塞宁(转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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有个女人叫塞宁

  你爱我嘛?

  爱

  你爱塞宁嘛?

  爱

  两个都爱?

  嗯

  没有轻重?

  嗯

  会爱我到死嘛?

  会

  会爱她到死嘛?

  会

  你有几条命?

  一条

  那你怎把两个女人爱到死?

  你说你们会一起死的

  嗯,会的

  我爱你嘛?

  爱

  塞宁爱你嘛?

  爱

  ……我C你妈,塞宁只爱我,从出生开始,爱到天,爱到地,爱到海枯石烂,爱到天崩地裂,同样爱到死。

  A.塞宁的第一封邮件

  认识塞宁是在我十五岁生日前8天,她发邮件给我。

  她说她是塞宁。七月可以走很远的路去另外的南方城市。看见一些人和一些天空。记下想念过的痕迹。

  七月我会在上海,那个物质化的城市,那个集万千宠爱为一身的城市,那个纸醉金迷的城市,那个繁华而苍凉的城市。

  这是我对上海的印象,不过是五个词语,我说我的根在上海,十四年在北京的生活不过是个假象,我要回到那个我依恋在骨髓和血液里的城市。

  我爱上海,同样爱到死。我死的时候会带走很多东西,上海,大提琴,黎明与黑夜,彼此安慰的文字,王菲空灵的声音,纠缠不清的灵魂,打过的几张IP卡,晨树--我的男人。

  后来知道自己当时遗漏了塞宁,那个她爱我,我爱她,彼此爱到死的女人。

  我继续看,我的光驱里指示灯不停地闪烁,半年前的盗版盘还在疯狂地旋转,来吞噬寂寞。疯狂旋转不代表音乐也是偏激,破碎的,重复的,我不知道什麽是平克,什麽是弗洛伊德,什麽是重金属,我只知道轮回,零点,窦维,何勇,但我不常听,因为太闹。我试图安静下来,于是我听王菲的《麻醉》,莫文蔚的《忽然之间》,许美静的《都是夜归人》,孙燕姿的《天黑黑》,无数遍地听,听到想闹,想哭,想呕吐,想安静,每段歌词都可以记得很清楚,没有强迫记忆,更多的是水到渠成的留念。

  他们对我的更多的帮助是在文字上,我从来想象不出如何边听摇滚边写作,我写小说,随笔,平静带给彼此安慰,我会用上大段大段的歌词,搞不清是原创还是原作,有人说我的书好像歌词本,好多找不到的歌词在我书里轻而易举甚至大量地出现。

  我叫cello,我十四岁,我生活在北京,我出过本书,我叫它《地下铁》。

  继续说塞宁和那封邮件好了。

  她说,走那些路要穿一双漂亮平底的鞋子,不带安妮宝贝的书。只带一些白纸,以备要画下一些想念中人的影象。带一个从海南买回来的手绣包包。还要带走一些女人如水的音乐。

  她说,英格蓝刚刚进了一个球球,所有的人们拥在了一起。五轮真弓继续唱着我不懂的语言和我懂的情绪。

  我笑,我拉了八年的大提琴,看了七年的足球,她打错了英格兰,那里面有我喜欢的帅的一塌糊涂的贝克汉姆,只不过他有了老婆,有了儿子,我知道自己没机会。当然我从不奢求过任何机会,机会是自己争取,不是施舍的。

  她要去厦门,原因很简单,就是要找回对城市丧失掉的依恋。那里不是她总去的北京也不是物化的上海也不是鸟一般的青岛。

  我要去上海,理由已经阐述过了。

  《广岛之恋》。你听见张洪量的哭泣了没。你听见莫的耳语了没。你听见在唇印下的血迹在唱歌了没。你享受的是错觉误解了快乐的意义没。是谁勇敢说喜欢离别呀眼睁睁看爱情从指缝中溜走还要说再见呀。是谁换了门洞里的插口换了钥匙遗忘了旧人拥着新人怎么样才能证明我爱过你你爱过我呢。是谁太勇敢说喜欢离别只要今天不要明天是谁把我们的体恤用丙烯画上了列农的眼睛眉毛还有眼镜。是谁执意要画列农不画洋子然后最后的牵手变成了永远牵不了你的手了呢呢。是谁的错误放在了我的掌纹上是要我用掌纹来赎你的罪过还是要你的罪过来赎我的轮转生死之恋呢。是谁越过了道德的边缘当舌尖抵住舌尖的时候我们都睁眼微笑微笑微笑,我

  C他妈。

  时间难倒回,空间易破碎。这是我喜欢的句子。破碎的空间,还有那些小的暧昧的小举措,在分手了离别了左岸却右拐了的时候才能证明爱过了恨过了错过了于是再见了。

  我看见这段话的时候深深被这个女人所折服,我听见张洪量的哭泣了,他唱你早就该拒绝我

  不该放任我的追求 给我渴望的故事

  留下丢不掉的名字;我听见莫的耳语了,她说爱过你 爱过你 爱过你;我的嘴唇流血,因为我在歌唱,不够时间好好来爱你

  早该停止风流的游戏 愿被你抛弃

  就算了解而分离;我不用误解快乐的意义,我不快乐,快乐的不再快乐;是我太勇敢,是我太固执,是我犯了错误却懒得更正,是我越过了道德的边境,却穿越不过爱的禁区,我说你好,他说打扰。

  我也C他妈。

  别他妈在十四岁的时候把每滴眼泪送给爱情,我说过十四岁的我们不懂爱情,好像晨树说他十四岁的时候知道个屁,还不如我。

  她说,那些精灵那些小生命那些乌鸦那些小鸟那些手指的游戏那些童年的流水童谣那些薄翼的蝴蝶那些糖果眼泪和放在高处的男人呀。谁来缝补这么一整个的支离破碎的面前世界?丢光光。

  我说,那些虚伪那些做作那些面具那些离别那些永恒的承诺那些流星般飞逝的卿卿我我那些坚持着不肯低落的眼泪那些坚守不住的爱情信仰和那些住在童话城堡的爱喝可乐的猫呀。谁叫你们时时刻刻植入在我的骨髓,流淌在我的血液,占据在我的大脑里?都滚开。

  黑的白的红的黄的紫的绿的蓝的灰的,你的我的他的她的,大的小的圆的扁的,好的坏的美的丑的,各种款式各种花式任你选择。

  许哲佩还在唱着。她唱着那么断命不断气的气球在城市上空飘扬。

  塞宁也还在继续。她写着那麽优美不截至的句子在我心里像朵花一样开放。

  晨树却还在学习。他做成百上千道难题他说他要考夏大他说他要离开现在的城市。

  我对着电脑屏幕发呆,塞宁用黑色的信纸白色的字体,像极了**功的非法邮件,我以为只有我心理压抑,然而我又找到了陪我的女人,我发现我们天生一对,我发誓要有来生她要变成男的我一定会爱他嫁给他生孩子给他守住他爱死他,好像我现在对晨树。

