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涯诗会杨晓芸、章凯访谈预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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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按计划,诗会将于2006年11月17日晚20:00(周五晚8时)对女诗人杨晓芸、章凯进行在线访谈,网友们届时可就诗歌方面的问题在线提问,请嘉宾作答。

    嘉宾:杨晓芸、章凯

      时间:2006年11月17日20:00——23:00

      地点:天涯诗会

      主持人: 洪尘,李之平,湖北青蛙和相关版主   

    嘉宾字体:红色

    主持人字体:蓝色 

    两位女诗人简介如下:

   杨晓芸,生于七十年代,从事美术师资培训工作。现居四川绵阳。2002年开始诗歌创作,作品散见于《诗刊》、《山花》、《星星诗刊》、《诗歌月刊》等刊物。杨晓芸博客

   杨晓芸照片:

天涯诗会杨晓芸、章凯访谈预告

   杨晓芸诗歌十五首

  ● 相遇

  她站在那里,一团模糊

  像我消磨的光阴

  我认识她

  曾在皱纹里摸遍她的全身

  街头恍惚,也曾拽住她的手

  “我多么爱你青春的容颜。”

  我老了,但是她没有

  因此,她转身假装不认识我

  ● 亲密

  左手抚摩右手。爱

  这么深。缩在肌肤下

  有声音,没有嘴唇

  有爱。没有爱的形体

  你搬运石头,我做白日梦

  虚实之间我们借光,穿针

  扎鸡毛掸子。扫灰尘

  ● 甘蔗林

  几个小媳妇,站在甘蔗林

  声音甜美

  我有花纸的糖果吃

  我叫她们姨

  这些老美人,如今坐在院坝里

  着青色棉袄,吐瓜皮儿

  如同秋风走过甘蔗林

  ● 我所得

  许多年,一块好地

  只种白菜、红萝卜

  喂养一头虚无的大象

  今天它走过山冈

  一山忧郁,为我所得

  冷树林。低洼清水。铜镜

  小妖精穿着我的花衣

  ● 小酒唏嘘

  这么多花儿。这么多的涟漪

  这山山水水的

  半生。繁华一瞬

  那美妙处,美人乱了云鬓

  凋谢乃人生一大盛事

  溪流多拐弯,或飞泄直去

  今天小菜伴小酒

  明天想必有鸡肋,弃是不弃?

  ● 甜狮子

  1

  你不动。你是尊贵的稳

  你的稳里镶嵌着黑宝石

  你的稳,控制着不安分的闪电

  2

  我太慌乱了

  我老是掉东西

  花花草草

  风响水响

  到处都是我的

  甘蔗林

  到处都是秋风

  3

  喝了一点儿酒

  我喊你甜狮子

  你不动。你的毛发高高扬起

  ● 有武器的人

  当风涌入,黄叶滚动

  孩子们鱼贯而出,转眼

  消逝于人群

  当你看见你

  美好的身躯在风中松散

  多少刀剑出鞘,才能洞穿虚无?

  有理想的人常被美梦纠缠

  立锥之地,挖掘者正在攀缘高处

  的吊塔,身子倾斜

  我就是美梦的制造者

  我身怀多种武器,犹如身怀绝症

  ● 午夜飞蛾

  一只飞蛾突然从背后撞击我

  它的翅膀急速拍打

  空气被搅得紧张兮兮

  房间里纷纷扬起它的灰色粉末

  我惊讶地看着它调转受挫的身子

  以我为中心,满屋乱窜

  对着我明亮的脸俯冲过来

  它的悲壮举动,将我无限扩大为

  一头不可战胜的怪物?

