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香十二亭》(7)扯帐为网苌婷逸走进堡寻香兰娟中计
却说婷儿怀揣家信,心急如焚,一路之上快马加鞭,昼夜兼程,不过三五日间已来到京城城下。
四人至时,天方放亮,城门紧闭,婷儿却再也等不及,叫过那两个家将,取了王府令牌,叫开城门,看街上人少,便直接策马向北王府闯来。
四人走街串巷,蹄声得得,在清晨空荡荡的大街上显的格外清脆。
猛的,奔在最前面的婷儿突然猛勒马缰。“咴儿——”黑鬃马猛地人立而起,慧香三人也急勒坐骑,这才看清前面已不知何时挡了一支马队。
“找死!”前面一声大喝,紧接着头骑的蛤蟆眼儿公子已一马鞭当头向婷儿抽来。
婷儿眼疾手快,挥鞭急挡。吧!两鞭相缠。双方一叫劲儿,嗖——婷儿脸上一红,长鞭脱手而出。
蛤蟆公子接鞭在手冷笑道:“哪儿来的?大清早儿就敢在京城里跑马?”说着漫不经心地调过鞭柄一看,不由一怔。
婷儿也不搭理,只冷冷道:“让开!”
“大胆!”还未等蛤蟆公子说话,他身后一个尖嘴猴腮的老头儿已大骂道:“瞎了你的狗眼!竟敢在相府李公子面前无理,活腻了?”
蛤蟆公子突然白眼儿一翻,缓缓道:“李贵呀,你这张嘴真是越来越会说话了,让我听着怎么这么舒服呀?”
李贵忙谄笑道:“公子过奖了,李贵这张臭嘴,又哪里会说什么话……”
“那你还不快给我闭嘴!”那公子突然回手一马鞭抽在他的脸上。
“嗷……”李贵一声惨叫,从马上直翻了下来,捂着脸惊骇地叫道:“公子……”
“瞎了你的狗眼,北王府苌婷郡主面前,你说这些屁话。就算郡主不放在心上,难道就不怕当今皇上降罪了吗?”
还没等那公子说完,李贵已面黄如土,“啊?”的一声跪在婷儿马前连连叩头道:“郡主饶命,郡主饶命!”
蛤蟆公子继续冷笑道:“得罪了苌婷郡主可不比别人,回去之后,这三十鞭子你就挨了吧!”却又向婷儿皮笑肉不笑地道:“不知郡主这么急有什么事,可要李某帮忙?”
婷儿却大感不耐:“李汉成,你的戏演够了没有?若演够了,就快让开,本郡主没工夫和你瞎磨蹭!”
李汉成把马向旁边一带,欠身道:“郡主请!”
“哼!”婷儿一声冷笑,一提马缰:“驾!”黑鬃马猛地向前一冲,李贵吓得连滚带爬地躲到路边。四匹健马呼啸而过,扬起一片尘土。
尘土中,李贵哭丧着脸道:“公子,这三十皮鞭……”
“蠢材!”李汉成大骂:“爹让你找那只“蝙蝠”办的事呢?那可是联系大江两岸财货的关键!”
李贵连忙凑过来低声道:“就差公子你去一趟了!”
李汉成点点头:“上马,走!”
十五六匹马黑云般向城门拥去。马上,李汉成回头:“臭丫头,你狂!早晚你还不是我李汉成手里攥着的人?”
极远处,婷儿正缓缓拐弯。
婷儿刚到王府门口,门口一个青袍年青人便奔了过来一躬到底:“郡主回来了?”正是“铁云七卫”中的第七卫云七。
婷儿连忙跳下马扶住那人道:“云七叔,我娘呢?”
云七忙道:“王妃在里面。”
婷儿忙向后府闯,走廊上正碰上“铁云七卫”中的铁老大(铮)王老二(洪英)李老三(群山)程老四(杨)董老五(云山)洪老六(平)在闲侃,爽朗的笑声一阵阵地传了出来。
婷儿不由奇怪:“怎么娘病了,七位叔叔却一个儿都不急呢?”
三绺长髯的铁铮首先看到了婷儿,忙道:“郡主回来了?”
“哦!郡主回来了,王妃可担心死你了!”手摇折扇的董云山笑道。
“咦——?”婷儿不由伸了一个指头,大眼睛从这个溜到那个。从那个溜到这个,却一点儿也瞧不出六人有一点儿忧伤焦虑的表情。
“不用看了,你偷跑出去的这三个月里,我们七个没少一根头发没掉半块儿肉,倒是郡主你越来越瘦,却也越来越漂亮了。”粗嗓门的程老四豪爽地大笑道,络腮胡儿一掀一掀的。
“也是,郡主怎么这么长时间出去,也不跟府里说一声呢?”拉着马跟着慧香后面进来的云七接道。
婷儿尚未做答,洪老六已凑了过来神神兮兮地在婷儿耳边道:“贤侄女,是不是被哪个公子哥儿追的不敢回来了?”