  塞宁问我,cello,你得走多远呢?那双黑暗中独舞的鞋子挂满了尘土,拂去。红色的鲜血的红色布满天空,手指划出寂寞的弧线。我唯一的姿态就是安详。

  我问塞宁,塞宁,你要走多远?你走多远我也会陪着你,我厌倦了独舞,厌倦了黑暗,我不厌倦生活,不厌倦生命,因为有生命就还有生活的渺茫希望,我从不希望却也不轻易绝望,两者等同的时候,我宁愿失去希望,起码可以活下去,我不要绝望,因为失去了生活的勇气。我有寂寞的手势寂寞的姿态寂寞的勇气寂寞的独白,总之我有很多寂寞,寂寞是个好东西,所以我比一无所有的人要幸福很多。

  落款是6.21,还有八天是我十五岁生日。

  十四岁的时候我说我是16楼的病孩子从肉体到血液到骨骼逐渐开始腐烂,总有一天会纵身一跃留下无尽苍凉。

  十四岁的时候我说我开始苍老,我恐惧镜中那张憔悴的脸皮肤松懈苍白不复往日光泽,当看到新的祖国花朵横空出世的时候我坚信自己已经凋零。

  十四岁的时候我疯狂乘坐地铁,我每次向下张望黑黝黝的轨道却鼓不起纵身一跃的勇气,不知道是热爱生命还是生命热爱我或者我们互相热爱彼此不愿分离。

  十四岁的时候我爱上一个男人我叫他晨树他叫我cello,我说cello是大提琴的意思我把生命中一半时间奉献给它因为死的时候我要带走它,他说知道我最爱的乐器就是大提琴那是黑暗中的舞者它可以默默无闻它可以激情迸发它可以不受阻碍它可以彼此安慰。

  十四岁的时候我写了本书送给自己即将逝去的十四岁,我怕当我真正从女孩蜕变成女人时该说的话还没有说该做的事还没有做该爱的人还没有爱,后来我发现那是很龌龊的做法,把自己的伤口赤裸裸地呈现在别人面前,拼命想别人跟自己一起心痛加剧。结局就是别人说这个孩子无病呻吟,滑稽可笑,懵懵懂懂地却以为自己了解了这个世界,荒唐至极。

  我想我在十五岁学会的第一件事就是保护自己不受伤害,有的人用我的信任作为伤害的筹码,体无完肤的伤害伴随着笑容背后的欺骗与虚伪来势汹涌地向我袭来。

  那是很痛苦的回忆,我一辈子也不愿再提起。

  B.6.29 我和晨树

  我十四岁的时候说不相信爱情,所以我从来不跟晨树说我爱他,我说我喜欢你很喜欢你。

  我十五岁的时候开始相信爱情,所以我对晨树说我爱他,我说我爱你疯狂地爱你。

  喜欢和爱,不过是琼瑶阿姨骗取稿费的一个把戏。

  我和晨树生活在两个城市,我在中国伟大的首都生活,他在中国的西南角生活。我没有计算过我们的距离,但我知道很远,坐火车要30个小时,坐飞机需要3个小时,所以我下定决心攒购钱坐飞机去找他。

  找他不是看他,看他是看看这个人的长相,身材,文化程度,家庭环境,不良嗜好。

  这些我都了解得很清楚。

  长得很清秀,身材不魁梧,文化程度高中毕业,正在为厦门大学广告系努力奋斗,家庭环境良好,无不良嗜好,如果疯狂迷恋电影和羽毛球不算的话。

  找他就是缠着他爱他做饭洗衣服打扫房间给他,好像婚姻幸福的女人对婚姻同样幸福的男人,这不过是我十四岁时萌发的一个念头,不付诸行动一是因为没资金二是因为我不会打扫房间不会洗衣服不会做饭不会爱他不会缠着他。

  他问我你会什麽?

  我摇头,我什麽都不会,你做好没饭吃没干净衣服穿没整洁房间住没人爱没人纠缠的准备。

  现在当我描述这曾经的一切的时候,我看着他的照片微笑,流泪,我对那个自称不阴郁却内心充满绝望的男人说我很爱很爱你,曾经是,现在是。

  晨树也是写书的,他出过一套大都市青春系列,那个封面做的很SB,这是不得不承认的事实,像极了过时的校园文学,曾有人试图把我的书归到校园文学里,我说不用了,看校园文学的人心里没有伤口只有对纯真学生时代的愉悦与怀念,我说我不希望不怀念不纯真不幸福,我在学校除了骂人打架喝酒抽烟以外什麽都没学会。

  我买的时候是因为里面有我自称性格分裂的弟弟,他以全上海第三名的高考成绩在复旦读国际金融,我小他5岁于是我说你认我做妹妹吧,他说他发誓再也不认妹妹了,我说那就认姐姐好了,他说好的,呵呵。嘻嘻。

  我从那个时候开始知道什麽叫歪打正着,我看见晨树的名字晨树的照片晨树的自序晨树的伤口,他说他出生在午夜十二点,一个暧昧的时间,我说我出生在凌晨五点,太阳升起的时间,他说他出生在六月六日,神话中魔鬼之子降生的日子,我说我出生在六月二十九日,文曲星算命说我这辈子会差奴成群,他白天是明媚的孩子,我白天是阴郁的孩子,他晚上是忧伤的孩子,我晚上是幼稚孩子,他常常不知所措,常常在爱与痛的边缘流离失所,我常常无所适从,在情与欲的分叉痛不欲生。

  那时候我还没写书,我只能看他的微笑与伤口。

  后来我书写了一半,我在上海看见了沉默的他。

  等我写到五分之三,我说我喜欢你我决定追你。

  在一年后书写完了,用几万字寄托对他的感情。

  现在书出版发行了,我们的感情继续藕断丝连。

  6.29我生日

  我中午打电话给他,我说晨树我在吃饭我在喝酒我在和朋友在一起寻欢作乐,今天是我生日你要祝我快乐你晚上要来陪我。

  他说我在高考复习我在做很多难题我祝你生日快乐但我晚上六点半会来陪你。

  我笑得很放肆,我在一家经营粥的店和同学喝酒吃蛋糕点打火机烧东西,所有人的关注让我倍受鼓舞,我决定把这里弄得乌烟瘴气,事实上我做到了,我们喝了很多酒,我一个对他们七个,他们喝的满脸通红,我喝的肚子疼得走不了路,我看见周围人的幸灾乐祸,我冷冷地笑,我说一群SB,他们叫我宝贝他们说我喝多了。

  这是我倒数第二次喝酒,最后一次在上海。

  晨树比约定时间晚了15分钟,他解释说拨号的问题,我没想到他真会来。

  我说晨树,我给你打电话的时候我在过生日我在喝酒我在叫你的名字。

  他说cello,我知道我听见了,你在叫晨树,来付账。

  胡说八道,我说我喜欢你,晨树,我好喜欢你。

  可爱女人,我知道,我知道,我很久以前就知道。

  我喜欢你的精致你的容易受伤你的清澈眼神你的灿烂微笑你的漆黑瞳孔。

  有你不喜欢的吗?