  这是无须质疑的事实

  我们互为异兽

  惟有生死一线,洞穿你我

  身体的卑微,何其相似

  我饱尝过孤独,也曾心怀绝望

  有过类似投火的经历

  像爆裂的花蕾,当它再次奋然跃起

  我一手护住脸,一手推开窗檩

  它嗖的一声,擦过耳际的悬崖

  没入黑洞洞的宇宙

  ● 莫须有

  半夜,一万只虫子在呻吟

  呼唤另外的一万只

  从我这里望出去,乌云只有一朵

  它广大无边,且继续

  向天外延伸

  这动荡不安的世界让我着迷。惟有它

  堪可比拟我的内心

  雨水如约而至,一滴,两滴

  后来毫无矜持可言

  从高处扑跌下来,哗啦啦一泻千里┅┅

  多么黑暗啊,我困在沸腾的太平洋的中心

  被一万条鲨鱼撕扯

  你不在,一万个痛苦等于莫须有

  你不在,因此,我迅速消亡

  而在某处安静的地角,一只螳螂满嘴血腥

  刚刚吞食掉她的新婚之躯

  ● 桃花

  说说盛开的桃花,它的红润过于诱人

  我从桃花树下走过,树干粗砺。我不说出

  此刻的欢颜与内心的距离

  我只说桃花开了,一大片一大片迫不及待地

  如同亲爱的我遭遇你

  如同三月乳臭,齿痒发作

  而非一夜春雨后的溃败,而非欲盖弥彰

  ● 深秋的孤寂

  你缺席,因此这个世界缺席

  繁华人间,顷刻灰飞湮灭

  一场大雾直立,将我包围

  没有清晰的面孔。没有众人涌来,又散尽

  将你孤立在此

  没有心跳,也没有你的气喘吁吁

  我甚至发现,我没有了乳房,嘴唇

  我已经不是一个女人了

  此刻,空气穿过这具崭新的骨架

  一泻千里,发出阵阵呜咽

  ● 沉默者语

  人群川流不息,人群需要彼此挪动

  填补

  需要你默不作声地重复我,不发光

  也不必向第三者陈述

  江水浩大,自顾向前推进

  沙子滞留在原地,沙子填补

  沙子里的空洞

  我在一本书的某一页滞留,摸到骨头

  我摸到风凉,齿冷,冒着热气的小驼峰

  半个天空正在下沉

  忏悔与祈祷难分难解,使我手足痉挛

  ● 今日阿拉伯

  看不见你。我就开始想:

  任性的小蹄子,如何娇嗔

  如何上下乱窜

  弄皱了你的衣。这是你的鼻子

  这是你的眉毛嘴巴,这是眼神闪电

  诸多美妙的唱和,是为了迎接

  一头扬起毛发的狮子;亦或是

  缥缈之国的阿拉伯神毯?

  我的想多么主观,多么用力

  我的手已经拽住了神毯的一角

  我的手心甚至泌出了汗

  越来越近地向前,我陷入密集的

  树丛和水洼。想念至此,我还是

  没有看到你。但我清楚地看到

  飘飘的自身。难道

  我就是那头月光的狮子?

  而你是缥缈之国的王

  阿拉伯神毯的编织者?

  想念至此,我的想已不是我的了

  而是你所想

  你在那里敲打

  我在这里破碎

  ● 看火车

  坐在轨道不远处

  将身边的卵石扔出,得到几声

  寥落的回音

  一地锈迹猩红如火焰。它冰凉,冷酷

  加剧对自身的腐蚀

  黑夜渐渐模糊了我们滞留尘世的身影

  需要激活的那一部分,静卧在轨道上

  我们看着——

  火车庄严地

  缓缓进入我们经历了的日子

  我们的话语

  被短暂的洪鸣淹没,又在洪鸣声中

  淋漓尽致地释放

  ● 就像两条鱼

  我多次观察到,在狭窄的水缸

  两条鱼首尾相依,合成漆黑的棺材形体

  为了彼此贴得更紧,它们整夜整夜地

  不摆动,两条鱼恍若一条鱼

  就像我们。我们的身体相互交织

  风从纠缠不休的脚趾中穿越

  一夜又一夜,只是时光的一瞬

  只是我 靠在你的怀里,看你抽烟

  烟灰零落的一小截

  天长地久是空洞的。我们宁愿

  如此低调,就像两条鱼,爱得近乎于死

  ======相关评论四则======

    余笑忠:给杨晓芸的三句话

    人对时光是充满期待的,但种种期待会渐渐由恐惧所代替。男人如此,女人更是如此。我读杨晓芸诗歌的第一感觉便是时间意识在她的诗歌中几乎无处不在,如《老公主》:

    止不住的惊慌像旧马车

    拉着我被暗算的旧身体

    一路狂奔,一路掉着木屑

    细碎的痛啊,弄得到处都是

    又如《相遇》——

    她站在那里,一团模糊

    像我消磨的光阴

    我认识她

    曾在皱纹里摸遍她的全身

    街头恍惚,也曾拽住她的手

    “我多么爱你青春的容颜。”

    我老了,但是她没有

    因此,她转身假装不认识我

    时光会带来一些美好的事物,但它的步伐是坚决的,它对人们的贿赂、吁求、悲叹无动于衷,它说,你已得到你所希求的,现在,你要松手。想必杨晓芸也听到了这声音,所以,我们见到了用鸡毛掸子扫灰尘的人,所谓力量在这个动作里是无足轻重的了——

    左手抚摩右手。爱

    这么深。缩在肌肤下

    有声音,没有嘴唇

    有爱。没有爱的形体

    你搬运石头,我做白日梦

    虚实之间我们借光,穿针

    扎鸡毛掸子。扫灰尘

    ——《亲密》

    杨晓芸也写过一些娇嗔的梦想之诗,但我想,她自己也很清楚,这样几乎是不动声色的诗多么难得。因此,我要说,对于时光这个老东西,我们真的只能俯首听命,还要静静等待。

    魏天无:时间和机缘之歌 

    一进入杨晓芸的这组诗歌,在《甘蔗林》和《我所得》中,就可以清楚目睹隐喻的频繁闪现。它们是正在逝去的,也是越积越多的美,和虚无。在她的诗中,美和虚无,如同前生和今朝,白日和黑夜,梦里和梦外,我们和你们,是可以兑换的。