婷儿不由笑骂道:“好啊!婷儿才出去几天,七位叔叔就又合了伙儿欺负婷儿,待婷儿见过娘,回头再来找你们细细算帐!”她嘴上厉害,却一低头急急忙忙逃了进去。
慧香也忙低了头,正要跟过去,就听“嗨”的一声响,七个人已一排站在面前挡住去路。
慧香笑得很不自然:“七位叔叔拦住慧香做什么?”
李老三慢吞吞地笑道:“慧香哪,你从实招来,这次郡主‘出逃’是不是又是你的主意?”
慧香连忙缩着脖子道:“三叔,你可不能乱说话呀!怎么个‘又’字?十几次里我不过出了个一两次两三次而已,更何况这次的事本就不是我的主意!”
王洪英王老二笑道:“慧香啊,这次还不是你?当时老王爷问我:‘王侍卫,这次婷儿是怎么跑出去的?’我能说是你嚷着跛了脚央我去帮你拿药?你在郡主面前做了好人,却让我们净挨骂,现在合府上下谁不知道咱们弟兄七个是笨蛋,七个人怎连二个人都看不住,你说你损不损哪?”
“对对,让她请吃饭!”“不能饶了她!”七个人一咋呼,慧香只觉的脑袋都要快裂了,不由一声大叫:“别吵了!听说王妃病重,现在到底怎样了?”
“王妃病重?”众人不由面面相觑!“没有呀,你听谁说的?”
“没有?”慧香不由看看七人,又看看快要走到走廊尽头的婷儿不由自语道“这就怪了……”
“娘——娘——”婷儿一边叫着一边闯进后堂“夜阑阁”。一个中年的贵妇人正坐在床上品茶,一见婷儿进来不由惊喜道“婷儿,你回来了?”
“娘,你哪里不舒服,到底怎么了,看过太医没有?”婷儿拉住她的手一连串地发问题。
“咦?我没有不舒服呀,看太医做什么?”王妃奇道。
“啊?你没有生病?”婷儿不由一愣!“那父王怎得说你病重,让婷儿赶快回来?”
“要不这样,只怕你再过一个月也不知道回来!”门一响,走进一个四十上下腰宽体胖身着紫衫气宇不凡的男人来,正是当今权重朝野的北王爷。
“父王骗人,下次不听你话了!”婷儿不由大叫道。
“你也是,走的时候也不跟家里说一声儿,一走就是三个月,也不怕人担心,在外面玩得开心吗?”王妃爱怜地问道。
“开心,开心极了!”婷儿突然想起何天香,不由脸上一红,轻轻缩进王妃怀里撒娇道:“娘,婷儿也不小了,不用天天为婷儿担心嘛!”
“不小了,就是长的再大,走的再远也是娘的乖女儿呀!看才出去几个月,就瘦成这样子,头发都乱的没样子,待会儿让你嫂子替你好好儿梳洗梳洗,也不知道慧香这个丫头偷了多少的懒……”王妃一边说着一边把婷儿的脸在手里摸索。北王爷却找把椅子坐下,微笑着看着母女俩。
“不关慧香的事,婷儿哪里瘦那么多?”婷儿说着,突然想起了什么,问道:“父王这么急把女儿找回来,到底为了什么事?”
北王爷呷了一口茶道:“我也不知道,皇上已找过你三次了,这不今早上又派人来问你回来了没有,我看你最好下午就进宫去看看你皇伯。”
“好啊,好啊,我亦好久没见过皇伯伯了,却不知道他这次又要送我什么好东西?”婷儿拍手笑道。
“不过,这次可不许再揪你皇伯的胡子了!”北王爷补充道。
“父王——”婷儿大是委屈:“我何曾‘揪’过他的胡子,只不过上次‘拔’了几根回来而已嘛!”
“你这孩子,怎么老这么没大没小的!”王妃不由扑哧一笑,一指头点在她头上。
北王爷也大摇其头:“哦,对了,婷儿,你皇伯上次送你的那根‘五彩对月相思带’,带上吧,让你皇伯也高兴高兴。”
“啊?五彩对月相思带?”婷儿傻眼儿了,一句话刚出口,立觉不对不由连忙掩了口,一双大眼睛滴溜溜地看着众人。
“怎么了,婷儿?”北王爷不由问道。
“啊,没什么,我只是想干嘛非那条带子不可。哎——我哥哥和嫂嫂呢?”婷儿连忙岔开。
“你哥哥这会儿正帮你嫂嫂梳妆呢,很快也就该过来了。”王妃笑道。
“哼!娶了嫂嫂就把我这个妹妹抛到九霄云外去了,找个机会非要找他好好理论理论不可!”婷儿轻笑道。
“好啊!婷儿,才几个月不见,你这张小嘴儿倒是越来越厉害了,你要找你哥哥理论什么呀?”珍珠门帘一掀,走进一对双十佳人,男的长身玉立,俊眉星目,一表人材,女的粉面含春,凤目溢情,身材苗条,风姿绰然,轻轻向北王爷和北王妃一礼:“见过父王、王妃!”
