趟过山野那条清纯的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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趟过山野那条清纯的河

    当人经历了应该经历的一切后,生活好似发生了巨大的变化,原先那些发生在过去中的事,记忆中的人,身边正在进行的事,一一变得模糊了,成异形了,不觉中又远离了自身而悄悄到了世界的另一端。剩下的日子里,便只你一个享受那无边的孤独与沉思了。每当这时,你的面前好似流动着一条缓缓的河流,河流上漂浮着无数破碎的残叶败叶,上面杂乱地记载着往日的激情与平和。当获得了巨大的空闲,读懂了这些文字的所有内涵后,你会猛然发现,生命是离不开一种东西的,它高贵而内敛,虚幻却真实,常在你无聊或无助时,出来安抚你孑孓的灵魂,提升你消褪的意志,增添你人生的色彩。随着生命华年的不断消逝,那些不同类别、不同质地的生活也就变得不那么清纯了,不仅不清纯,而且还常常隐藏着数不清的鄙俗无聊与丑恶。这时,另一个神秘的生命就悄然出现了,它便是文学。当然,它的出现是需要一定条件的,从自身来说,如灵秀与纯美,热情和安定等。

    文学是一种特质的神物,是上天在创造人类时对她的特别恩赐。人类也因此而给予了她精心的恪护,把心灵最真的情抒给她听,把世上最美的礼物赠与她用,有的甚至把生命终生托付,并且无怨无悔。于是在无数纯美生命的代代相袭中,文学成为我们生命另一半必然的相依神恋,并高高盘旋在你我的心灵之穴,不时地亲吻着我们这些弱小无助苦痛的魄魂。+

    文学是神的话语,灵的心音,美的化身。人类从粗俗到精纯,从低下到高尚,无一时一刻能缺少她的洗礼,远离她的抚慰。对文学,我们谁也不敢轻易将她否定或摒除,甚至于将她亵渎。

    然而现实生活却是那么得无情刻薄,这个冷酷的妖磨更有非凡的手段,让你主动地将高挂在自己心枝上美丽漂亮的那顶桂冠拿下来,情愿丢到脏乱的泥水里,变成你生命另一种胜利的名证,并得到上天对人类所必需的生命那一半的许多奖赏。如鲜花样美好的声誉,岩石般坚实的权利,大海无边的激越的享受……这时,你除了交付出自己纯真的信念等曾不可一势的神圣的器皿外,你还得加倍承受随之而带来的贫困、寂寞、孤单与痛苦等。这时的你,就像饥渴难忍的游子且亡羊于歧路一般,那么得茫然失落,无依无靠,悲怜可叹。这时的文学也就很可能慢慢走入到一条窄窄的胡同时,独自游荡,徘徊又愁怅,无奈地静观着外面繁华的世尘,四季欢笑,五色飘香,声沸如鼎了。

    面对如此可怕而艰难的现实,每个活着的、有一点崇高因子的生命都在静静的观望着,思考着,选择着。一面是如渊的深涧,一面是高耸的险峰,何去何从,都不是那么能轻易地跨越的。魔鬼般的命运正式向我们发出了热切的邀请。