  我不喜欢你曾经得张扬你曾经的尖锐棱角你曾经的锋芒毕露你曾经的不择手段。

  你说过那是曾经的我。

  只因为那是现在的我。

  我喜欢安静,恬淡,可以一个人哭然后擦掉眼泪就没事了的女孩。

  我不是。

  我知道,所以原谅我现在不能喜欢你,但我现在也不会喜欢任何人。你说过要等我四年,其实没有必要,我不值得你等下去,你该去找一个更爱你的男人而不是我,我现在根本没有做好对感情负责的准备。

  没有人知道晨树说话的时候,我对电脑屏幕哭的一塌糊涂,每个字符像魔鬼一样指着我嘲笑我说晨树不爱我。

  只要我买的东西你都会喜欢,你会把代表真爱的项链送给我,你会来北京看我,晨树,这些诺言都是谁说给我听的?我拼命想遮挽我们的感情,你却任它如碎片般流逝。难怪有人唱:

  我在你背后哭 没有人听得见 压抑也是种幸福

  我已经能体会 再没有什麽借口 可以作为我后退的理由

  我可以等下去,因为我认为值得,我错过了太多的幸福,哪怕它们已经近在咫尺。

  三个小时后,我说晨树,你一辈子都学不会对感情负责怎办?那我们是否一辈子都不会在同一条轨道,但是轨道的运行方向可以改变,我们没有权利将爱情一棍子打死,有个女人叫塞宁,她对我说宝贝在爱情路上最疼痛的时候我们依然要迎头走下去,不要在分手了离别了左岸却右拐了的时候才能证明爱过了恨过了错过了于是再见了。

  我也不要在相遇了相爱了右岸却左拐了的时候才证明爱错了狠错了放手了于是毁灭了。

  我说晨树,我15岁了我要比你先学会对我们的感情负责,我们的感情脆弱而美丽我爱你你不爱我的游戏还在继续,我要第一口尝到蛋糕的滋味第二口尝到真知棒的滋味第三口尝到你嘴里的味道然后比较发现后者的甘甜更适合我,我不要你看冰淇淋流泪爆米花好美,我只允许你触碰我嘴唇上诡秘的蝴蝶,你放飞它时我们要紧紧拥抱彼此安慰。

  晨树说,塞宁是棉棉男朋友的名字,她应该告诉过你,爱我的我不爱,这是我们的劫难我们的悲哀。

  C.某年某月的某一天我和塞宁在上海

  七月,我在上海,一个人。

  八点,南苑,军用机场。

  我在登机的时候发现忘了带户口本,那个女导游在换登机牌的窗口为我求情,她说哎呀这个女孩太不小心了,在XX公共汽车上被小偷偷了钱包和户口本,只剩下学生证和机票,然后在她眼神示意下我恰到好处地递上了皱巴巴的学生证,平常被我鄙视成草纸满脸惨白的它终于趾高气扬地向我炫耀它现在背负的使命是证明我的中国公民身份,而不是那所重点中学劣迹斑斑的学生身份。我的手一直贴在蓝色仔裤的腰兜上,我的钱包无声无息地躺在里面,里面还有晨树的的漫画电话地址邮编档案,我爱他,我不可能不带他到我深深迷恋的城市。

  那个中年妇女看我安安静静不哭不闹不泣不气,只是低着头数脚下的蚂蚁或蟑螂像是在赎罪,觉得实在有些可怜,怜悯地说恩,上去吧,以后小心。

  我C,被施舍的感觉,不好受,我不是那些弄断自己腿的乞丐,我不需要怜悯,尽管我现在认为自己被迫接受。

  九点,三万尺高,波音737

  三万尺高 困在机舱 足三万尺高

  我睡不好 小别太多 思念太早

  靠着气流 滑翔跳舞 突然疑虑到

  这机身似夜半的飞蚁 霎时迷路

  直到空姐说 可要被铺

  合上眼睛数啊数 数啊数

  并无一只绵羊跳的比你高 比你好

  梦到狮子奖你带走怎算好

  你这麽好 数到2047 还未数够

  这是我第一次坐飞机,联航,波音737,目的地:上海。

  我写过很多空中情缘,都是某集团总裁爱上空姐,某头等舱的富家千金偶遇经济舱的流浪艺术家,某即将分手的情侣在空难中不离不弃共渡难关。请你无庸置疑地相信我当那些话全都是放P,现在我周围全是一帮上海小市民,和我一样第一次坐飞机却东张西望左顾右盼叽叽喳喳摇头晃脑,我说他们都是一群SB。如果晨树在我旁边,我会靠着他削瘦的肩膀沉沉地睡去希望永远不要苏醒,睡之前我说我们来打个波儿吧,把我吻安静吻催眠吻在睡梦中也会呼唤你的名字。

  我说旁边的老者原谅我不能熨平你脸上的皱纹,因为你不是晨树因为那不是莫文蔚的鱼尾纹因为那实在太多因为你已年过七旬。你微笑着看着我只因为你想要我手里北京晨报,我可以给你但你要告诉我现在几点了,我要睡觉觉,睡觉觉……

  波音737巨大的轰鸣声惊醒了我,那种耳朵充血的疼痛感觉提醒我一辈子都不要再上这种劣质飞机。我在恋爱中的城市上空,窗外有白云,有机翼,有蓝天,有破灭的爱情泡泡,有俗气的山盟海誓,有晨树没有兑现的诺言,有我干涸的眼泪,有塞宁暧昧的话语,她说宝贝,没有什么可以永垂不朽。

  我说,晨树,塞宁,我们爱的王菲唱:

  有时候,宁愿选择留恋不放手,等到风景都看透,也许你会陪我看细水长流。

  我爱你们,我要跟你们把红豆熬成缠绵的温柔,我们要懂得天长地久,我们要歌唱到癫疯,我们要弃世登仙,我们不要疲倦。

  飞机安全降落时我有想哭的冲动,我一直担心这破铜烂铁会坠落在城市边缘,像樱花一样纷纷飘零,纷纷飘零……那些生命精灵会集体牵着手向我鞠躬,他们舞动着天使的裙子,他们说cello,我们爱你,所以要离开你,我们不忍留你的灵魂在这肮脏的城市,留下不可靠的肉体留下无尽苍凉。

  现在我有必要强调一下我的衣着,七月在上海,也许你见过我,也许你撞过我,也许你骂过我,也许你爱过我,畿米说人生总有许多的巧合,两条平行线也可能会有交会的一天,我们注定相遇。