    渗透在中国画中的散点透视、时空迭错的技法,与诗歌呈现的在暂驻时间的某一点上,由偶发事件、场景所凑合的机缘,符应于同一观念。这种观念认为,艺术史即隐喻史,人类语言和文化的历史,就像达尔文所见的珊瑚礁的历史:旧的隐喻不断死去,而变成本义(literalness),成为新隐喻诞生的基座。也就是说,“语言”(language)、“语言本身”(the language)、“我们的语言”(our language),不过是许许多多纯粹偶然的结果。同样,诗歌史即隐喻史。诗人的写作从来就是一种隐喻写作,关于他自己的,关于他和其他诗人的,关于他和社会文化的,直至关于他对人类命运的有所思。

    “青瓷里的小狐仙,怎的就遇着了书生?”诗人杨晓芸,是时间和机缘的迷恋者,是偶然与“机动”的持存者。她不会相信有某种超越时间和机缘的东西存在;毋宁希望自己是一位食人间烟火、揽万家灯火的仙者,或者,是穿花衣的“小妖精”。“小妖精”是时间与机缘的化身,鬼怪的精灵,她在任何时候任何地方都是一个搅局者,遽然来倏忽去,不合常规,没有道理。老美人吐着瓜皮儿,依然可以回想曾让甘蔗林折腰的狐媚。“花店的青年站在窗外微笑问好,怎么看怎么像笑里藏刀”。老公主“止不住的惊慌像旧马车”。斯文的人则逃过了半截水袖。在街头听到一句短话,而

    披着风衣走在风里。想起清晨

    逝去的朋友。想想一生

    不过一阵风的事。我们都是

    习惯在夜晚放纸风筝的灵魂

    何等傲气

    我们拒绝闪电下的白昼

    但是经不起

    风把一根线轻轻折叠

    是时间和机缘凑合的偶然让人错愕,让人对这世间林林总总的人与事敬畏。所以,对偶然的热爱必然造就一位诗人对隐喻的倾心。

    语言是一个事故,诗歌写作是让语言事故层出不穷的过程。与“诗到语言为止”相比,“拒绝隐喻”以决绝的空想主义者姿态,获得历史性的倒退——这同样是一个隐喻。若论悲壮,莫若尼采,他曾把“真理”比作“隐喻的机动部队”(amobile army of metaphors):真理是诗人在叙述中创造出来的,而不是预先被设定在一个地方,等待诗人去发现。而今天那些拒绝者,却把隐喻降低为语言的修辞格,认为隐喻污染了语言,相信只有“本义”才能表达自我的本性。他们不过是在原已可以和平共处的语言之间,挑拨起一种故意捏造出来的理论纷争:谁给了他区分隐喻和本义的权力,谁又赋予他给予“本义”以语言表达优先权的权力。

    那吹过甘蔗林的秋风是什么风,法国梧桐为什么有中国少女的身腰,甜狮子是什么样的狮子,这些问题如同诗人在《将意淫进行到底》中发出的一连串疑问一样,是无解的,不可转译的,而只能用身心去体悟。一位语言学家说,把一个隐喻投入会话中,就像是把会话突然中断一段时间,做个鬼脸,或从你的口袋里拿出一张相片给对方看,或指着周遭环境的一个特色,或往你的交谈者脸上打一巴掌,或亲他一下。而把一个隐喻投入诗歌,就像使用斜体字、插图或奇怪的标点符号或编排方式。我觉得隐喻在杨晓芸那里,更像那个穿花衣的小妖精,疯疯癫癫,没有正形。你看见她,不知道她是谁。

    (本文有关隐喻的观点,参见理查德•罗蒂《偶然、反讽与团结》第一章,徐文瑞译,北京,商务印书馆,2003。)

    张执浩:爱美的女人手持皱纹折扇 

    阅读杨晓芸的作品很容易让我联想到几十年以后或许会出现的一幕:一位气质高雅的老妪站立在正午的透明的阳光里,灿烂地笑着,脸上的皱纹随着表情的变化而闭合。我甚至想到,其实她就是一把骨质清朗、扇面素雅的折扇——一把皱纹折扇,写作之于她类似于雕刻,她必须在扇骨上洗磨出时光的肌理,才肯罢休。为什么我会把眼前的场景一下子推向若干年以后呢?这无疑是缘于她作品所传达出来的信息。杨晓芸是通过一组具有浓郁的古典气息的组诗进入我的视野的,那是两年前在“或者论坛”上,有人从另外的地方转来了她的一组爱情诗。我读了,深受感动。现在回忆起来,当时感动我的并非技艺之类的东西,而是从她诗歌里所散发出来的古典的爱情气息,简单地说,就是:“上邪!我欲与君相知,长命无绝衰。山无陵,江水为竭,冬雷震震,夏雨雪,天地合,乃敢与君绝。”我相信,这就是传统与我们内心对接后才产生的力量。

