红楼梦和张岱怀古诗对照
红楼梦和张岱都有历史癖、怀古情结。
红楼梦里面有薛小妹的十首怀古诗，张岱诗歌里也有大量的怀古诗。
对照二者怀古的对象，可以发现相似的情调、相同的感情、相互映照，一触即通。
试比较几例，以体会二者凭吊古人的情怀是否一致。
红楼梦原文：
薛小妹新编怀古诗
宝琴走来，笑道：“从小儿所走的地方的古迹不
少，我也来挑了十个地方古迹，做了十首‘怀古诗’。诗虽粗鄙，却怀往事，又暗
隐俗物十件，姐姐们请猜一猜。”众人听了，都说：“这倒巧，何不写出来大家一
看？” 话说众人闻得宝琴将素昔所经过各省内古迹为题，做了十首怀古绝句，内隐十
物，皆说：“这自然新巧。”都争着看时，只见写道是：
赤壁怀古
赤壁沉埋水不流，徒留名姓载空舟。
喧阗一炬悲风冷，无限英魂在内游。
交趾怀古
铜柱金城振纪纲，声传海外播戎羌。
马援自是功劳大，铁笛无烦说子房。
钟山怀古
名利何曾伴女身，无端被诏出凡尘。
牵连大抵难休绝，莫怨他人嘲笑频。
淮阴怀古
壮士须防恶犬欺，三齐位定盖棺时。
寄言世俗休轻鄙，一饭之恩死也知。
广陵怀古
蝉噪鸦栖转眼过，隋堤风景近如何?
只缘占尽风流号，惹得纷纷口舌多。
桃叶渡怀古
衰草闲花映浅池，桃枝桃叶总分离。
六朝梁栋多如许，小照空悬壁上题。
青冢怀古
黑水茫茫咽不流，冰弦拨尽曲中愁。
汉家制度诚堪笑，樗栎应惭万古羞。
马嵬怀古
寂寞脂痕积汗光，温柔一旦付东洋。
只因遗得风流迹，此日衣裳尚有香。
蒲东寺怀古
小红骨贱一身轻，私掖偷携强撮成。
虽被夫人时吊起，已经勾引彼同行。
梅花观怀古
不在梅边在柳边，个中谁拾画婵娟?
团圆莫忆春香到，一别西风又一年。
众人看了，都称奇妙。宝钗先说道：“前八首都是史鉴上有据的，后二首却无
考。我们也不大懂得，不如另做两首为是。”黛玉忙拦着：“这宝姐姐也忒胶柱鼓
瑟、矫揉造作了。两首虽于史鉴上无考，咱们虽不曾看这些外传，不知底里，难道
咱们连两本戏也没见过不成?那三岁的孩子也知道，何况咱们？”探春便道：“这
话正是了。”李纨又道：“况且他原走到这个地方的。这两件事虽无考，古往今来，
以讹传讹，好事者竟故意的弄出这古迹来以愚人。比如那年上京的时节，便是关夫
子的坟，倒见了三四处。关夫子一身事业皆是有据的，如何又有许多的坟?自然是
后来人敬爱他生前为人，只怕从这敬爱上穿凿出来也是有的。及至看《广舆记》上，
不止关夫子的坟多有，古来有名望的人，那坟就不少。无考的古迹更多。如今这两
首诗虽无考，凡说书唱戏，甚至于求的签上都有。老少男女俗语口头，人人皆知皆
说的。况且又并不是看了《西厢记》、《牡丹亭》的词曲，怕看了邪书了。这也无
妨，只管留着。”宝钗听说，方罢了。大家猜了一回，皆不是的。
注：《广舆记》，明万历陆应阳辑，清康熙时，蔡方炳又有所增订。故其版本大率有明万历初刻本和清康熙增订本两个，此外
还有清初在万历本上挖改的版本。而张岱的高祖张天复撰有《皇舆考》，里面有详细介绍南直（脂批有，脂砚斋为汉人身份。
）等片段。
摘录a梦里花开的片段：
我们再来品味薛小妹十首怀古诗提到的事件：
1，《赤壁怀古》，典故——赤壁之战（江山风雨，东汉在此战后从此变三国）：喧阗一炬悲风冷，无限英魂在内游。赤
壁尘埋水不流，徒留名姓栽空舟。
2，《 交趾怀古》：铜铸金城振纪纲，声传海外播戎羌。马援自是功劳大，铁笛无烦说子房。（东汉光武帝建武十六年（
即公元四〇年），交趾太守苏定对郡内征侧的丈夫朱鸢人诗绳之以法。征侧一怒之下，伙同她的妹妹征贰发动了攻打交趾的叛
乱，大将马援平定了这次叛乱。）
3，《钟山怀古》：名利何曾绊汝身，无端被诏出凡尘。牵连大抵难休绝，莫怨他人嘲笑频。（钟山，南京的紫金山，有
明朱元璋和皇后的合葬陵，有开国功臣徐达，常遇春，李文忠等七个功臣的墓地。南京，明故都也。）
4，《淮阴怀古》： 壮士须防恶犬欺，三齐位定盖棺时。寄言世俗休轻鄙，一饭之恩死也知。（韩信受辱封王，（起于乱
世终于新朝，要防内狗）
5，《 广陵怀古》：蝉噪鸦栖转眼过，隋堤风景近如何？只缘占得风流号，惹得纷纷口舌多。（广陵，隋堤——扬州，隋