  我在王磊形象公社告别几年来一沉不变形象,我以前过腰的长发散开后如此温暖,如此懒散,在冬日阳光照射下像一条名贵的貂皮围脖,让我取暖,尽管一段时间内我们彼此游离,它背叛我我抛弃它的游戏无聊至极,但晨树说还是喜欢长发的我,于是我说北京话,我要直直的,薄薄的,纯纯的发型,那个长的酷似弟弟的男人说上海话,无法沟通的后果就是一种前所未有的奇怪发型孕于而生,短短的,厚厚的,弯弯的形象,好像在梅龙镇奋斗的职业女性。

  我皮肤很差,我吃辣椒酱,疯狂地吃,然后用一种类似硫酸的液体抹在皮肤上,除了撕裂般的疼痛,仍是疼痛。

  我有明亮的双眼,漆黑的瞳孔,火焰般燃烧的目光。我穿着江南气息很浓的麻布长裙,胸口有很大白色十字架的黑色无袖紧身衫,佐丹奴的休闲拖鞋,还有一串极具性格的蓝色手链。

  我无数次幻想和晨树邂逅上海滩的情景,彼此凝望,一见如故,深深呼吸,三言两语,千变万化,七情六欲,一生一世也十全十美。兴许我们厌倦拥挤城市中的川流不息,并排走在狭窄的街道上,水泥墙壁的背后有刺眼的霓虹灯,照得我们眼睛生痛,我们像生鱼片赤裸裸地被霓虹灯炙烤,我们没有必要的防晒工具,因为我们迷恋这种感觉,我们属于这个灯火通明的城市,我们根在脚下不能轻易分离。

  我们去住最富盛名的金茂君悦大酒店吧,我们在最佳位置鸟瞰上海夜景吧,我们喝点威士忌吧,我们把即将凋零的红玫瑰天女散花吧,我们的寂寞被瞬间吞噬了吧,我们彼此相爱了吧。

  晨树,记得慕容对欧阳锋说的那足以让全世界女子都潸然泪下的话吗?

  “如果有一天我忍不住问你,你最喜欢的人是谁,请你一定要骗我,无论你心里是多麽地不情愿,也请你一定要说,你最喜欢的人是我。”

  塞宁说,cello,你太不容易满足。

  我说,塞宁,你终于猜错了,原来只要这麽一句话,我就可以满足。

  两天后,我从三星级酒店搬到火车站附近一家国营旅店。

  登记时他们要我身份证,我说没有,户口本,我说没带,那更年期苦苦挣扎不能自拔的中年女子诧异地问,你到底有什麽?我掏出了皱巴巴地学生证,我说我只有这个证明身份,我不为难你们,我可以离去。

  他们的嘴脸让我恐惧,他们说,噢,不,你就住这儿吧,把押金城市建设费付一下。仅仅因为他们看到了我钱包里那一沓钞票,散发着很浓郁的铜臭味。

  我把房间的空调温度开得很低,试图将自己冻感冒。

  我总是一个人住双人间,漆黑一片时我感觉得到对面那张单人床上有双眼睛在看我,深邃的目光试图把我洞穿,我以为是晨树,我以为是塞宁,我以为是爱我的父母,我以为是另一个自己。他们都有张寂寞的脸,游离在幻觉和现实的边缘的时候,无时无刻不被我爱或爱着我。

  我对晨树说:我们上辈子有比情债要这生来偿还,你甩不开我亦如我忘不掉你,我们寂寞我们疼痛我们固执脆弱我们是孩子我们美丽我们相爱。

  我对塞宁说:人若真能转世,世间若真有轮回,那麽你必和五百年前的我属于同一躯壳,我们偏激我们热爱我们斑驳我们舒展我们矛盾我们美丽。

  我对父母说:十五年我们在一起,我们互相埋怨我们互相珍惜我们互相疼痛我们互相离别我们信仰马列主义***思想我们指着贪官说败类。

  我对自己说:cello,你是好宝贝,你有好多故事要继续你有好多人要爱你有好多幸福没抓住你有好多快乐没享受,你还要戒烟戒酒戒骄戒傲戒浮戒躁。

  我一个人去唱KTV,唱完哭,哭完唱,边哭边唱,不哭不唱,反反复复,好似恶性循环。

  时间到了,我跟自己说去衡山路喝酒。我抽烟我喝酒我打架我骂人,我无恶不作。我哭泣我寂寞我疼痛我安静,我是小女人。

  喝酒的时候我发短信给塞宁,我说宝贝,我在上海的酒吧,我喝了很多酒,我的唇和泪很烫。

  塞宁说,宝贝,你是不是在衡山路第42家酒吧,乐队的女主唱是不是在唱,我可以抱你吗

  宝贝

  让我在你肩膀哭泣 就算明天我们就要分离 让我再痛快的哭出声音

  我说是的,我说塞宁你在那里,你可以抱抱我吗?

  宝贝,我在你旁边,你可以无时无刻不感觉到空气中有我为你留的泪滴蒸发成的水蒸气,你却看不见我,因为我也在你心里,你说过我们互相倚赖热爱和疼爱我们像是连体的婴儿。

  我剪了头,为了晨树。

  cello,那些头发究竟能不能赎那些罪呢?是替他还前世的情债还是替你赎今生的冤孽?没人看见你的眼泪,那个男人不尽在掌握的时候我们就不要去做飞蛾,扑向火的时候也要告诉自己,这个男人爱我所以我们很平等我们他妈的终于扯平了,一命抵一情。

  塞宁,生活怎么就能突然变得安静了呢?静得有些不可思议,静得让人无所适从。

  cello,原谅我告诉你,你注定不能安静。

  为什麽?

  因为你太寂寞,寂寞的人无论在那里都做不到完全的安静。这是宿名我们无法挣脱,我们只有做到深信不疑。

  我走出酒吧,深深吸了一口气,我打电话给晨树,我说我在上海,我喝了许多酒,心里很难受。

  他的声音像杯白开水,平缓干净,他说cello,你赶快回酒店去洗个澡,好好睡觉。

  我说不,晨树,我只想听你说话,我不要你不理睬我。

  你想说什麽?

  你说是我先死还是你先死,或者我们一起死,或者我杀了你再自杀,或者你杀了我再自杀?

  我要顽强地活着。

  有我在你活不久的,佛说我们前世有冤孽,要用尽今生来偿还。

  佛说没说你若曾是江南采莲的女子,我必是你皓腕下错过的那一朵,你若曾是那个逃学的顽童,我必是你带中掉落的那颗担珠,你若曾是面壁的高僧,我必是殿前的那一柱香?