    杨晓芸是一个职业画师,而且所擅长的应该是国画。阅读她的诗歌可以明显感觉到写意、白描等技法。我私下推测,她早期的诗歌写作可能存在于宣纸的某个角落里,后来才逐渐独立出来,形成诗画并立的状态。作为诗人的杨晓芸与作为画师的杨晓芸在相互观赏着,并相互借鉴和争吵,结果是和解。她将国画的部分元素被成功移植在了她的诗歌写作中,而这些元素呼应了我在前面所提到的“传统”。因此,我要说的是:杨晓芸是一个传统意义上的诗人,她的写作构成了我们向传统致敬的一部分,即便是她的挣脱与故意的偏离,也是出于对传统延续的需要。这一点尤其宝贵。

    接下来才是传统的自信心问题。尽管我们反复辩解说“现代是传统的一部分”,但在实际操作过程中依然处处暴露出传统与现代的紧张关系。如果单纯从写作技法上来看,现代艺术的破坏性力量早就构成了对传统写作的挑战,它逼使传统拿出自己强大的自信来迎战。杨晓芸拿出的兵器是“我的美”。我们看见,一个弱女子就这样从几十年后的皱纹里朝我们反向走来,她的马、她的云鬓、她的春风、她的少年、她的养蜂人、她的……红尘啊滚滚红尘!

    若能再多一点自信,她就可以刺穿千奇百怪的纸老虎。(2005、1、4)

    韩少君:我们的妖精妹妹 

    我的口腔里满是腥辣苦,胃缺酸,缺甜,这是一张诊断书上的文字。而杨晓芸的诗歌满足了我的阅读。她送给我们的是一粒粒风干的果脯,它是多皱纹的,生命在时间的来回中不断地变异,但只需一场雨露,它又恢复饱满、多汁,甚至绽放出来。杨晓芸的诗中暗藏着一种反向的力量,可以使果实返回花朵,这种反向的力量来自于她永无休止的犹疑,这个妖精妹妹从虚无中获取了鬼魂的支持。

    她的笔下多为“老美人”、铜镜里穿着“我花衣”的“小妖精”、暗花飞进皱纹的“母亲”、酒里水里“不见青春细腰的女子”、“老公主”、“制造春风的爱人”、敲打“我门”的“斯文人”等。她的诗,特别是前期作品,古典气息很重,重油彩,大写意,但可贵的是,诗人又无时不在挣脱自己。

    ● 以神仙自居

    很有一段日子了,我释放出马

    还有云朵。它们像闪电之后的大雨

    不动声色地潜入街市。它们喜欢装扮成

    一群聪明人,用积木搭建高楼

    用五音不全的嗓子哼唱京戏

    哎,我的马,我的云朵

    我太溺爱它们了,不打算收回

    这种“不打算收回”是破坏和践踏的开始。现代诗歌极大的魅力就是为我们提供了怀疑、发现、再破坏和重构的可能性,它可以帮助一个诗人建立起自己的品质,诗人成就诗歌的过程也是诗歌成就诗人的过程。真实的心灵是我们完成语言事业的提前,杨晓芸具有一颗真实的心灵。

    ● 将意淫进行到底(4)

    什么压迫着什么才是快乐的?就像

    身体压迫着身体

    什么依偎着什么才是幸福的?就像

    尸体依偎着尸体

    什么爱着什么才是生死不弃的?就像

    我爱着我自己

    谁是谁抹了一嘴的蜂蜜?

    谁是谁不结瓜的藤?

    日子该怎么打发?

    上午撑船采莲子,下午种茶树

    晚上喝浑酒,拱猪,将意淫进行到底

    正像诗人所说的,把梦推向白日梦,白日梦是诗人与现实媾合的产物,里面有时光的声音,身体和生命放进时光的搅拌机里,不断地轮回,最终,自己的渣滓,被自己完全处理掉。

    2005.1.4

  章凯简介:1969年生。另名黑尔加。合肥人。04年开始写诗。在《诗歌月刊》、《诗选刊》发表过作品。平时就是寡言的人,谈到诗歌,自觉战战兢兢,不敢多语。章凯诗生活专栏

   《风暴》

  有些风暴在远处酝酿,大的、小的、命名的,

  未被命名的――有时命名也不让知道,“没有必要理会”