“起来吧!”北王爷笑道:“你们小两口儿今天打扮的这么齐整,又要到哪里去呀?”
“禀父王,今天是常将军的公子下了帖子,邀我们过去吃酒。”小王爷忙答道。
“快去快回,酒别吃的太多,以免伤了身子!”北王妃嘱咐道。
“是,孩儿知道。”小王爷道,刚要起身,少王妃却喊道:“玉书,你先别动,婷儿有事要找你理论呢!”
“哦,婷儿哪,出去这几个月又有什么新鲜事了,说给哥哥听听!”小王爷笑道。
婷儿突然眼珠一转,站起身来把少王妃拉在一边道:“也没什么大不了的,既然嫂嫂也在这儿,我还是请教嫂嫂吧!”
“到底什么事?”少王妃笑道。
婷儿狡猾地看了小王爷一眼,却在少王妃耳边压低声音轻轻道:“嫂嫂,你用什么法子把我哥哥收拾的服服贴贴,教教我?”
少王妃的脸立即一下子红到脖子根儿,不由轻啐道:“狗嘴里吐不出象牙来!”一把推开婷儿就要走。
婷儿却一把拉住她的裙子,脸儿也贴过来,赖笑道:“教教我嘛!我可是真心跟你学的!”
少王妃一转身,拧住婷儿的耳朵,咬牙切齿地骂道:“你呀!还是先去洗洗澡吧!知不知道,你身上好臭呦——”说着便往外走。
小王爷不由问道:“馥儿,怎么了?”
少王妃轻轻斜了他一眼,满面飞红,一跺脚,小声骂道:“走啦!”
小两口儿一先一后走了出去。
北王爷不由笑着问道:“婷儿,你跟你嫂嫂说了些什么,把她气成那样?”
婷儿眨巴眨巴眼儿:“我没说什么呀?”
“你这丫头,要欺负了你嫂嫂,当心你哥哥不饶你呀!”北王妃笑道:“去让五妈好好给你洗一洗,然后去睡一觉,下午还要进宫呢!”
“不用五妈,我跟慧香一块儿洗!”婷儿笑道,一骨碌跳下床朝门口喊道:“慧香,慧香……”
近午,五妈从房间里退了出来,连连摇头:“也不知道郡主这澡是怎么洗的,屋里的水,简直能淹死骆驼……”
婷儿的房间,碧云楼,慧香正披散着头发帮婷儿梳头。
刚梳好头发,婷儿便随手拿一根玉簪别住,却起身找衣服。
慧香忙道:“郡主,小翠刚送来的那件对襟莲花碧纱衫在那边!”
婷儿却伸手乱翻床上的东西:“我不是找那件。”
“那你找哪件?”慧香不由奇道。
“我就找这件!”婷儿终于从一大堆衣服底下抠出带回来的那个小包,又从里面拽出何天香的那件长衫来,一边穿一边笑道:“我穿这件怎么样?”
慧香惊的张大了嘴巴:“你该穿女装的!”
“我才不呢!我要给皇伯一个惊喜!”婷儿束上腰带。
“可这行吗?”慧香担心地道。
“我说行就行!”婷儿笑道。
慧香知道劝还不如不劝,只好替她拿过鞋子,婷儿穿了,又拿起扇子跳了下来轻轻一个转身问道:“慧香,怎么样?”数日奔波一去,婷儿显得精神了许多。
慧香点头道:“好看是好看,只是稍嫌大了些,下摆也有些过长……只是,王爷会让你这样出去吗?”慧香突然想起了老王爷:“夜阑阁可是出入王府的必经之路呀!”
“父王当然不会同意,可不有你在吗?”婷儿笑道。
“我?”慧香不由一呆:“我能干什么?”
“附耳过来。”婷儿低声道,郡主便在慧香耳边低声嘱咐了一番。
“啊?”慧香不由叫道:“什么呀!这样的当老王爷已经上了四次了,你就饶过我这一遭儿吧!”
“快去快去!”婷儿一边把慧香往外推一边笑道:“三四次你都没事儿,难道就怕这一回?”