  佛没说过,席幕容说过。塞宁的话让我好难受,她说我命中注定不能安静,因为我怕寂寞。

  她说得对,所以你没有必要去勉强自己,所以我们就算没有在一起你也不必太难过,所以你不要再一味付出哪怕得不到结果,所以你也要顽强地为自己活着,即使我们不可以牵着手一起去追赶幸福。

  我感觉到有刀子在划过心头,伤口看不见确真实存在,而且痛得天旋地转,我对晨树说:我把全部幸福给了你,所以请你一定要比我幸福,一定要……

  D.失控的赌局

  从上海回来的前一天,我接到朋友电话,是关于晨树高考的,不理想,大抵考了五百八十多分,上厦大没有十足的把握。

  我当时在复旦附近一家中规中距的寿司店和晨树喜欢的女孩子吃六元寿司,她说四元寿司不好吃,八元寿司太贵,所以他们习惯吃六元寿司,我说这是中国人寻求心理平衡的典型手段。

  接电话时我刚夹了一个八爪鱼寿司,沾了点绿色的芥末,正要往嘴里放,手腕突然一抖,筷子跟着一松,寿司随即沉重地摔到了调味盘里,不偏不正,我是指调味品溅落我胸口的位置,用张爱玲的话说,好似墙上的一抹蚊子血。

  我很失态来不及用纸巾擦拭,熟练地操作着手机,拨号给晨树,七八声后我听到他白开水般平静的声音,我小心翼翼地问,你还好嘛?

  他的声音苍白,我的声带充血,他说不好,高考成绩不理想。

  我说宝贝,没有关系的,上帝给每个人的机会都是平等的,可能你已经拥有了太多的幸运。

  他的语气骤然冷淡下来,他说cello,你说这话让我很难受。

  霎时间,我意识到别人用来安慰我的话换个时间换个地点换个情景用来安慰晨树太过牵强,以至于他会误解,以为我成心挖苦。我暗自委屈,我说晨树,你是我爱的男人,我又怎忍心往你的伤口上再撒把盐。

  我把电话给对面那一袭黑衣的女子,晨树曾公开表示过对她的喜爱,但我从来不把她列为我的强劲对手,在我和晨树的爱情中,我不以为存在对手,那不过是某些男男女女极度空虚时的假想敌,我说过如果我找到比我更爱你的女子,我甘愿放手祝福。

  我们彼此坚信,她不会爱上他。

  黑衣女子做了短暂安慰后,把手机交还了我,晨树用无庸置疑地声音说,你这几天不要打电话来了,我不想接任何电话。

  好似

  我说你好

  他说打搅

  后来上了一道味道极其鲜美的牛肉卷,焦黄的牛肉外壳让人垂涎三尺,我轻轻咬一口,里面裹有的金针菇等天然食品让人欲罢不能。

  后来我吃到一半时泪流满面,无法自己。

  后来黑衣女子关切询问原因,我说我多希望我和晨树的爱情,滋味从头到尾,表里如一,一样鲜美。

  我第一次没有听晨树的话,我的刚强,坚毅,自信,在他面前变得一文不值,午夜通长途电话时,他会恰到好处地看一眼表,他说两点了,乖乖去睡,我会说宝贝,晚安,然后果断地挂断电话,生怕他对我的声音心生厌倦,好像通常男人都看不起约会了三次就和他上床的女人。

  我坐在车厢靠窗户的位置,窗外的景色已不及掩耳的速度蜕变,旁边是我的床铺,下面有我的红色旅行箱,我的耐克鞋子,上面有我的红色时装包,我的猪宝贝,桌子上有我的薯条,我的DISMAN,DISMAN里有我的老鹰乐队,我的加州旅馆,加州旅馆里有我的过往,我的灵魂。

  我取了一根炸得金灿灿的薯条,小心翼翼地撕开了番茄酱包的锯齿,稍稍挤压,红色粘稠状的固体激情迸发,留下深浅不一的过往,我用吸烟的姿势极其优雅地把顶部沾有番茄酱的薯条送入口中,只是忽然之间,薯条刚刚被牙齿打磨一半,我掩面而泣,金灿灿的薯条外表依旧灿烂,味道却已不再香脆,面乎乎的像个掉光牙齿的老妇人,此时离我购买它们的时间不过四个小时,实质味道就改变得天翻地覆。

  王菲唱:嘴唇还没让开来 感情已经腐坏 约会不曾定下来 就不想期待

  塞宁说:cello,感情是有保质期的,也许一辈子,也许一秒钟,无法预知。

  我打电话给晨树,卑微地说你原谅我,我现在一个人在火车上,我只想听听你的声音,这样我才会无比安慰。

  他的态度要缓和很多,丝毫没有拒绝我的意思,我总是在濒临心灰意冷的时候打电话给他,给彼此最后的机会,我告诫自己如果他再拒绝我的任何请求的话,我就要彻底放手,哪怕曾经爱过,哪怕仍心有不甘,结果却总是与我的猜测大相径庭,晨树恰到好处的关心让我好像即将溺水身亡的鱼忽然抓住一根救命稻草,我带着满腔绝望在与希望频频相拥后,却在单行道的转弯处邂逅希望。

  走过单行道 花落知多少 跑不掉

  我说晨树你知道永远到底有多远吗?

  他沉默,他温文尔雅好似中提琴的声音顿时失了光泽,他说你不知道,我不知道,塞宁不知道,没有人知道,连我们深爱的安妮宝贝只是告诉我们曾经的爱情,偶尔还有淡淡怅惘的回忆。可是时光继续着,一切很好。

  虽然我们一直流离失所。

  好像我说过再绚丽的烟花,也逃不过它转瞬即时的厄运,再充足的氧气,也有它耗尽的一刻,在唯美的爱情故事,也总会以悲剧收场。

  嗯,晨树好似中提琴dou的鼻音,让我无比难过。

  一切终将繁华落尽,如梦无痕。

  我和塞宁差不多同一时间从上海回来,是不是坐同一趟火车住同一节车厢同样在吃薯条时感极而悲者矣,还有待于进一步考证。

  我在看塞宁的邮件,旁边放着一杯柠檬水,是纯净水和浓缩柠檬汁勾兑而成的,舌尖触碰微微酸涩,14岁的冰豆浆,15岁的柠檬水,它们如何灌溉着我皮肤只有我自己最清楚。

  塞宁说我喜欢阳光洒在皮肤上毛孔有规律收缩的感觉,自己好像发荣滋长的植物接受阳光的施舍,对一切抱有无限期待和热情,或者像罂粟花一样绽放,散发出辛辣芳香的气息,就算下一秒牺牲自己变成万恶的魔鬼化身,这一秒也是快乐愉悦鲜艳的。

  我说我喜欢黑夜抱着腿整理一些支离破碎的记忆与过往,闻窗外传来栀子花的香味和夏夜的草香,那种让我飘飘欲仙的野性味道,或者转动左手无名指上的白金戒指,用右手一圈圈,一圈圈地转,龙卷风似地搜集幸福,却转不到圆满,圆满到底有多圆?