  是这些命名的集体名称。它们顶着帽子游历

  湛蓝的海洋,游曳成群的鲨鱼

  用鱼类的命名呼喊她。他们摆动尾巴,露出

  三排尖利的牙齿。一幅薄嘴唇

  在我们这里,是能说会道的生物学特性

  它最近吃得很饱,大有讲话的兴趣。在马利亚纳海沟

  不知有没有新的风暴的产生可能――大的、小的、命名的

  未被命名的、还有一些,但可以“不必理会”

  喝杯啤酒,在十一月六日等待

  电视上所说的台风来临

  这日子仿佛怀上崽子,却总也不生。

  《溺死在夜色中一小截树》

  从火柴中掏出夜色。一小点的火光,

  街角的人,点燃一支香烟。

  夜航的鸟儿,划开黑的波纹

  它有热爱温暖的癖好,

  停在一个人或者两个人的头顶

  等待他灵魂出窍――他深吸一口

  就做了一回皇帝。

  《设想(组诗)》

  1、平原

  我不能设想平原究竟

  拥有什么的面孔。描绘不尽相同。

  蓊郁的常绿乔木,黑压压的鸟群

  瞬间万变的云朵,你有最新鲜的呼吸

  但有时,可以蜕变成这样:

  “绛红色的土壤,合适种茶。再次之,

  牺牲一两个肉身,成就一座名刹。”

  2、引子

  抓住这只从南方而来的黑鸟。

  他有绝似的二副面孔。一面他望着天空

  南方的香火扑鼻而来,一面他望着我,

  一付呆子的面容,渴望成仙。

  3、女管家

  “九月了。” 女管家说。

  可以吃些萝卜青菜,可以吃些素鸡、醋溜肝尖

  你看不见山下游人如织,成群结队

  风尘仆仆,匆匆赶在路上。

  在他们来临之前,我们得养足精神

  陪他们问课、卜卦、观山论水

  如果不幸,还得和一两个自以为是的人

  谈谈世界、打打诳语。

  他们掌管来路,它们掌管去路

  我们什么也不问,只是

  收收门票。

  4、设想

  你的颧骨高耸。在四面墙中,吸一根1.5元的香烟

  花一整天的时间,除去烟灰-―

  上面沾着我的唾液,沾着我的口音。

  “鸟喙尖硬而柔软,可以三年不食。烈火不足以

  焚身。”

  这样,尖叫充满我的墙壁。它颧骨高耸。壁周流涎三尺。

  《越过我的身体,越过我的手》

  多数的时候,我是一个人渡过的。

  那时我要求一切事物安静、再安静,

  也断然这样要求自己。

  风、窗后的布帘

  一个回想起来的梦境,

  一个不能实现的理想,

  以及缓缓淌过的过去的泪水,

  安静就这样

  越过我的身体,越过我的灵魂

  保持着恐惧的情绪 

  《清晨发现白雪覆地》

  在清晨醒来,发现白雪覆地

  枝头、房顶、沙堆、

  没有拆下的脚手架

  一夜之后,被潜伏者缓缓吐出

  然后,它滑入一次发现,

  滑入我轻轻的叫喊,和家人们轻急的回应。

  其实,象一切

  我不能知晓的所有事物 它们

  明确、

  裸裎。

  并没有什么可惊异的

  有一天,它们会看着我消亡

  象现在我看着它们一样。

  《我想此刻》

  我想此刻,象白天那样

  并没有人记得我。

  但年幼的我记得。那时

  我读着《古人类进化史》,在深夜恐惧

  嶙峋的头骨,失去眼睛的眼窝

  满布牙齿的嘴。我那时要求现在的我

  赶快来临,拯救我于独自的灯光之下。

  就象现在,我被幼年的自己在灯光之下

  犹疑谨慎地观察。

  《距离》

  我正走在路上。在夜航船行进的途中

  我是个掉队者,周围是我的邻居,

  他们挂着死亡的牌子,丈量我与航船的

  距离。丈量我与死亡的距离。

  ――恰巧是我到家的距离。

  ――我的祖母喝空了我蓄的杯水,

  等着我再次跟在她的身后,拎着红鸡蛋,

  向面目已非的邻居再次致谢。

  《春天》

  她从来不说话,

  更可能是一位老者,

  遍布皱纹,

  我几次挑起她的亵衣――

  她正经热恋,把左手交给冬天。

  来不及捂住下体。

  《幻象》

  幻象者坐在马桶上,窗外,杉木如极道之树

  高且挺立,落下的叶片是碎屑的

  也是沉默的,

  我不拥有我祖国的语言,

  我坐在马桶上,听见自己与你们一起

  被守护者一一装进罐子

  锤子在街上静止不动

  《甘甜》

  但我仍然不时地喜欢啊,不时地喜欢着,

  这滋味

  遁于无知,遁于无形,甚至不能表达我的所想

  《 天然的哀伤》

  我有无限次的衰亡。

  每一次的经历,是上一次的衰亡。

  有时,我也替别人死。

  别人并未获重生。

  新日子,鸟喙含着惊人的消息:

  后面的花开,不是很静吗?后面的流水,不是很静吗?