    话说大了,又有点玄,好似远古的一则神话寓言,离我们感觉那么得遥远且难解。好,那就说说眼下的事如自身吧。

    不知从何时起,就对这个神秘却平凡的文学产生了浓厚的兴趣,且一发而不可收拾,情愿把它当作生命的唯一与最爱。转眼二十年过去了,细细数来,却一路的平淡无奇。虽说春有花开在眼前,夏有雨飘落身上,冬霜加银雪一片片撒在生命无垠的旷野沟壑,而自己这枝笨拙的笔却无一时一章能把它们的精灵之光,神画之丰韵准确美妙地刻录在孤独的心壁,供自我在深静的光影里,细细地品读,久远地回味。究其原因,与自己天生的粗俗浅陋和不安分有极大的关联。为文,是需要一种天生的质地的,实非我这样的草民可为也。韩潮苏海般的气势,我辈既高不可及,玉漱那样的词章也就难以为续了,班固之笔没有,杜牧之才少现,如是还将如何?常言道,生活是丰富多彩的,人生最大的是财富是苦难,特别是文学。但如若让自己做出司马迁那样的抉择,却是一千个、十万个不愿意。那就做一回当代路遥吧,即使是那样的人生,也不白活一回呀。可是,一想到他那可爱的女儿,温柔的妻子失去她们最可爱、最坚定的依靠,后半生与之相伴随的是那种无尽的寂廖孤苦时,我的心又不由得紧紧一缩,其实那真的比轮椅上的史铁生还要悲哀呀。无奈,那就写点花前月下的小品文读读,解解日落后漫长的黄昏里,面对凉风冬雪所滋生出来的永无止歇的万千心绪吧,可是林语堂经西合壁的幽默让我不能真正开怀放笑,周先生刺耳的呐喊声又不断地从远处传来。于是只好再一次拿起这支笨重的笔,在人生光明与暗淡交错的旅程中,信笔随手涂抹着。至于到哪一天、什么时候可以停止,我没有想过,也不想去想。既然生命是无穷尽的,可以轮回的,那就让千古不朽的文学陪伴我终生好了,谁让自己从一生下来的那天就对她产生了无尽的痴心与妄想呢。

    我在茫茫的海面上任其飘浮着,没有航标,没有罗盘,没有海欧的声声飞翔,偶尔遇到一两只巨舰从身边驶过,也不想用心去大声招呼一声的。我知道,这是一次绝对孤独的长途航行,是一次没有什么助手的无尽的探险。当到了那深不可测的水域时,我常常会想起家乡的一山一树一草一石一人一事,那样的坚定不移,那样的实在可握,更是那样的亲切温暖。黄土地上的荒凉有时也有无限动人的景色的,长时间沉浸在其中,它也会给空寂以一份真实的厚托,让你永远不能消沉,永远有一种向上的冲击。家乡的厚重与诚挚,执着与深沉,时常能让我在力尽精竭悲叹之余,用尽全部的心力,驶出一个个奇形怪状的旋涡激流,重新看到一轮红日渐渐从迷雾沉沉的东方升起……

    小米,这是这样的一种生命。

    小米是家乡静一位俊美灵秀的生命,更是一颗能温人身体、慰人精魂的营养必需品。小米更挚爱着文学,这对我而言是难以相信的,因为如此落后偏僻的弹凡之地,多少年、多少朝代了,也没有出来几个在文学上可称可道的文学大小家,更何况在有百般物质利益在那里不断诱惑着众多平庸务实的老区山民的当下?当年在那所破旧的校园里,我没有发现有这么一位奇异的种子在蕴育,更没有注意到它的根芽已悄悄露出地面。二十多年过去了,突然有一天,一粒那么平凡无奇的小米不由意地落入我的视野,让我称奇,让我惊叹。怀着激动的心情,打开她从网上发来的好多篇小说与散文,我一口气读完了全部。自愧之余,我由不得又打开了电脑,开始书写着这篇不知是什么的文字。

    我被小米的文字感动的原因,首先是她那绵绵不绝的爱心和细腻洋溢的才情。这该是为文的首要了。没有它,对生命来说,那将是一场非常可怕的灾难。这不是我危言耸听,而是自己的亲身实感,更是文学天生的苛刻。文学首先是爱心的宠儿,其次才是才思的私爱。没有一颗真切的爱心,你便不会有多少过人的才华产生的,因为神无尽的源头是美,囚禁灵气的最大杀手是自私。没有了神的护佑,你看什么就是什么,写什么不是什么,表现出来的自己更不是原本的自己。