末天下大乱，天子炀帝被杀隋亡；1645年5月二十五日前后，史可法抗清惨死梅花岭，扬州被清兵屠城，死亡八十万以上；—
—天子亡忠臣死）
6，《桃叶渡怀古》：衰草闲花映浅池，桃枝桃叶总分离。六朝梁栋多如许，小照空悬壁上题。（江苏南京秦淮河渡口。
晋朝豪门文士王献之的爱妾名桃叶，曾在此渡河与王献之分手，王献之作歌送她，从此这里称桃叶渡。诗曰：
桃叶复桃叶，桃树连桃根。相怜两乐事，独使我殷勤。
桃叶复桃叶，渡江不用楫。但渡无所苦，我自迎接汝。
桃叶复桃叶，渡江不待橹。风波了无常，没命江南渡。
桃叶映红花，无风自婀娜。春花映何限，感郎独采我”
明代崐山人沈愚《过桃叶渡》是这样写的：江花舍笑欲争春，江水笼烟柳色新。商女停舟唱桃叶，东风愁杀渡江人。
7，《青冢怀古》：黑水茫茫咽不流，冰弦拨尽曲中愁。汉家制度诚堪叹，樗栎应惭万古羞。（昭君出塞，去过怀乡）
8，《马嵬怀古》：寂寞脂痕渍汗光，温柔一旦付东洋。只因遗得风流迹，此日衣衾尚有香。（安史之乱，贵妃在马嵬被
逼自缢身亡。明朝最后天子崇祯皇帝，在李自成率军进皇宫时，皇后和贵妃均自缢身亡）
9，《蒲东寺怀古》小红骨贱最身轻，私掖偷携强撮成。虽被夫人时吊起，已经勾引彼同行。（蒲东寺——王实甫杂剧《
西厢记》中寺名，贵家小姐崔莺莺因孙飞虎的叛军而背原来婚约与张生定情）
10，《梅花观怀古》：不在梅边在柳边，个中谁拾画婵娟?团圆莫忆春香到，一别西风又一年。（《牡丹亭》虚拟的观名
。传说杜丽娘墓在此，（历经磨难，不畏惧强权，终于死而复生）
上面这十首，无一不是与战乱相关，尤其多指末世乱政。“汉家制度诚堪叹”，作者心声也！
金陵，明故都，原籍也；荒唐言，辛酸泪，贾府消亡，明消亡之缩影也，忽剌剌似大厦倾，反认他乡是故乡。天子守国门
君主死社稷，清明之际，以此聊作一祭！
评：通过参考“a梦里花开”的解释，我们可以知道红楼梦里面这十首诗的对象分别是;
1.赤壁——三国英豪刘备曹操孙权等。
尤其指赤壁之战的人物刘备、曹操、孙权等。赤壁之战，是指东汉末年，孙权、刘备联军于建安十三年（208年）在长江赤壁
（今湖北省赤壁市西北）一带大破曹操大军的战役。这是中国历史上以少胜多、以弱胜强的著名战役之一
2.交趾——东汉光武帝、马援。
3.钟山——朱元璋、开国功臣徐达、常遇春、李文忠等功臣。
4.淮阴——韩信狡兔死走狗烹。（徐渭、张岱有多首凭吊韩信的诗歌。）
5.扬州——炀帝被杀、史可法就义、扬州屠城。
6.南京——秦淮河、魏晋风流、商女不知亡国恨。
7.胡地——昭君出塞，汉元帝遣王昭君和亲事。青冢：昭君之墓，今疑在呼和浩特。清代宋荦《筠廊偶笔》：“墓无草木，远
而望之，冥蒙作黛色，故曰青冢。”别有“胡地多白草，昭君冢独青”之说。
8.马嵬坡——安史之乱、杨妃自缢。寄寓深刻的亡国之叹。
9.西厢记地名——虚拟，红楼梦取法西厢记。徐渭曾点评西厢记。评价颇高。
10.牡丹亭地名——虚拟，红楼梦取法汤显祖。徐渭的金瓶梅、汤显祖的牡丹亭都是张岱的红楼梦师法的对象。
总之，红楼梦里面出现的作品，包括戏曲都是出于明代及之前的，凭吊的历史对象都是以汉人立场下关照朝代兴亡的史实，有
深刻的末世情结。最后两诗插科打诨，是张岱的戏谑之作。但是，很明显可以看出，西厢记和牡丹亭也是有所寄托的。西厢记
里面有叛军的片段。汤显祖的历史观也有据可查。
再看张岱的怀古诗:
张岱的怀古诗，随从可见对历史朝代兴亡的感喟。文学与政治角度，各有侧重。
述史十四章
延陵季子
於戏有吴，延陵季子。解剑墓傍，不倍其死。畀以千乘，弃如敝屣。始祖采药，又世其祀。
【评】
述史十四章，遂令子瞻退舍。
鲁仲连
有天下士，义不帝秦。新衍闻之，为之却军。神龙露尾，不见其身。逃之海外，灭没烟云。
【评】
仲连全副风骨，只在三十二字
陶朱公
于惟少伯，竟老陶朱。肉为走狗，皮亦鸱夷。五湖一棹，烟水迷离。黄金写像，终是危机。
【评】
高见，人不言及。
留侯
何来孺子，圯下取屦。博浪一椎，祖龙魄死。五世相韩，报之以此。来黄石公，去赤松子。
【评】
岂是误中副车。
东方曼倩
避世金马，东方曼倩。一十八年，岁星不见。蚁视汉武，小遗便殿。窥牖小儿，王母侍宴。