  你每日将牛奶轻轻滴入水中,

  别人把苦味泛于海上。

  《 忘却》

  桂树的花全都开败了,

  过去,

  它们鲜亮得象太阳下的黄金。

  它们的小喇叭,

  只用,

  母语唱歌。我躲在它们刺探的消息后面

  它们使我醒着,

  身体洁白,甜蜜不已

  你明亮的影子,我跟随

  你被暮雨打湿的低唱,我也跟随,

  冬天如约来临了,

  它们的小金喇叭坠落了,

  忘却的时间慷慨而至

  《“返回到一去不还的地点”》

  掌握了技巧,他可以把书一直写到

  有人来打断他为止。

  模糊的旅馆里,恳切的

  女读者一再地诵读他的作品:

  “真实只有一个样本,

  (棍棒、数字、字母)……”

  列车时刻表蜷缩在包里,

  田野上奔跑的火车,从护道林样板中急急地

  吼出白汽。象书中指出的那样:

  沉默让给了阅读。新闻让给了诉求。

  女读者对自身的想象,某时间让给了

  僻远处的休憩。在书里提到第一次隆隆作响的前进

  之前。

  春秋亭里的女服务员们

  接来了另一茬同事,

  一日日老去的女人们,

  她们刻骨相爱的

  他们――她们用余下的日子喂养着

  他们。

  一天如是进入另外一个二十四小时里面,

  另外一个二十四小时,

  顺从已过去的那一天,断裂,然后再次

  无所不容,包括真实

  以及字母

  (完)

  · 章凯诗评

  陈先发:

  在当下诗坛,我对三至四位女性诗人的语言实践持有足够的尊重,章凯是其中之一。

  (因同处一地,日常交往较多,我也有幸更多地分享了其对诗歌的见解,即使如此,我仍然感到阐述她的诗是件颇为困难的事)。艾略特曾说:“诗歌所追求的乃是个性的消逝”,但他同时作出的限制语是:“这句话只对极少数真正具备了个性的人才有意义”,是啊,当语言的个体性、阶段性实验属性(曾被许多人自诩为所谓先锋的“外套”)被作为诗歌的一种“同体附属物”遭扬弃(这种扬弃,如果有,倘或过度了,也可能是她的病处之一。这两者的尺度确实很难控制)之后,如此稳固的内心挟带着如此稳固的诗歌结构,在质朴情感的引领下呈现了。我曾经说过,一个成熟的诗人会体现一种“下游特征”:即语势的平缓、境界的开阔、圩堤(即我常谓的“节制”)的稳定性,这三位一体的特质是令人欣慰的。当一个如此低调的诗人一开始就出现在“下游”,我相信所有对她的世俗生活有过了解的人都不会吃惊,在封闭的内心里,她的语言特性(包括另外的许多东西)都在“非语言锤炼”中悄悄完成了,所以你看她刚出手时的作品和最近的作品,不要企图去寻找一条渐趋圆满的抛物线,没有,它是一条直线。或许在所有的线条中,直线才是最成熟的。

  汤养宗:

  较着其他女诗人,章凯的诗歌题材与手法是开阔的,再了解到她的写作年限,这令我有点惊讶,我是想说她一开始就具备了一个有让人琢磨的文字中的厚度与复杂性.在这个四面洞开的时代,才华已经不是最重要的,写作态度却能把才华拆离得四分五裂,让许多人永远成为才华的矮子或者用态度消弥了才华而有了大气度的真正意义上的言说者.那些刻意式的诗意制造者,最终只留下做功,而自由的诗人都会摆脱这一些.

  看了这几年章凯的诗歌,我认为她一开始就是自由的,或者正在越来越自由开来.

  这几首无疑集中了她的特点,那种回答写作真实的问题.那种摔性的无遮拦的对文字的打开态度.

