复旦大学，到后来研究生时的北京理工大学，他一直都是在别人艳羡的目光中沿着名牌的轨迹顺利地前进着。然后，不幸的是，研究生期间的一次实验课，一个不小心的失误导致电磁辐射泄露给他带来了致命的打击，他不得不截掉四肢，从此成为一个高位截瘫的残疾人。
他笑他是上帝最钟爱的苹果，因为特别钟爱，所以又多咬了一口。却深深责怪上帝这口咬的太狠心，深入心底，无法痊愈。
多少个疲惫的夜晚，书丢在枕边，闭眼便能熟睡，但始终无法摆脱那种和他聊天的魔力，仿佛是被他的精神力所感染，若是哪天没有及时上线或者无故下线，他的心犹如被一颗顽石垂挂着。他这样告诉他，面对突入其来的灾难，他也曾经绝望过，甚至不想再活在这个尘世，但经过涅磐般的心灵洗礼后，他终于重新振作起来。如今，他心里依然充满了激情和信心，他说，他一定要努力坚持下去，争取做“核物理领域”的霍金。他无比的自信与自强不息的精神，让他佩服不已也自愧弗如。
那一刻，他的心好似那颗郁郁待放的昙花，在夜间徒然绽放，而他，便是他的韦陀。“缘起缘灭缘终尽，花开花落花归尘。”刹那，一个让他自己也为之疯狂的决定，直面袭击到心头，他想能走到他的身边，辅助他，完成他今生为完成的梦想。
忘乎时间的相谈，又至深夜。他突然揶揄他：“该给我下聘礼了吧？”
很快，他便发来一组以“荷”为主题的图片，上面恰到好处地配上了他的文字。而正是这组图片，让他的心被什么紧紧地揪住。
在那“小荷才露尖尖角”的图片上，他简短地配着“期待有时……”；在那结满莲籽的莲蓬上，他独出心裁地配着“繁华有时，落寞有时……”；在那日渐枯萎凋败的残荷上，他落寞地配上“曾几荷时……”。那组图片唯美无比，寥寥数语的配文不但显示了他不凡的内在修养，更恰如其分地表达了他别样的心境。一个纯理工科的人，能如此精致地解读荷花的一生，足见其有多么细腻而丰富的心灵，足见其有多么与众不同的情怀与胸襟。
他感觉到自己被他完全征服了。呼吸随着这组图文而愈加急促。
陶醉于美丽的他，幸福地欣赏着那俊雅洁白的荷花，禁不住泪光莹动。就这样，美好灵动的一池荷花，让一个独自漂泊在外的男子心花都跟着怒放了。他的如此这般告白，套叠着一颗对美好未来的憧憬的心，在圣洁的花影中幸福地摇曳。
该说再见的时候了。他突然问：“还愿意跟我么？”
“要是我说愿意呢？”
“你敢？”
“为什么不敢？”
“经营一份承诺，得用全部的心力和一生的时间。先好好思索下再回复我，好么？”下完线，他呆呆地在电脑前坐了很久很久，心被不知名具的东西击中了似的。
也许他也知道，同性之间的爱，在世态炎凉的世俗中会显得多么卑微。要忍受多少不理解甚至是鄙视嫌弃的眼神，路，结实的被踩在脚下，心，早已不知了为何。只是那份心动的感觉，刺激着被现实麻痹了的神经，在每个不经意的瞬间，让贫瘠的心原燃起火苗，被世俗折腾的心，太贪恋这份感觉。
曾经，他也有过几段看似绚丽多姿的爱情，但无一例外地无疾而终。因为他知道，他的心里，装不下她，无法给予她全部的爱，为何还要这么伤害她的感情。如今，他已快步入“剩斗士”的行列，花开花落，青春的尾巴早已随时光悄然走远，但爱情的影子，却不见一点踪迹。
他曾一度以为，在北京这美丽的城市，会这样孤单地生活下去，生活了无波澜，心也静如止水。但他的出现，让他的心豁然开朗，原来并非爱情对他太过冷淡，只是它太过奢侈，在路上磨蹭了太久。
当然，他并不知道。
于他，他或许不过是一个网络虚拟世界上的一枚匆匆过客。而他，居然会对他一见钟情、芳心暗许。
贰
“在看得见你的地方，我的眼睛和你在一起。在看不见你的地方，我的心和你在一起。”当我细细咀嚼着这美丽的诗句时，在天堂的你，也能听见我的吟诵吧，我反复的轻声念叨，你不止一次的说过你喜欢这些优美的句子，若是你在我身边，我依然会就着你的耳边，轻轻为你读起，“在看得见你的地方，我的眼睛和你在一起。”我想看你浅浅的酒窝，在嘴角扬起微笑时，脸颊陷出两个可爱的小坑。而如今已经在天堂的你，没有了身体上的疼痛，没有了人世间的烦忧，是否笑脸常驻，而这，是我，以及你最亲近的家人所祈求的事。“在看不见你的地方，我的心和你在一起。”你能否切实感受到我的心，随着想念你，慢慢跳动，与你一起，同时心跳，共同呼吸。我张开了双手，让月光敲起轻翼，带我飞翔有你的地方，拥抱你，紧紧拥抱在一起。
叁 期望有时，失望有时
没过多久，很偶然的一次机会，他便在一篇励志的文章里看到了他的事迹。于是，他决定悄悄地去他所治疗的医院探望他。事先没有告知他，也不敢想他若拒绝自己如何收场。