【评】
如取雀翎，得其金翠。
严子陵
滩以严名，千年不泯。足加帝腹，梦还未醒。欲臣老子，去无踪影。桐江一丝，系汉九鼎。
【评】
咄咄子陵，壁立千仞。
王右军
晋代风流，会稽内史。峻岭崇山，修禊上已。笔飞在空，鹅浴于水。丝竹山川，终以情死。
【评】
归到情字，匪世所解。
陶靖节
有晋高士，柴桑陶潜。荷锄带月，植杖听泉。瓶则缺粟，琴亦无弦。语客且去，我醉欲眠。
【评】
掷术成丹手。
李邺侯
圣人衣黄，山人衣白。四皓衣冠，九仙骨格。大官烧梨，御手与擘。愿动星文，一枕帝漆。
【评】
自然道人。
李青莲
谪仙李白，藐视王公。调羹非宠，供奉非崇。青莲吐气，五岳储胸。生为明月，死剩清风。
【评】
现青莲身而说法。
白香山
香山一老，自号乐天。江山风月，古佛神仙。诗惟婢读，书藉禽言。上陪玉帝，下陪卑田。
【评】
无怪东坡认其后身。
邵康节
人比诸葛，自拟庞公。二十八宿，罗于心胸。王侯将相，视若儿童。数不轻授，恐长奸雄。
【评】
深沉，亦复卓越。
苏东坡
大苏文字，惊动夷酋。珠崖、儋耳，赤壁、黄州。五湖四海，三教九流。双学士眼，半配军头。
【评】
奇伟。
米海岳
海岳外史，出守灵璧。怪石为供，抱眠三日。袍笏拜之，诡言长揖。方道米颠，不可无一。
【评】
灯下取影，踽踽欲动。
李尚飞读《述史》
延陵季子
季札，春秋时吴王寿梦第四子，称“公子札”，是一位古代贤人。传为避王位“弃其室而耕”常州武进焦溪的舜过山下，人称
“延陵季子”。张岱于此诗中，赞颂了季札的美好品德，列举了他有名的见于《史记》的三件事情：
其一：季札之初使，北过徐君。徐君好季札剑，口弗敢言。季札心知之，为使上国，未献。还至徐，徐君已死，於是乃解其宝
剑，系之徐君冢树而去。从者曰：“徐君已死，尚谁予乎？”季子曰：“不然。始吾心已许之，岂以死背吾心哉！”
其二：十七年，王馀祭卒，弟馀眜立。王馀眜二年，楚公子弃疾弑其君灵王代立焉。四年，王馀眜卒，欲授弟季札。季札让，
逃去。
其三：十三年，公子光使专诸手匕首刺王僚，铍交於匈，遂弑王僚。公子光竟代立为王，是为吴王阖庐。阖庐乃以专诸子为卿
。季子至，曰：“苟先君无废祀，民人无废主，社稷有奉，乃吾君也。吾敢谁怨乎？哀死事生，以待天命。非我生乱，立者从
之，先人之道也。”复命，哭僚墓，复位而待。
张岱评价第一件事，说季札“不倍其死”；第二件，说他将国君之位“弃如敝屣”，第三件，说他没有断绝吴王僚的祭祀。
鲁仲连
此诗写鲁仲连义不帝秦之事，见《战国策·赵策》。齐国人鲁仲连游历到赵，适逢秦国围赵之邯郸，鲁仲连坚持正义，力主抗
秦，反对投降，并和秦国派到赵国的“亲秦派”辛垣衍展开一场激烈的论争。最终使辛垣衍心服口服，恰逢魏无忌援军到，从
而解了邯郸之围。事情了结后，鲁仲连拂袖而去。
本诗中，张岱先书史，然后赞扬鲁仲连“神龙露尾，不见其身。逃之海外，烟云灭没”。对鲁仲连的能力和风范颇为仰慕。
陶朱公
此诗述春秋时的范蠡，张岱没有叙述范帮助勾践灭吴之事，而直接从范以陶朱的名号，积累了众多财富的事情。然后称赞其“
五湖一棹，烟水迷离”的隐逸生活。并且含蓄地指出，一味地赚取钱财不是正道，总是人生的危机。
留侯
本诗咏张良，重心放在他因为家族五世相韩的原因，虽韩亡，而心念旧恩，于是“博浪一椎，祖龙魄死”。“来黄石公，去赤
松子”，建立一番功业之后，飘然出尘而去，张岱，还是非常喜欢这种传统士人的理想生活的。
东方曼倩
此诗述东方朔。开头说他隐居于世俗中，避世于金马门。然后说他作为“岁星”，下凡十八年，却不被皇帝所知晓。作为侍宴
于王母的童子，他把汉武帝这样雄大伟略的君主当作是小儿一般戏耍。
严子陵
此诗述东汉隐士严光。说他与光武帝睡觉时，足以于皇帝身上之事。光武帝想让他做官，他却不屑一顾，“去无踪影”。结尾
“桐江一丝，系汉九鼎”，说严子陵垂钓江边，却牵系着东汉命脉。
王右军
此诗述王羲之。张岱认为王羲之是晋代风流的代表人物，然后重点说他兰亭修禊的事情。“笔飞在空，鹅浴于水”，既说明他
在书法上的造诣，又说明王羲之爱鹅之事。“丝竹山川，终以情死”，正是对山川的热爱，造成了王羲之过于深情而死。张岱