  这一组中有几个特点是相当惹眼的:

  (1)片段式的醒悟.都很短,也在毫无准备的状态下就开始进入诗歌,感觉文字是"飞进来"的,又截住你,把她手中的"砖头"在不经意中一下子就塞到你手上.片段式可理解为随想性,似乎不在乎结构性,却不可不先具有一份精致的才学在先.(《设想(组诗)》中的许多可证实)

  2)散性回环.都裂得厉害,却能回收.能放是胆,能收是气.这是天赋也是力.不象许多的诗歌,写得满纸雾气,最终是四处漏气.也不是性情,貌似大胆,却只有在文字中作片刻的冲洗,在貌似粗砺的语态中一路走失,没有留下延时的文字效果.象手淫一样,自己一番痛快,后来是两手空空,什么也没有看住.她能收.能收的人就是能平衡的人.平衡不是平庸,是一种智慧的力,有的人一辈子也不具备这种力.(这里的每一首几乎都可为证)

  (3)知觉相当敏感.无法可依,又体现"法无法"的自由境界.这里头有人说她"混乱",却也很有几分到位.敢混乱就是敢当承的敏感,这份敏感是带天赋性的,它能使诗歌按自己的形体自由地在文字中游走,游走的敏感在诗歌造成了难度与多向性,当它不成为迷茫,当它被控制住,便自然定位在诗歌中,使诗歌通体生光.

  当然,还有更大的诗歌在等待着章凯,她在路上也会看见诗歌中还会不断出现各种难题.

  就这些试说一下.

  蓝角:

  安静就这样/越过我的身体,越过我的灵魂/保持着恐惧的情绪

  在章凯诗歌面前,任何经验都是多余的。作为一个天生的诗人,章凯难能可贵的保持着自己独有的写作方式和诗歌能力。她对物质和精神的双重寻找、她的质问和回答、她充满母性的自我救赎和有时近乎紊乱的辩白,让一个普普通通的章凯从一出现就闪现着与众不同的色泽。很要命的是,章凯“一直向下”的写作总是充满了惊险,这决定了她即使写出了心里的欢喜,也是小心翼翼,也是被漆黑的发出尖叫的钢索紧捆。章凯可能永远只属于自己,在她的空间里,我们只是一个身怀绝症的过路人。我们对应着她一两个豁口,却不知道她身上泛滥的汪洋.

  白鸦

  章凯作品最难能可贵的是语言的自由感,这样的语言易于抵达生活中隐匿的部分,并带来较大的阅读可能性和空间,从而使阅读互动建立起来。这是诗歌区别于哲学的地方。

  另一方面,我们可以用“当下性是否缺失”去判断诗人的创作成就,这或许是章凯接下来值得思考的问题。“当下性”是诗歌区别于娱乐的地方,也是很多女诗人所缺少的。

  大地上的羽毛

  我一直以为生活和诗歌是同一的,或者说有什么样的生活,会写出什么样的诗歌,所谓诗叙事,所谓诗抒情.所谓诗关内心,在驾驭了一定的语言后,我们渴望的是自由,是拆除那内心的樊篱,而很多人在挣扎,现代主义是挣扎的,后现代是无所拘,章凯有所碍,所以有拘。

  弥赛亚

  章的知觉非常敏锐。不以定势入篇,而且脱离了一些伤春悲秋的路子,是我喜欢的那一种

  李之平:

  章的诗歌无意造成读者与诗人的距离,具备诗性的意味,语言也有金属的质感.多处有打人的句子,照亮我们的灰暗地带。她的诗并非已简单的开阔定义。开阔是什么?是断裂的词语和意象组合后的铺展?还是跳出个人感觉引出宇宙发现?无疑她的诗属于前者.我想章的诗歌重要的还是一种紧张感,流露出或隐或明的悲悯情愫.抑或是她的精神自省而来的结果.我认为这是考量一个诗人以及她的作品是否有延续的意义和必要.章在这方面隐忍的语调加强了她内在思想的透视.像这样的话:"是生命逼迫他写……"真正照亮我们的并非词语,而是表象之外的东西。

  她没有在所谓的及物中迷失诗意,也未打算与生活对抗,寻求所谓的终极关怀。我们究竟能关怀得了什么呢?要紧的是能释放尖锐的自身存在。

  这些诗就象某位说的,必须要静下心来认真读才能读到愉快。此类写作是否需要更金属更脆朗更可能某得与读者的寻求向度上的靠近,也许是诗人需要改变或提升前的一些思考吧,但千万别变成铁器的铮铮刺耳刮响于声了。所谓平民化世俗化对于有些诗人不异于刮骨疗伤。

  周志强

  最初以为章凯先生是男士。当然诗的好坏与是不是男士无关。

  读她的诗,给我的感觉有鲜明的几点。首先是内在的视觉,有穿透力,即使突兀也有它独到的道理。其次是语言,具有独创性,使得诗本身有了更多的发现和内涵。三是在拯救和沉沦之间,章诗的主题显然是拯救,因此和先发、绿绿(虽然我与他们不识)、养宗的诗一样,有着迷人的光芒。