  塞宁说我在唱王菲的《麻醉》,无所谓 无所谓 来麻醉我清醒的体会 无所谓

  无所谓 来麻醉我所有的滋味 乐极就算会生悲 你不惭愧 我不后悔 如果繁华被摧毁

  让我好好的睡 好好的睡

  我说我只唱王菲的歌给晨树,我也不想这样 反反复复 反正最后每个人都孤独

  你的甜蜜变成我的痛苦 离开你有没有帮助 我也不想这样 起起伏伏

  反正每段关系都是孤独 眼看感情变成一个包袱 都怪我太渴望得到 你的保护

  塞宁说嘿宝贝我知道你爱他爱到海枯石烂天崩地裂还要手牵着手肩并着肩一起看细水长流

  我也知道你们的爱情那么轰轰烈烈那么曲曲折折那么晦涩那么简单那么痛苦那么幸福,

  我还知道你的确爱他爱她爱他们感情那么深厚那么脆弱那么确定那么怀疑那么清晰那么模糊,

  我更知道你爱上那个让你奋不顾身的人然后喜怒无常要求自己用尽一切力量去爱他没有任何要求然后把自己囚禁起来。

  在不属于你们的城市生活着,过不同的生活。

  你曾经的浮躁骄狂幼稚放肆,他曾经的自私聒噪不可一世,

  你现在的等待期盼怀疑和一点点的沉着,

  他现在的平静温和稳重和一点点的成熟,

  你甘愿用自己一切去想着他看着他保护他担心他爱他直到不行,用一切去宠着他,一直宠

  就像那个女人对小乖一样虽然它是狗

  所以你那样的泪流满面,就被一段文字,或者说被你自己的记忆。

  我说塞宁我的宝贝,你了解我因为你知道我真的爱他爱到无理取闹,你鼓励我因为你知道我们没有结果却赴汤蹈火努力争取幸福,你怜惜我因为你知道这真是劫难我劫数难逃。

  原谅我暂停了很长一段时间继续我和塞宁晨树的故事,不得否认这段时间我过得非常混乱,我完全失去用文字抒发感情的勇气,我面对如潮水般的褒奖与指责,他们会说cello,我爱你,要死我陪你一起死,这其中当然包括我的塞宁,她会固定发来邮件,有时候是凌乱的日记,有时候是完整的小说,有时候是一张关于大海的图片,除了大海,还是大海,塞宁说只有还是最纯净却又洗刷着罪恶,只有海水懂得倾听却终身保守秘密,如果生命就像大海的澎湃,我们在其中尽情摇摆,那它回报我们除了告别,只有吮吸走我们最后的温存,我们从一无所有回到一无所有。

  我说塞宁,人生真的是一场无法预料险阻的旅途,我希望你可以一直陪我继续下去,哪怕没有尽头。

  我看见更多的人在指责我,他们用很恶毒的话攻击我,我坚信那段时间我看到了人性中最黯淡无光的部分,我并不退缩,也不忍气吞声,我会用很平和的心态回敬一句谢谢对方的关心,甚至有些时候我自欺欺人地告诉自己他们是为了我好是为了让我更健康些成长。晨树从来没有带给我实质性的帮助,但我感觉得到他的存在,尽管我们隔着苍山泱水,他发佛语:说我,羞我,辱我,毁我,欺我,量我,笑我,我将何以处他?我只好容他,避他,怕他,凭他,随他,尽他,由他,任他,待过几年再来看他。他说,cello,对于伤害我们的人,我们只有微笑地生活,比他们过得还好,这才是最好的回击,千万不要把自己弄得遍体鳞伤。

  我给塞宁看晨树所有的文章所有的照片,她和我一样毫无保留地分享晨树的一切。我告诉塞宁当有其他女生问我晨树近况时,我会很具体地告诉她一分钟前晨树花两百元买了一双蓝色带网眼的名乐运动鞋,或者在路边摊吃了一屉小笼包,蘸的调料里有许多辣椒,这些被我提到的生活细节让我自豪,我以为我是这个世界最关心最爱他的女子。

  塞宁说晨树真的只是孩子,被世俗包裹地一尘不染,有大把大把的友情可供挥霍,所有的朋友像父母一样溺爱他,所以感觉不到寂寞,永远不属于忧伤,却又在黑夜里抱着被子哭泣,比你更像是矛盾的综合体。

  她的一番分析让我目瞪口呆,我第一次对塞宁产生恐惧,电脑屏幕仿佛是她深邃想要把我洞穿的眼睛,不过是些许文字,照片,她就会看得比任何人都透彻,我以为这是种魔力而且一直只有我能拥有。

  塞宁说,我就是你,这就是一种神秘与莫名的感知。

  晨树也开始感觉到塞宁的存在,不再是一个从我口中蹦出来的陌生的名字,她开始给他写很长的邮件,亦如当时写给我,她有那些不截至的优美语句,有永远听不完的摇滚CD,有足够的成熟与冷静,有谜一样的身世,她开始吸引晨树的注意,而我什麽也没有,什麽也不是。

  我开始胡乱发脾气,对塞宁,对晨树,对周围一切关心不曾离去的人们。

  塞宁说宝贝,我知道这一切的原因,我们同样是被世界遗忘在角落里的两个小怪物,没有谁忍心责怪,我们是一个整体,流淌着相同的血,每天做着相同的事,去相同的酒吧,听相同的一个女驻唱唱相同的歌。我们的命运殊途同归,没有可以把我们分离。

  我陷在塞宁的话里不可自拔。

  然而晨树跟我终于有了争吵,尽管我是如此爱他,我可以军训的时候冒着纪律处分的危险打电话给他,嘱咐我所能想到的一切。

  但他还是让感觉到了厌倦,他在上海,我在北京,我无法牢牢控制他,很多时候我们会因为鸡毛蒜皮的小事争吵,或者出现长时间的空白,彼此握着听筒却没有交流,急促的呼吸与心跳声让我不知所措,我不能用恰当的言语明明白白地叙述我的感受,只是沉默,沉默,无限的沉默,直到他疲倦地说,cello,乖,挂了吧,去睡吧。只有这时他才会像哄孩子一样哄我,他有足够的把握相信他的每句话我都会无庸置疑地执行,好似“你说出来,就存在,你造出来,就崇拜,你叫我爱,我就爱”。

  因为塞宁总在提醒我,晨树对他喜欢的人才会生气,不喜欢的人则对他们微笑。我的爱情被束缚在晨树这句话里,成为我唯一的养分与希望。

  我愈发感觉到我们的爱情不过是我用幸福投下的赌注,而我早已失去了控制结局的能力。

  E.沿着我荒凉的额

  我总是给晨树那部诺基亚蓝色魅力发很多短信,我诧异自己拥有如此惊人的感知未来能力,《地下铁》里每个我曾为之深呼吸的男人无一例外地使用这款蓝色魅力,我坚信晨树并没有注意到这个细节,包括我写过那个戴银耳环的男人,晨树也有耳洞,戴很精致的银耳针,我买了三个字母送给他,分别是他真名的缩写,他每天都戴着,并乐此不疲。我完全可以想象当银耳针穿过肉体刺透时,他脸上复杂且安逸的表情,正如他需要爱情,却惧怕伤害,我以为这并不矛盾。