应该有自况的意思在里面。
陶靖节
此诗述陶渊明。张岱将评价陶氏，认为他是“高士”。然后根据陶渊明诗意，说他“荷锄带月，植杖听泉”，表达陶氏淡泊自
如的田园生活。又说他“瓶则缺粟”，言其贫穷；“琴亦无弦”，言其潇洒。最后点明陶氏沉于醉乡的特点。这与张岱在快园
中的生活颇为接近了。
李邺侯
此诗述唐代李泌。开头“圣人衣黄，山人衣白”，用李泌陪肃宗出行时，肃宗穿黄，李泌穿白的典事。然后称赞他堪比汉代的
“商山四皓”，多次遭到排斥而隐居。既而说他已少吃人间烟火，皇帝来了之后，给皇帝烧梨而已。结尾“愿动星文，一枕帝
膝”，来自《太平广记》，说李泌对肃宗说：“臣绝粒无家，禄位与茅土皆非所欲。为陛下帏幄运筹，收京师后，但枕天子膝
睡一觉，使有司奏客星犯帝座，一动天文足矣。”李泌反复强调自己是“绝粒无家”的世外人，不争名夺利，或者说世俗名利
对自己无用，这样讲无非是要包括皇帝在内的名利之人不要把自己看作一个竞争对手。以世外人的身份参与世内的政治活动，
是李泌全身的策略。也是他淡泊处世的真实表现。张岱对此看来情有独钟。
李青莲
此诗述李白。张岱说李白“藐视王公”。李白把所受到的待遇并没有看得那么高。他有五岳蕴于胸中。“生为明月，死剩清风
”，格调高致，千载独步。
白香山
此诗述白居易。白居易享受“江山风月”，而与“古佛神仙”为伴。他的诗作可以让婢女读懂。张岱认为白居易是一个旷达之
人，可以“上陪下帝”，“下陪卑田”——与乞丐也可以作伴。
邵康节
此诗述宋代理学家邵雍。张岱说，人们把邵雍比作是诸葛亮，但邵雍却把自己比作是庞德公。邵雍研究数理，“二十八宿，罗
于心胸”，达到如此高度后，“王侯将相，视若儿童”。但他把数理看得很重，不轻易地授于他人。认为这有可能被奸雄利用
苏东坡
此诗述苏轼。张岱先叙其文采，能够惊动异族之人。然后叙其生平。说苏轼先后被贬谪到黄州、儋耳等地。因为这种经历，也
便决定了苏轼交往的人，五湖四海都是，三教九流都有。张岱对苏轼的怀才不遇还是有同情之心的，说他一半就像个配军。
米海岳
此诗述米芾。瞅准了一件事情。米芾到灵璧作官，每天沉溺于灵石、怪石、异石之间，让人将这些石头挪来，便可“抱眠三日
”，写米芾之痴。米芾给人写完信后，在信末要“再拜”，就真的对着信拜上两拜。张岱觉得像这样癫狂的人，不能没有一个
。自然有对这样的人的高度认可在里面了。
【评】：张岱这组诗歌里以十四位历史人物为主，主要寄托了怀才不遇、生不逢时、亡国后不为五斗米折腰的志愿。也可窥视
其历史观和文学观。通过参考李尚飞的评读，可以大致感受到张岱的情调取向。张岱寄托了自己甘做遗民，坚守气节的情怀。
这些补天才士，或者遭到遗弃、或者功成身退、或者郁郁而死、或者任性放达。总之，这些人都是不得志之士，颇有魏晋风流
。高风亮节，令后人仰慕。
其中，王羲之“丝竹山川，终以情死”的解释，值得商榷：在兰亭聚合后两年,王羲之因不受朝廷重用,即“称病去郡”,而尽
山水之游，钟情山川，实则是空有才华而报国无望，内心抑郁，悲剧告终。比如，谢安是王羲之很要好的朋友，但他一直不愿
出来做官。一天，借着同游冶城的机会，王羲之推心置腹地劝说谢安：“今四郊多垒，宜思自效，而虚谈废，浮文妨要，恐非
当今所宜。”希望谢安在国难当头的时候，能够为国家做一些贡献。终于打消了谢安隐居的念头。当殷浩与桓温闹矛盾时，他
也好言相劝，希望他们学学历史上的廉颇蔺相如，能够顾全大局，以国家利益为重，搞好团结。赵孟頫在《松雪斋书论》中说
：“右军人品甚高，故书入神品。奴隶小夫，乳臭之子，朝学执笔，暮已自夸其能。薄俗可鄙，可鄙。”这是告诉我们，王羲
之为什么字写得好？因为他的人品好。张岱对乡贤王羲之、陆放翁，以及陶渊明、郑所南都无比崇敬。红楼梦里面也有多处引
用陆游的诗句。
张岱关于历史的怀古诗，还有与红楼梦更为契合的诗篇，比如：
会稽后怀古
其一：越王城里面为遗弓而哭泣（遗弓为帝王死亡的委婉语），杜宇在晚风中声声啼叫，显得呜咽。三代的衣冠，只剩下圹旁
的石碑，六陵的苔藓，把宫殿包围了起来。燕子飞到大家族时看到人已经不是故人了，狗进入新丰道，发现路已不通了。听到