  我个人觉得章诗更多地从人性的层面凸显着诗的良知,它也许没有先发那种从历史的层面切入的角度,但深层文本同样让人咀嚼。

  一个问题是,面对埃利蒂斯的“明亮”和“透彻”说,个别时的桥梁可以显得更加明晰。个人之见,笑听。

  朱成(公子秦):对于好的诗歌赞美是必要的也是当然的,目前好的认识(针对于章凯诗歌优点)已经不少了,我的目的当然并不仅在之前的评论者们的足后再行继续,我得承认在此论坛上除了少部分人,大多朋友都比我知道得多。我也无时不警惕长期以来自己认识的浅薄,对于诗歌体系里的“如何认识到,如何去看待,如何去写,何以我们常常盲目的下笔等等”我们面对它们如同面对这个庞大的至今仍不息探索的宇宙一样心怀戚戚。谁不一直在深感自身的浅薄呢?然而也并非我们认识到了这点后放弃了应当的思考和探求。诗歌走到最后也逃离不了的问询是什么?不是是否应有所担当??担当是不容质疑的存在??而是它担当了什么,这是主要的重要的。西班牙国王智慧的阿方索十世曾说“如果我是上帝,一定不会把宇宙造的像托勒密设计得那么复杂。”这是在读章诗的过程中涉及到的我想提及的技艺的问题,可以看到无形中一个女性的内心纠葛在面前展现,然而也或恰因为这章诗努力突围后的宽阔的境地里这些纠葛显现得必要且不能忽视,曾在QQ上告知当我第一次读到《甘甜》的时候是怎么联系到了老子在《道德经》里也有的类似思想阐释,章说作为诗者往往在读阅自己的作品时迷惑产生,并不能联想到太多??这是个令我满意的答案,章诗自我阅读以来就保持了诗歌所应当具有的深度和对深度的拒绝??作为女性诗人里难得一见的可复以循环不息的气息于内的技法,它当然不是谁想写便能写就。这和某些形而上的思索有关,而它往往也在章独特的特质下体现出但凡女性诗人都普遍倾向的向内性里的不同凡响。甚至我是这样想的,好与坏的道出似乎并不重要,关键是作为读诗者我们和诗歌的距离究竟有多近(还是多么遥远)?由这样的差异在关于面临某些(甚至是一首)诗歌时无法言说或找到一个成全、理解的理由时我们对诗歌的看待??由此而得到的好奇类似于当察觉到自己的诗写与眼前所见的被某些平时难以发现的因素所左右而致使了的什么。在最为宽阔的视野中各个自身都寄身于险象环生的变化里,这是否可以得到某种启示?我们当然也不在失去“当下”(其实我多么不愿意提出并承认这两个字)的前提下去决定该以何种心态去尝试认识、进入这些诗所带给我们的所能带给我们的什么。在最先的时候作诗是没有法则的,就如同人处于世没有依从于法则。后来礼俗的出现和法则的形成没有多大的差别。人与人的出现、相处、离去,仿佛一首诗里文字的不断组合、删减、增添直至最后的完成。这些显然都是在靠着某种调节和谐的东西出现(作诗者大脑无时不受着它的驱策)。诗歌的出现显然也不是偶然的??劳动的出现所致。在这个庞大的宇宙里生存的人类理解生存,在诗写的过程中逐渐认识到的也渐渐依从于并试图以描述和探究这个深邃的宇宙??某个依存而环环相扣的关系由此处产生,由人所控制的诗歌体制也必然有着依存的关系,这样的关系里所体现出的限制显然也表现得足够明显了。我所认识到的,一首好的诗歌无论其所处之世为何,它都恰切的呈现(或揭示?)了和谐存在的这个循环而无穷演变着的生物状态(这里不仅有着事物之间的相互抵制、信仰与生命的互食、存在和虚无的争斗,还有着生物的局部与整体的和谐等等)以及它的存在所指向的各个不确定性在不同的时期都体现出的意义??而它的出现也犹如一种新文明(或最先的文明)的忽然兴起时附带着的那种“难以一时接受”、“甚至是一无所知”,然而神秘的类似召唤的东西却笼罩着遭遇者们。这样的诗歌甚至可以说是伟大的。我赞成之前跟贴里如陈先发老师所言的“一个成熟的诗人会体现一种“下游特征”:即语势的平缓、境界的开阔、圩堤(即我常谓的“节制”)的稳定性,这三位一体的特质是令人欣慰的。”里的“下游特征”的提法和见解,对“成熟的诗人”的定论有些个人的或许恰是失之真理的看法,一个真正的成熟了的诗人无论是技艺还是技艺里所包含的、无关技艺的各类属性(当然包括特征)都是无有的(或存在却并不负担“呈现”),就如同空气它存在却没有形状、变化无穷,就如同道它存在却玄而又玄、妙而又妙??诗人他或她你根本无从看到她的路数(没有?)更何谈总结。而个人极其主观的或许根本就不对的看法是章凯的诗歌当前也可能恰正处于这样的下游特征的区域内,大道从容,依旧有更宽阔广大的境地寻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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