  晨树只挑他认为重要的短信回复,比如我在上电脑课时他会告诉我他在上谢晋的影视理论,而且那个老头好可爱,我很聪明地领悟到他是叫我不要打搅。而对于我的苦闷,我的倾诉,我的难过,我的哭泣,他向来置之不理,这使我相当困扰,并深深怀念起上海那次唯一的理会。

  我学会了一种派遣思念的方式,我经常出没于各条商业街,穿梭于每家专卖店和摊位,买最好看的衣服给我爱的男人,并乐此不疲,黑,白,蓝,无袖,紧身,这是晨树的最爱,我的寻找或者购买欲望达到了近似疯狂地程度,那些奇怪的型号,那些用不重复的款式,那些花掉我大部分稿费的价格,都作为补偿让我救赎自己对爱情的罪,我明白自己是在自作孽,却无法停止,唯一的回报或者欣慰就是晨树每天都会穿着我送的衣服去上课,去吃饭,去打球,去逛街,去约会,我以为只有这种做法才能让他时时刻刻感觉到我的存在,因为每件衣服邮寄之前我都会怀抱或者哭泣整个晚上,那些舒服体贴的纯棉布料上,留下了我如同寂寞女子般的深深呼吸,和那一滴滴如陨石般沉重的眼泪。

  我开始跟塞宁讨论有关占有欲的问题,我承认自己是个欲望很强的女人,试图牢牢控制一切事物,得不到宁愿毁灭,甚至有些时候我开始对自己对晨树强烈的欲望恐惧,明知是没有结果的,却要去爱,去承受这份伤害。

  塞宁说,宝贝,我们没有做错,我们是因为爱才想到占有,男女之间有欲望有激情,要比在爱情中寻找安逸更为容易,更为彻底,我们占有男人的方法是非常非常爱他们,否则他们会变得难以忍受,比如杜拉斯,那个在酗酒前就有了一副酗酒面孔的女人,15岁的时候穿着旧的丝质连衣裙和金边的高跟鞋,梳印第安人的麻花辫,涂着口红,贫穷,有放肆的眼神,然后在渡轮上遇见来自中国北方的男人,宿命的阴影,笼罩着一生,绝望的性爱,无言的别离,,这些就是杜拉斯初恋故事留给她的记忆。cello,你在15岁的时候也会有相同的经历,你为自己深爱的男人献上了一场生命的幻觉。

  晨树身边总会围绕着让他不寂寞的人,他们陪他逛遍上海每个角落,他们陪他坐在上大某条不知名的湖畔旁,他们陪他牵着心爱的小狗走在上海动物园里,他们的无限包容让晨树以孩子般的姿态成长,心安理得地捧着英文版的《小王子》《彼得.潘》阅读。

  而我在北京除了塞宁外,一无所有,我只会看亨利.米勒的《北回归线》,纳博科夫的《洛丽塔》,卡夫卡的《变形记》,那些充满恐惧,拒绝光明,拥抱绝望的文字在这个初秋化成瘟疫让我生病。我开始生活在难过中,每天都痛苦不堪,那种疼痛早已超越了12岁时我用圆规扎进皮肤狠狠划伤的感觉。我从未在十二点之前入睡过,我契而不舍地跟晨树打午夜的长途电话,尽管每次通话时间都恰到好处地控制在十分钟之内,但其中九分钟我们是在沉默。我是个固执的孩子,当有一天我找不到晨树,我就开始不安甚至恐惧,我会把电话或者手机抱在怀中一遍一遍不厌其烦地拨打,有时候直到我疲倦地抱着它们入睡,有时候拨通后我开始哭泣,往往无声的哭泣要比号啕大哭更让人压抑,晨树说,cello,不要哭了,你这样我好为难,你明天要上学再不睡会打瞌睡的,乖,去睡吧……

  我对塞宁说对于晨树和我的感情我好没信心,我只是感觉到他越来越不属于我,他不断带给我无法承受的爱情的苦,因为爱得深因为爱的久,爱情变成了一把刀,而自己成为一个巨大的伤口。

  塞宁无不怜惜地说,cello,这世界上只有我为你这麽小就要承受这麽多疼痛而难过,但我不能劝你不爱,我只能帮助你愈合伤痕,陪你在爱情最疼痛流离失所。

  我说塞宁,对于晨树,我不能停止不爱,但我会感激你永远的陪伴。

  终有一天,晨树用让我无比心痛的口吻问我,cello,如果有一天全世界都不理我了,你会离开我吗?

  我用最坚定的语气回答他不会,晨树,我爱你,没有人比我更爱你,我希望你能知道,所以我会永远守护在你身边。我明白这种诺言是晨树最希望听到的,他能在最失意的时候想起我,这让我无比安慰,我总是沉浸在这些小小的幸福中不能自拔。

  塞宁微笑地说,宝贝,他会爱上我们了。

  正如塞宁的预言,晨树不久来到了北京。

  我是打车去接的晨树,车行驶在机场高速路两旁高大的白杨树让我昏厥,我无法预知我和晨树的未来是什麽样子,亦如我无法预知他对我的感情。我坐在宽敞明亮的候机大厅,我穿紧身无袖的胸口有十字架的上衣,米黄色的棉布裙子,手腕上戴着上海购买的手链,一朵暗蓝色的花朵像毒蛇一样霸道地在我手腕开放,左手小指上戴着一枚很精致的尾戒,细细的戒圈恰到好处地束缚了我妖精般的手指。候机大厅的闭路电视不间断地播放着陈鲁豫对一个民间艺术家的访谈或者高科技产品的广告或者一首歌,

  我是花瓶中 哭泣的百合花

  被你亲吻后 不经意地留下

  你是我心头 最深得伤疤

  让我明白关于爱恨的落差

  一个小时候,喧嚣的机场大厅,我向一个瘦弱的身影走过我叫他的名字晨树,陈述,早晨的树。

  那个穿着我送的蓝色无袖紧身上衣戴着G字母的男人开始冲我微笑,露出洁白的牙齿,他用白开水般没有波澜的声音念我的名字,cello,cello,cello。然后他问我,塞宁来没有?