有人在说魏晋之事，邀请他一起喝酒吃饭。
其二：山显得重峦叠嶂，一层一层，云起来之后，烟雾迷蒙，山岭好像忽然被增高了。禹庙的大梁归于海水，花街的禊帖被放
入了昭陵。登高之后只看到了鱼鳖，开凿之功是有许多能臣做的。胸中充满了荆棘，谁能够帮我洗去，每次都到田塍边听水。
其三：在山阴道上能碰到谁呢，以前的人到了这里之后留下他们的踪迹。在荆榛外的禹穴中去探奇，王羲之修禊时写的《兰亭
》充满了感慨。匣子里的玉书经常映着月光，床头的竹子自然在那儿沐风。人间认识的本来就没多少人，谁肯到炉边捡那被烧
的可以做琴的桐木呢？
其四：人世沧桑，变了几番，岁月蹉跎，在空中书写咄咄怪事，怪事可真多啊。风雨从东武石畔飞来，画图中是那王子猷访戴
兴尽而归的画面。垂钓本来没有鱼饵，像星星一样是个客人。王羲之不想在扇子上写字，为此躲避那卖扇子的婆婆。记得当年
管道士，把《黄庭》写好之后，自己在那儿养鹅。
读《于少保祠》《钱武肃王祠》《许玄度祠》《陆放翁祠》等
于少保祠
其一：于谦平生有力，挽救国家，百二山河失去又被夺回。宗泽一心一意想着收复失地，李纲痛哭着不想让朝廷南迁。渑池立
了你的像，可是你不能再回来了，社稷就在呼唤你这样的人，可是天已经换了。英宗南宫复辟，就是夺门之变了，你从中充当
了貂蝉的角色啊。
其二：社稷存亡，就在股掌之间，反而因为给你定了罪而看到了你的忠诚。你就像周公旦一样，是个孤忠之臣，你立了姜太公
那样的功劳啊。只要使庐陵存在外宅，也知道当初的皇帝以一个桐宫之囚的身份复辟了。把剑赐予你让你死去不是君主的意思
，他曾说于谦确实有功啊。
钱武肃王祠
平定扼守东南的十四个州，五王不再戴头盔穿铠甲。英雄们穿着裘衣骑着马朝拜天子，山河从此拥戴帝王。千年的大树上披上
了锦绣，用一万弩箭射击钱塘江潮。中原地带正是五胡纷乱的时候，而西湖的歌舞却延续了近百年。
许玄度祠
宰官本来就是再次投生的人，舍弃宅第，舍弃身体，不怕贫穷。他解下紫貂皮做成的衣服，就像脱去了壳，将明月带来，就当
是自己的分身。支公有鹤，就成为他的心累，陶渊明的弦是断的，方了断了因果。府第家宅一百年就消亡了，行人还在说着大
能仁寺的事情。
陆放翁祠
在画桥向四望，全是菰蒲，陆游的家与三山接近，跨过镜湖。活着就想渡过黄河，可惜宗泽已老；希望死后向墓告诉消息，伏
波将军却去世了。带着一壶酒坐在船上，大家把他叫村叟，用一万首诗在床头写就痛骂胡人。靖康之耻谁还记得呢，只有你在
击缶，发出呜呜的悲吟。
祁世培侍御应召掌计至淮闻警单骑赴阙送过黄家营惜别
其一：三年考核官吏时，发现严正的官吏不多了，皇帝下诏起用你时，你还在家里。朋党勾结成灾，比河北的反贼还厉害，朝
廷评议中谁能做指南车那样的角色呢？你乘着孤舟去朝廷，就像宋代的张浚的到来，去完成铲除奸佞的任务，就像汉代丞相申
屠嘉。那些等待消息的诸公们，一直关注着北方的音信，看到你这一去，全都嗟叹啊。
其二：紧急的羽书已经传到了淮阳，你改装骑着一匹马前行。送行的三十六人都为你担心，你奔驰一千三百里只为坚持道义去
勤王。家书只写平安的字眼，朝廷的事情都装有囊中。我和你这故人惜别，然后分手而去，我站在黄河渡口热泪盈眶。
大雪次坡公韵用欧阳禁体
其一：早上对着火，感觉到衣服纤薄，关闭门户披着衣服尚且感到寒冷。看到溪边的瀑布已经变成了几条条，不再能看出布的
形状了；就像千里那么大的莼菜满布的地方刚刚加了盐。枚乘曾经在观看三峡涛水的时候感到极为惊异，晒太阳的农夫们盼望
有一个屋檐。雪把远处的山都埋没了，再也看不到原来的样子，墙头就露出像螺一般的尖角来。
其二：黑色的云遮蔽了整个天空，就像涂鸦一般，凝结了几车的冰凌。干净得就像吴门秋天的瀑布，雪光照亮了芦苇，就像晚
上生出了花朵。在这样的劫灰之中，人恍惚觉得回到了古代，乌鸦失去了家，就扇动着疲惫的翅膀迷蒙地飞翔。枯木却显得极
为倔强，梢头还露出两三个枝杈。
曹娥祠
曹娥江江面上吹来潮水的腥味，如同铁面一般的潮水涌来之后，天地都变得昏冥了。海鬼濒临江水，雕塑它们的泥都好像要动