探望那日，天气刚好，阳光温暖地照耀着大地，微风习习吹拂着忐忑的心，经过两三次倒车之后，他终于来到了他所在的北京积水潭医院某病房。
即使他早已从他口述中得知他的状况，然后真正面对这残酷的现壮时，心被强烈的震撼到了，或者根本无法相信眼前所见到的一切。他已全然没有了四肢，整个身体都被固定在厚厚的石膏模具里，大小便都是依靠导管往外排。由于长期做实验，电磁辐射很容易导致感染，所以，他的整个脸也都被白色的纱布包着，只有一双炯炯有神的眼睛被外界所见，机警地打量着这个无比熟悉却在渐渐陌生的世界。
他看过他健康时的照片，高高的个子，阳光俊朗的国字脸上镶嵌着两个可爱的小酒窝。而现在……如此巨大的变故，他简直无法想象，他经受过怎么的痛苦与煎熬！他不敢想，也无时无刻不在想，他的乐观，他的修养，还有他平时宽慰自己的话，这一切的一切，要有一颗如何被世俗折磨的满目疮痍却敢于对抗命运自动愈合的心，方能承载。他仿佛是他眼前的一道墙，那么的坚韧，那么的高大，他想，若能这样一生栖居在这么伟大的墙下，心会洋溢出多少的幸福。
面对他猝不及防地造访，一刹那的惊喜之后，是长久的淡漠。那天，或许是因为他本能的抵触情绪使然，他们的聊天远没有网络上热烈。不过，却更坚定了他走到他身边的决心：他太需要一个耐心而又甘于寂寞的人陪伴其左右了，只要有爱，无关性！
此后，虽然在网上频频相遇，但他们依然是互不相干的“陌生人”，沿着各自的生活轨迹前进着。每一次畅谈之后，他都怅然若失，仿佛是心爱的物品丢失在眼前，却无法取回。可望而不可即的心，无法言明。
爱一个人，心有时湿湿的，暖暖的，像饱满的河水，她整天鬼迷心窍地琢磨着他，他曾经的生龙活虎，他出事后的遍体鳞伤以及心灵的失落彷徨；可有时又是空落落的，像干枯的河床，即便是在网络上，他的一个表情符号、一句不经意的话都会令他颤抖、欢喜、沮丧……
“下一次还能相遇么？下一次是否依然还存有那种相见恨晚的感觉？”她很害怕。可是，也异常期盼。他知道两个人的相遇相知，是回应前世已经冥冥中安排好了的缘。
有时候，他也会向他要一些他闲暇而作的诗歌，他当然愿意，在纸上静静地流淌他的忧伤，而他，就是那唯一的读者。
如果爱情是一场苦劫，那么就由他给他的心划一道浅浅的口子，再由他给他缝上。痛也缘他，欢也缘他。
终于，他暗下决心，豁出去了。
他不止一次的主动向他表白：“如果可以，他可以做他的四肢。陪他绕过岁月的暗礁险滩，穿过生活的困苦磨难，直到抵达胜利的彼岸……”
面对他频频的示好，他却开始犹豫不决。尽管他知道他的示好是单纯且善意的，但他还是不敢轻易接受这样一份猝然而至的温暖。他怕这样的自己，不仅耽误他的前程，甚至连累他的家庭。他不敢过多做想，他有他不为人知的阴谋，时候到了，自然会揭晓。
其实，他还是很欣赏他的，他的自尊、自强、自立，以及那种愿意为他牺牲一切的情怀，都很让他感动。更重要的是，他还能写得一手不错的文字。他的诗歌和散文里传达着人生的寂寥、青春的伤痛和生命的无可把握，孤独的意向里，蕴含着太多生命的虚无，蕴含着他内心太多的刀光剑影。他坚韧的个性以及那种独特的忧郁气质，无一不深深吸引着他。
但是，因为自己的身体的原因，面对这么一个前程似锦的男子，他真的不敢耽误了他的一生。很想对他说出那几个字，却又诚惶诚恐，所以，只有兀自心动着。
他想，青春的情感，有时真的需要这样的处理和对待，留一些空白，就留出了更多的想象天地。有些话，还是珍藏在心里的好。比如足够让人心颠覆的三个字，时候未到，也不可说。
肆
窗台之外，心扉之内。我该如何抒写关于对你的思念，月光倾城，一如你的笑靥，那么美，那么轻易就教我动情。曾经的我们，是那么的近，近的能听到彼此的心跳，听着彼此的呼吸。秋夜泛起我的愁思，心缓缓沉寂，沉寂，你永居我的心底，出现在我的日记，感念你的点点滴滴，可今生，你就此别去，留我一生的想念，沉默，不语。屋内，能否出现你的身影，让我躲在窗台外，静静守候着你，感悟想你的心情，唯一能做的不是写几语想你的文字，而是心，早已被你整整占据了，心与心，连在一起，忘记了躯体。
（未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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