    那么,让我们来看看小米写了些什么吧。《毛头的故事》《青儿的胸罩》《一只猫的爱情》《相亲》《飞在鞍山上空的爱情鸟》《袋鼠兄弟的口袋》。呵,不多也不少。小说反映的故事大都是关于爱情、友情和亲情的。每一篇读来都会让人下泪的。纯真无华的青儿有所爱的人给做的舒舒服服、实实在在的乳罩,从中的她感受到了天下女人谁也感受不到的幸福;为了将那份世上最真的爱进行到底,她在死亡的那一刻,灵魂依附在一只猫身上,时时陪伴在心爱的人身边,直到生命这一轮回的最后一息;从同学之间最真最美的友情,到那一刻的超越,向上而成的世上最美好的神爱,让这个世界的每一颗心魂都为之震憾。再看她的寓言故事,也都充满了天地的至爱,因为在小米的心中,爱是最纯的一种情感,它不能容有人为的一丝沾污。她雄伟宏大的心灵圣殿,从上到下,从里到外,全是这般的干净透明与无纤丝尘埃。文学是人学最切实的反映。这一点,小米又为它作了一回最真的注解。

    再看她的散文。内容少有什么社会人生意义价值的深刻探究,也少见生与死无情掠夺的描写,冲突与得失的残酷斗争,历史和现实等重大社会事件与问题的思考,有的只是看雪飞,逗儿子,放鞭炮,吃玉米,听音乐,想朋友等生活中最为细小的事情。小米说,那些不是她思考的对象,她不十分爱那些可以留芳百世的事情,她只关注身边的人与事。如爱自己、自己也爱的先生,如活泼听话更爱自己的儿子,如生养了也教育了自己且又为自己所敬爱的父母,如自己付与了无尽的爱从中又获得了更大的帮助的同学朋友与老师邻居……不,她的爱能扩散到生活每一处细微的角落的。由她全力苦心管理着的“诗梦文学网”这个全国有名的纯文学网站,是她浓厚的爱之领地,真纯的情之场所。在这里,过客无数,常住者更多。人们有意无意进门来了,坐下,听听看看瞧瞧,然后悄悄走了也吧,或把它当作精神的栖息地长久停留下来也吧,没有一个不知道小米的心是纯水晶做的,她的爱是一汪清彻底的深潭,深不见底,丢一块石子下去,溅起无数美丽的浪花后,还要泛起层层的漪涟。记得我曾问过她,何苦要牺牲自己那么多的时间来为他人作嫁衣裳呢?她笑笑说:“不这样就睡不着。”我又问,黎明五点起床你又为了啥?她还是笑着说:“这时候正好做事,谁也不打扰。”

    她的心是安定的,沉稳的,没有半丝的浮躁与繁华,故而才情便可以恣肆而发,纵横奔流,大脑中的各类奇思妙想也会紧紧相随。她笔下的每一个文字都是她心血的自然结晶,也是她真情的纯朴流露,更是她超人文学才华的自然演义。我常常这样猜想,每晚夜深人静之际,把白天里的各种繁杂事务一一整理停当后,这位神情闲淡、气质不凡的女子,会有怎样一道深幽的心涧,任由激越的情才喷发,涌现出那一条条清澈的涌泉,慢慢汇成汪洋而到爱的大海,把现实生活中的那一处处荒凉的戈壁淹没浸润?

    “擦肩的时候,风与风会牵手,会在一阵风的飘过中,渗透另一阵风的冷热和速度。风与风的相遇好像注定不会像河一样,向着一个方向前进。他们总是会擦肩而过。于是,一阵风和另一阵风的相遇除了导致风景,还会滋生渴望。”

    “那么,树落了一地的除了‘凋零的心’,也许还有无法把握的失意。那朵朵慎重开放的花,会结满心事,全付瑶琴,弦断却无人再听。

    可那棵执着的树,不肯放弃500年的渴求啊。树说:与其在等待中枯萎,不如在回忆中凋零。”

    “我们在某一个白天或夜晚,一起对着阳光和季节,那些大珠小珠一样如玉的句子,精美绝伦地落下来,让心一样蹦跳和雀跃,让红晕和橙黄的幸福弥漫在我们周围。穿过每一个诗意你看不看得到不远处的结局,支离的恐惧在每一个温情的瞬间,让许多的相依蒙上了淡淡的忧伤。”

    “他对她说:‘忘掉我吧!……’她看着他的眼睛,深情而飘忽,闪烁的是一份深刻的无奈和残缺的决绝。冬日辽阔的荒芜中,路边一棵小树光秃秃地参照着,没有一丝光亮。”