  我的语气骤然转冷,我自始至终没有见过她,她属于神秘。我带着晨树走进机场大厅的书店,指着货架上并排摆放的我们的书,我说看,只有我们两个能在一起,或者我和塞宁,或者你和塞宁,不可能有机会我们三个人同时出现,虚拟社会如此,现实生活亦如此,我们三个人注定不能相遇,这是宿命。

  出租车上,我们彼此望着窗外,景物飞逝,场景一下从纸醉金迷的上海跳跃到恢弘大气的北京,这个我生活了15年的城市。我们很少交谈,各自怀揣心事,我不住看他,那个我为之深呼吸的男人,头发散发淡淡的味道,很薄荷,削瘦的肩膀让我更加怜惜,骨架的轮廓清晰可见,肉体不过是填充上的附属品,没有力量,肌肤却有一种五彩斑斓的温馨,他的瞳孔真如文章描述般漆黑,是一泓最毒的药。晨树不断地微笑让我很难把他和那个握着听筒近似哭泣仿佛失去一切只想得到我安慰的男子联系在一起,那些隐暗或者阴郁对于我们来说不过是心照不宣的秘密,没有理由强行撕扯曾经的伤口。

  我们有相同受伤的权利,却有不同的愈合能力。

  找好宾馆后,晨树幸福地躺在床上,初秋过后的阳光暖暖地释放夏日最后的温度与倦怠,他说如果我睡着了,定会梦见一片温馨灿烂的金黄。我坐在窗帘后面,我是如此地惧怕光明,灼热的阳光直射我们最真实的袒露,那曾经被我修建了15年的防御攻势瞬间燃烧为灰烬,有阳光的地方一定有灰烬,有灰烬的地方不一定有我。

  和晨树坐在海盗船上我想起了那篇《色盲》,那个叫葵子的女子,那双染血的红舞鞋,那从未被看见赤橙黄绿青蓝紫,那纵身一跳留下的无尽苍凉。

  启动前的最后一刹,我和晨树的手紧紧握在了一起,我们的手指以极其亲密的姿势发生暧昧的关系,我表情严肃地对他说,我们要死也要死在一起,不分离。晨树看了我一眼,把手握的更紧,他说放心有我在我们不会这麽快死去,我们……剩下的话与未完成的牵挂被巨大的机器转动声所淹没,海盗船以恒定的速度上升,前后摇摆,幅度的不断增大让我开始无限恐惧,我们忍不住尖叫,转瞬即逝的死亡感终于在旋转180度时伴随机器的暂停悄然来临,我和晨树的手心不断被汗水腐蚀,但自始至终从未分离,我一直狠狠地咬住自己的嘴唇,咬出了血,那意识形成瞬间空白时我留下的不过是对晨树无尽的爱与占有,我在巅峰中说晨树,我爱你。我确信他听得到,他也没有办法像以前一样逃避我的爱,他只有选择放手或接受,他嘴唇微微开始蠕动的时候我以为这一切有了答案,只是还没有等到宣布,海盗船就以极快的速度继续旋转,晨树再一次成功逃避,我闭着双眼眼泪夺哐而出,我开始憎恨这台伴有巨大轰鸣声的机器下坠时的不合时宜。

  我们在川菜馆吃最够味的四川菜,他会帮我吃掉所有的辣椒。

  我们在王府井吃最正宗的北京小吃,我会帮他吃掉最后一粒冰糖葫芦。

  我们在东方新天地买最漂亮的衣服,我们牵着手好似情侣。

  这一切都在我跟塞宁的邮件中被提起,塞宁说,只有你开心我才会无比欣慰,cello,但我担心你会被晨树完全夺走正如你担心我和晨树的感情一样,我不会爱上任何男人,cello,但我只爱你。这封邮件我不过看了一遍就点击了删除,没有回复,因为根本找不到恰当的言语。

  当晨树坐在我柔软的电脑椅上看塞宁写给我的邮件时,我注意到了他从未有过的专注,那逐一被阅读的语句绽放成没结果的花纷纷飘零,纷纷飘零,像富士山上的樱花。当我要求阅读塞宁写给他的邮件时,晨树给予了果断的拒绝,他用原则问题作为借口搪塞我,我分明从他眼神中读到了冷漠与不安。

  我,塞宁,晨树之间总有纷乱的打搅与结不开的完结。

  坐在蓝博星里,那个留有长发的女驻唱在唱莫文蔚的《爱》,没结果的花

  未完成的牵挂

  我们学会许多说法

  来掩饰不碰的伤疤。我和晨树面前都有一瓶并不刚烈的酒,我们在歌声中就着眼泪喝光了他们,曾经答应过的滴酒不沾随誓言早已烟消云散。

  我固执地在晨树的房间拉琴,我抚摸着大提琴上的纹路好像在抚摸我的宠物,我唤它们的名字,cello,cello.cello,我微笑地对晨树说,我许过拉琴给我最爱男人听的誓言,多年后就算你忘记了我,当你看见大提琴时也会记住我的名字cello。

  晨树起身,脸近在咫尺,他不看着我的眼睛却看着我的大提琴,太近了,令人难以置信,可是又有什麽费解的,不过是一个吻,我们交换着唇。

  晨树的吻有淡淡的味道,很薄荷,舒缓,长久,我喜欢这样的吻,简单,没有下文,而我的吻却霸道,缠绵,无时无刻不充满欲望,像极了我对晨树的感情。

  肌肤贴近的那一刻,我惶恐不安,我在晨树胸前流泪,也许缄默得太久,瞬间迸发的激情让彼此释放,经历了太多坎坷,心境不知不觉起了变化,一年多的疼痛与伤害在今夜不过化成了一种欲望,一种占有,一种怜悯,一种迷恋。

  迷恋也是一种吞噬。

  晨树,这一刻我等得太久。

  晨树躺在我身边,我们对视着,他抱着我的身体,我问他你爱我嘛?

  爱

  你爱塞宁嘛?

  爱

  两个都爱?

  嗯

  没有轻重?

  嗯

  会爱我到死嘛?

  会

  会爱她到死嘛?

  会

  你有几条命?

  一条

  那你怎把两个女人爱到死?

  你说你们会一起死的

  嗯,会的

  我爱你嘛?

  爱

  塞宁爱你嘛?

  爱

  ……我C你妈,塞宁只爱我,从出生开始,爱到天,爱到地,爱到海枯石烂,爱到天崩地裂,同样爱到死。

  F.我的名字叫塞宁

  当我被阳光刺醒时,cello已不在我身边,我是淡漠的人,我不能带给她温暖诺言永恒,尽管昨晚我深爱她,但我今天注定离开她,我更需要像塞宁一样冷漠的女子,cello太过脆弱而天真,我们不合适,我希望她能明白。

  但当我推开浴室门的时候,我知道她一辈子也不会明白了,她用我随身携带的瑞士军刀划伤自己的手腕,一下一下,血肆意地奔流,大部分用来染红了那朵蓝色妖姬般绽放的花朵,其余则滴下来,滴在身上,脚上,浴池里。

  医院里,cello用最天真无邪的眼神看着我,她叫我的名字晨树,陈述,早晨的树,她叫塞宁的名字,塞宁,塞宁,塞宁,我的宝贝。她一遍一遍地问自己cello,cello,你是谁?

  最后三个人的名字在她嘴里混淆在一起,组合成模糊不清的音节。

  床头摆有cello的诊断病历,重度神经错乱,伴有妄想症,把自己幻想成另外一个人或事物,用于迷惑自己。日期刚好是cello出书前不久。

  只是,

  患者署名上,

  赫然填着塞宁两个字,

  cello开始冷笑,她说晨树,我的真名叫塞宁,我说过我们三个人不可能在一起,因为你爱的始终是我。

  我手心开始冒汗,夺门而出。

  有个叫塞宁的女人却依然寻找,她说晨树,我爱你,所以要找到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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