，守墓的那些山茶花，都具备了灵气。雕刻有螭龙的石碑上题着字，那就用三杯薄酒来祭祀李冰吧。江边夜阑之后灯火极盛，
胥江的风雨就送着车归去。
露筋祠
高邮湖口的水茫茫一片，读罢残碑以后面对斜阳。船舶沐着夕阳从千里外归来，风雨弥漫在半空中，从中看到那些归帆。血就
在草中，化作青碧色，出身洛中，就洁白地与霜露为伴。乌龟的甲壳有灵验，这真是怪事啊，它们身前还不能抵御蚊子和虻虫
呢。
清风岭和文长韵
那个女郎本来是男儿之身，她就像火中的青莲一样不染尘埃。在舍命崖投身而死做了回自了汉，而那块望夫石，就是未亡人了
。宝剑最终回归延水，玉璧就是在邯郸碎了也不入秦国。风雨怎么能忍心磨损岩石上的字呢，血肉达到精诚的程度，也是能通
神的啊。
虞夫人祠
能拔山的气力已经尽了，到了这种地步还能怎么样呢，划定的千里鸿沟，就在这个时候失去了。哭泣到英雄也难得地流泪了，
他肯为了这个烈女唱他的歌。在帐中慷慨地悲歌，乌骓马与你一起逝去，在坟上唱哀歌，那荒草自然知道。吕雉后来差点灭了
汉朝，如果让高祖刘邦见到你，那就会长长地感叹了。
游鱼啖花影次曹峨雪韵
其一：汉武帝的承露金盘就立在拂晓中，仙人的掌上阳光彤红。云霞从姑射山上生出来，和烟雾浮荡在一起，栾巴喷酒，扑入
迷雾弥漫的空中。那些喝醉的客人近来谁在捉月影呢，又有哪一个良工能够描绘出风呢？帐中隐隐约约的，那是被招唤来的王
夫人，就在灯下向李少翁询问。
其二：胡麻从武陵源中流了出来，花雨缤纷，落到山涧里，山涧为之而红。随意地托身于精气，来引导自身，想凭着嘴巴一张
一翕来嚼碎虚空。喝了一觥酒，怀疑是为了那月色，两腋感到凉爽，知道那是风。令人惆怅的是，到那溪谷最终成为了梦想，
有谁家会用鸡和米来款待我这老翁呢？
其三：秋水之中，一片空明，鱼儿就在水中呷呷地啖着岸边红色的花影。不是因为在那儿像簸箕一般扬动，怎么敢说酒器都成
空了呢？我的老眼看到这种景象，真怀疑那是雾，我饥饿的喉咙探过去，仅仅吸到了一丝风。记得以前曾经读过欧阳修的关于
庐陵的记述，我的酒意何曾达到醉翁那种程度呢？
其四：鱼儿张着腮，在水中吐着泡泡，岸边的几朵红花映在水面上，连水面也红了。山谷中的蒹葭随风而动，苏轼承天寺夜游
时描写的藻荇一片空明。就像杜牧笔下的阿房宫那流着油脂的水，八百里一片空濛，风吹着荷花不断摇动。难道偷偷地看了我
几年了吗，就问一下隔壁的老翁，去追逐那香气吧。
其五：鱼儿在泛着涟漪的水中吐着回文般的泡泡，那些泡泡串成一条丝线在红色的波纹中荡漾。燕子如果把它们衔去了，一定
难以咽下去吧，而鹦鹉如果把它们抟来，那爪子一定屡屡得到虚空。花儿是那么喜欢这些鱼儿，把月光也唤来投在水面上，机
杼随着水，织成一片猗沦，水就随着风流荡。大概凭借丹砂才能解得一切皆空的意味吧，什么时候才能在壶天遇到葛洪那样的
仙翁呢？
其六：就在蒙蒙烟雨中，鱼儿鼓着长须，它们无缘无故地在花影之下洗着腮红。从来都知道用北斗是难以舀起水浆的，近来更
是相信东南策略已成空了。我呼唤鱼儿的影子啊，你们为什么不来桃叶渡，就在稻花飘香的季节，我是闻香自饱。世间什么事
不是虚诞的呢？怎么敢用一杯酒来戏弄你这个老人呢？
其七：饥饿的鱼儿在水波中宛转前行，你们中间的哪一个吃了云霞，使水波都红了呢？难道会想到你们荷荷地想索求蜜吗，却
只知道在空中写咄咄怪事这样的文字。春天是这么干旱，斑鸠都在呼唤下雨，仲夏时候因为饥饿蝉在那风中直叫。满山遍野都
是抛弃了的周粟，采薇是吃不饱隐居在首阳的老翁的。
其八：灼灼的繁花，就漂在水面上，鱼儿在水中吞吐着花瓣，水中的红色忽深忽浅。你们的像绢纱一般的鳞片，不是用丝线织
成的，那么，传说中的你们能传信，那肯定是字字空了。把米投到汨罗江，是谁在争夺屈原的食物呢，当年晋文公焚山，而介
子推一语不发，正表现了他的风范。眼前的草木都有性啊，就吃点草木做一个药翁吧。
其九：花儿的影子，由于偶然的原因，投影到了水中，在水面上清浅不一地或横或斜，露出淡淡的红色。与它们一起入水的，
还有那半边楼台，而水中的藻荇，在明碧的水中就像浮在虚空中一样。苏轼说，可以解清馋，所以不放过那些竹笋，寒食季节