    “在正午的阳光中,我迷了眼,眼角亮亮的东西,一滴滴滑落。不是泪,不是泪,是眼睛里的水分,在蒸发。”

    “鸟的翅膀长在飞翔的振动里,我的翅膀长在心里。那是最安全的地方,无论谁,无论怎么样,都无法掠夺。”

    “可谁知,就那么轻轻的一点,就那样几个句子,就那样不经意的对视,就清晰起来,飘荡起来,亲近起来,心里的欢欣涨得满满的,弥漫在周身的,竟是一种感动,友爱和相知。无法预期的相撞,“喀嚓”一声,那么嘹亮地听到了。听到的还有心弦,弹奏起来,都是琴瑟的鸣和,悠扬而回肠。”

    好了,我不能不顾篇幅地摘录下去,收住笔的我只在思考一个问题,人真的有灵魂吗?是灵魂中的那一股仙气浸融着人的思绪,而使这种生命创造了无限美妙动人的文字与生命畅想的奇迹呢?如真的有,那她的灵气是不是要比他人更多一些呢?不然,世上的情与爱与才与思与念与意怎就如此不约而同聚集在一粒微不足道的小米身上呢?看来,上天有时也是不很公平的。

    嫉妒之余,我还常对她说,你这是典型的小女人文章。她更自信了:“小女人更好呀,一辈子做个小女人,是我最大的幸福。”呜呼,叹息之后,我只有敬佩的份了。这是真的,正像她的名字一样,她就是这么一个平凡得不能再平凡的一粒小米,或说普通得不能再普通的一位女子。没有所谓的远大理想,没有这山遥望那山的野心,安守贫困落后的故乡,教育着自己的儿子,照顾着自己的父母,关爱着身边的每一位同事朋友,奉献着家乡的教育事业。名来了,不要;利去了,不恼;权没有,心平;势不得,意淡,真真的一位宠辱不惊的仙人。要知道,她可是高中时全校有名的才女,师范院校有名的靓女,中国人民大学出众的超女呀。毕业分配或后来的工作中,只要稍动用一下父母等亲戚的关系,绝对可以成为一位让同伴莫及的幸福高贵的女人的。但,她就是她,三十多年了,始终充当着黄土地上一粒最不打眼的小米。

    原来,人类所有的情思与才华,全来自于对其他生命无私的关爱和自身的知足与沉静中。生命灿烂的光华,生生不息的向上,健康有力的博动,无穷无尽的追求,全与此有极大的关联。放弃一切,你会得到一切。人呀,真的是奇妙。有即是无,无中生有。佛呀,你讲的该是真语。

    行文至此,突然得知,新中国又一届新的作协 诞生了,它是铁凝,也是一位让圈内人士共同称道的非凡的女性。有灵秀,纯美的气质,并兼有一种女性特有的细腻与对生活特别的高贵素养。那曾选取入高中读本的《哦,香雪》,虽然在艺术上并不十分成熟,但女主人公与生俱有的那一颗纯美的心灵却早已在我们这一代人的心田里扎下了根。我为当代文坛有这么一位新的领导而自豪,更为贫苦的家乡能养育出这么一位纯朴灵秀的小米而欣慰。中国当代文学,幸矣,兴矣!自然的,曾被人们所冷漠的文学,也就再不会孤独地游离于红尘之外了。

    文章到此也该结束了,文学的话题是一时很难说完讲透的。在今后的时间里,自己为文的旅途还是要继续跋涉下去的,小米的文章还是要继续去读的,里边的缺点也还是要不断地去克服的。也许当生命继续成熟,直到老成的那一天,我们都会发现,文学其实就是一生中自己所挚爱执着的那种精魂最高层次的独门修炼。这是读小米的文章得到的有关文学的一点启示。

    对了,小米不是她的真名,她姓张,叫银枝。很美的一个名字。

    2006、11、13晚龙城秋雨斋

    (本文是为即将出版的姜小米文集所写的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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