，吹在榆柳上的风没一点暖意。我看不起你们啊，鱼儿，你们嗅着鱼饵，不是高士的表现，你没看到吗？鱼翁终日守在溪边哪
其十：应该是这些波臣去吃食吧，就像红尘中的一骑快马带着荔枝跑过。一切到头来，衣食反而成为心累，而那些繁华也是过
眼即空。一片秋水中，芙蓉轻轻地冒上岸来，傍晚烟云中弱弱的杨柳临风而立。人间的兴与废都是闲事，愿意告别风波来向茧
翁汤显祖学习。
万休师修大善塔
我曾经登上过金陵的报恩塔，它是用没有缝隙的琉璃造成的。那里面的天王造型面目十分狰狞，穿着盔甲，戴着头盔，雕刻得
如入毫发。乾坤草昧，正是换朝换代的时候，文皇的威令就像风雷一般迅急。海立了起来，沙在奔跑，换了新的日月，这真是
九州万古的力量。如果大善的力量能够得到绵延，那么我们这个朝代将会相传一千多年。可是后来它残缺了，落难了，难以补
救，就像空中的楼阁和旱地的莲花，没有了根基。像这样的功德，可以流垂后世，却对着长街一拜，崩断了它的角。护法的韦
驮在那儿大声呼叫，不惜头颅不断地响。给孤园的长者米很多，他那儿的白玉和黄金谁能取来？幸好碰到了万大师，七级宝塔
今天得以造成。塔尖突出，到了云天之外，从头到脚都是完整的。里面有阿育王佛图，护法的狮子在座上喷吐法水。万大师的
法力无力，得到布施，那是有宿缘的。塔就像一个锥子立在阎浮之地，它可以呵护东南这半壁江山。
读郑所南心史
宋王朝有个遗民，宋代灭亡后日夜哭泣。他呕心沥血写《心史》，简牍错乱得没法读。他为了保存这本书，竟然把它包了几层
套子然后放在铁匣子中，又把这铁匣子放在井里。到了我朝崇祯年间，这本书才被发现。追溯宋朝灭亡的那一年，到现在已经
三百五十六年了。看他那种不怕死亡的心，是那么缜密，那么诚笃。这本书没有其他奇特的地方，就是骂北方的少数民族獯鬻
。他把这书藏起来不让人知道，这诟骂有谁将它显露出来？一直到今天打开，看那骂，你说毒吧也不毒。我与郑所南一样，痛
苦全在内心。我现在写作《明书》，就信手写下去不会退缩。我的书法凛然如冰雪，明亮如刚出升的太阳。想我与这郑所南，
经历真是相似啊。而我的遭遇更是胜过宋代灭亡的时候，当年昆阳那一仗自然应当失败。我愿意写《前汉书》，还应该有人续
写《后汉书》。
《古乐府》
《荆轲匕》
此诗写荆轲刺秦事。荆轲为报太子丹，刺杀秦王。事不成，被秦王反杀。张岱在本诗中称赞荆轲的刺秦行为。“易水祖道
尽白衣，壮士一去不复归。怒发冲冠空涕洟”。壮士功业不成，实属可惜，徒让后人空自流涕。张岱有所寄托。
《渐离筑》
高渐离为荆轲之友，以击筑闻名，受秦王召见。秦王赦免了他，矐其目，使其目盲，令其击筑。高渐离藏铅于筑中，趁近
秦王而扑之。被杀。张岱称赞其“眼中出火口生烟，肘后风雷来迅速”的刺杀行为，以及“尔为死友报强秦，尔死不为人所促
”的为友报仇、出于自愿赴死的高尚品质。
《博浪椎》
汉代张良在秦时，曾为了韩国而募力士报仇，击秦始皇于博浪沙，误中副车。张岱咏此事，赞扬张良虽然还没有得到圯桥
黄石公的赠书，已经极为神奇。并且将秦始皇第二年的死亡，归结为“赖汝一击功”。而张良“满腹储风雷”，却“貌一好女
子”。张岱还是有所寄寓的。
《伍孚刃》
伍孚，是东汉末年人，他目睹董卓的残暴无道，激于义愤，身怀佩刀刺杀董卓，结果未遂而被杀。张岱在这首诗中说：“
腰下刃，白于雪。遇奸雄，思屠裂。事不成，反饮铁。”既表达对伍孚这类义士的崇敬之情，又对伍孚事败被杀表示惋惜。
读《赤壁火》
这首诗，作者没有忠于正史，而是从《三国演义》中汲取有关赤壁之战的材料。说周瑜对敌，诸葛祭风，黄盖诈降，曹操
身率十八骑从华容道逃跑，受关公义释，才能够脱归。从此“谓长江天堑，终身不敢再犯”。在诗中，张岱报有传统的迷信心
理，说曹操“果是奸雄，火烧不得”。然后说，正是因为这一战，使天下“终三分，不得一”。而对曹操，则尽其所能地予以
了讽刺和丑化。作者身处明末清初，北方敌人，当有所指，而他的心愿，也隐然可见。
读《施全剑》
这首诗最能反映张岱的心思。施全南宋人，担任殿前司军人。他趁秦桧入朝的时候，手持斩马刀，埋伏在望仙桥下，在刺
杀秦桧时，没伤到秦桧，而被捕。当秦桧骂他“你莫不是心疯了”时，施全回骂说：“全天下的人都要杀鞑子，只有你不杀鞑
子，所以我来杀你。”最终被斩。在张岱，借此事，只在于希望有众多“杀鞑子”的人，只是这“鞑子”，不是金人，而是满
清了。以序与诗含蓄地表现而已。
在诗中，他描写“五国城，青衣泣”这种二帝被虏的残况，以“风波亭，少保磔”，以岳飞被杀为例，说明爱国之士受到
迫害的情况。然后拈出施全，赞扬他虽然身份低微，却能仗义出手。其中有“官家倚尔作长城，口吃南朝心向北”的句子，等
于是直斥那些身受明朝恩遇，却投降满清的人了。
读《唐琦石》
唐琦是绍兴的一个卫士。宋高宗赵构南渡时，被金人追逐，情况已特别紧急，赵构准备到海上逃生。金国将领琶八，已追
到了绍兴，而绍兴太守李业却不战而降。琶八正与李业并马而行，唐琦手持一块大石头，口里念叨着“希望上天保佑把这两个
贼人砸死”。他埋伏在路边，等到琶八和李业过来，把石头扔了过去，却没有成功。被捕后，琶八问他：“既然你想当赵氏的
鬼，那我就把你的头打碎。”唐琦说了一句张岱颇为中意的话：“如果每个人都像我，赵氏怎么会到这种地步呢？”最终被烧
而死。
张岱在诗中，既称赞唐琦“袖石何人，卫小卒”的低微身份而为国事而死的行为，又说他“骨肉烧残，飞作清烟，散入五
侯宅”——他的行为，应该会让那些达官贵人感到羞愧的。结尾说“天折谁能补不周，唐琦手是女娲石”，面对朝代灭亡，希
求有补天之石，张岱用意可谓深矣。
读《钟山》
张岱记忆中的钟山，处处充满着豪华。他记得崇祯十五年的七月中元节，那场盛大的孝陵祭典。阁楼是那么富丽，黄色的
布幔占据了所有空间。布置交椅的，无论是黄色锦缎制成的垫，还是孔雀翎织就的龙，都显得那么华贵庄重。地面铺着毡子，
走上去，那是要脱去鞋子蹑手蹑脚地行走的。倘若发出一声咳嗽，马上就会遭到内侍的呵叱。东西罗列的席位很多，可偏偏祭
品却极为简陋。他记得那天的鼓乐，那天的旗帜的颜色，那天那头被捆绑的牛，那天那些主祭的人员的名字和与他们有关的细
节。但记得最清楚的，却是那场宏大的祭祀前五年的事。那时候，他住在南京的鹫峰寺。他隐隐听到一个很不好的消息：孝陵
上空竟然出现了股黑气，直冲牛斗，已经有一百多天夜夜如此了。心情不安的他在晚上起来，果然看到了传说中的景象。张岱
产生了一种极为不好的预感：果然，不久以后，“流贼”变得越来越猖獗，处处传来不妙的消息。而就在他参观祭典的这一年
，负责修陵的官员却又伤了太祖的地脉，泄露了王气，张岱坚信，正是这种行为，导致了崇祯十七年明朝的覆灭。
张岱心中的金陵，那是一个神圣的地方，太祖朱元璋在那儿的选陵和死后的埋葬，是一件标志性的事情。而祭祀的草草，
孝陵的预兆，就意味着一个寄托了他所有情感的王朝的衰落和最终的灭亡。那个牵系了他灵魂的朝代的覆亡，同样也影响到了
他的生活。时代兴盛的时候，他是那么清俊，那么优裕；时代衰亡之后，他又是那么贫困，那么落拓。当他用秾艳的笔墨追忆
曾经的金陵的时候，已是康熙四年了。他冷冷清清地待在清明的风雨中，搜寻之下，居然没有一碗麦饭可以用来果腹，抚今追
昔，只有发出像猿啼一般的呜咽。
综述：红楼梦和张岱诗歌有着大量的雷同的地方。尤其是在怀古的方面。作为史学家的张岱，在写红楼梦的时候，融合了自己
大量的对历史人物的品评。因为红楼梦本身就是一部隐晦的《史记》，一部运用了春秋笔法的《金瓶梅》，一部关于明朝国史
的《铁函心史》。红楼梦本身魅力无穷，与风月宝鉴、一歌两喉的写法有关。正所谓清风明月，明亡清兴。
（红楼梦的这组诗和张岱的这组诗，虽然各有偏重，前者以历史兴亡为主，后者以风流人物为主，但是寄托的感情是一致的。
都透露出了强烈的朝代兴亡的感慨。张岱对汉朝情有独钟，自名为“古剑老人、蜀人张岱”，认蜀汉为宗，对魏曹篡汉猛烈抨
击。红楼梦里面在王熙凤身上投射了魏忠贤的影子，视其为女曹操。不过小说终究得保持情节完整性，王熙凤也有很多让人喜
爱的地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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