“可那你也得让我换件衣服再去呀!”碧云楼里,传出慧香哭气的声音。
楼外,天很高,树很清。
“喝茶?”夜阑阁里,北王爷险些把茶杯扔了。
侍立的慧香忙道:“郡主是这么说的,她让奴婢先来,这次她要亲自泡茶。”
北王爷一捻长须,又是一声“喝茶?”声音怪的厉害。
王妃笑道:“王爷,你别老这么想婷儿好不好?婷儿也大了,这点儿孝心总是有的吧!我们还是早些过去,不要扫了孩子的兴!”
北王爷点点头:“好吧!慧香,你带路!”
北王爷一行前脚刚出夜阑阁,婷儿后脚就从一跟柱子后面跳了出来撒脚向外跑去。刚转过滴翠亭,回月斋,穿过月亮门,后面就听一声:“站住!你是谁?”
婷儿一惊,回头一看,却是程杨程老四,连忙道:“四叔,别大声儿,是我!”
程老四定睛一看:“啊?这不是郡主吗?郡主打扮成这样子,难不成又要出去?王爷知不知道?”
“咳!四叔,你别瞎猜,我正跟翠儿闹着玩,被她们捉住要刮脸的,喏——”婷儿一把拉过程杨:“四叔,你就站这儿别动,她们谁来,你都拦住挡一挡,别让她们那么快就追来;还有,千万别听她们撒谎,我知道你干这个最在行儿,那些丫头们谁都骗不过你的,是不是?”婷儿说完便直朝着程杨笑,挤的眼泪都快要掉下来了。
程杨只觉得脑袋一晕乎,不由大嘴一咧嘿嘿笑道:“得!婷儿,你就放心去吧!这儿就交给我老程了!”
“蠢蛋!”婷儿过了程老四,撒开脚丫子跑的更快!
眼见大门在望,婷儿嘻嘻暗笑道:“这当儿,父王肯定又在骂我了。”想着,回头一瞧,依不见有人追来,不由更是得意,不料只觉脚下一绊,一步踩在衣服长大的前摆上,叭!婷儿一记发不出声来的哀鸣便趴在了地上,紧跟着骨碌骨碌滚了下来。
然后她便看见了两个人的脚,左边的银靴蟒袍,右边的大红石榴宫裙,就停在婷儿面前。
“糟!是哥、嫂,他们怎么这么快就回来了?”婷儿心中不由大是叫苦,连忙爬了起来,头也不敢抬,只立在一旁哈下腰遮住脸道:“见过小王爷、少王妃!”
小王爷道:“什么事这么慌慌张张的?”
“没什么,没什么!”婷儿连忙哑着嗓子道:“只不过王爷要小王爷和少王妃回来的时候立即去一趟。”
“夜阑阁吗?”小王爷问道。
“不,碧云楼!”婷儿暗道:反正生事了,索性就大些吧!说着,暗暗发笑,但她低了头谁也看不见。
小王爷“嗯”了一声道:“你去吧!不过以后做事稳重些,慌慌张张像什么话?”说着便往里走。
少王妃却一遍一遍地打量着婷儿,疑惑地道:“你是谁,我以前怎么从未见过你?”
婷儿心中不由一凛:“禀王妃,我是新来的。”
“新来的?可这服饰也不对呀!”少王妃眉头一皱正要再问,小王爷已在里面催道:“馥儿,快点!”
“来了,就来!”少王妃只得提了裙子上台阶,却又回头看了一眼婷儿,心中暗道:“怪了,这人好象在哪里见过,怎得这般眼热?”
婷儿抬起头看看两人的背影,嘻嘻一笑,连蹦带跳地上了门口的轿子,大叫道:“进宫!”
小王爷与少王妃换过衣服便朝后院走来,刚到回月斋,便听程杨在和小翠吵架。
只听小翠气道:“四叔,我最后再跟你说一遍:是王爷叫我去追郡主的!”
程杨却双手一抄,半倚在院墙上笑道:“行了,郡主早就叫我提防你们耍鬼了,再一会儿就放!”
“再一会儿,郡主早就跑没影儿了。”小翠气道,一低头便往外硬闯。
程杨拦阻不住,只好让她闯了过去。
小翠一转弯儿正碰上小王爷,连忙垂手退在路边叫道:“小王爷!”
“什么事这么急?”少王妃问道。
“回王妃,郡主骗老爷和王妃去碧云楼喝茶,自己却穿了一身男人的衫子去见皇上,老王爷觉得不成体统,要婢子去把她追回来。”
“嗯?”小王爷和少王妃对望一眼,心下明了。
少王妃道:“你不用去了,现在她早走远了,想来皇上也不会为难她的,你就回去吧!”
碧云楼,北王爷气道:“这丫头,真该好好管教管教了!”
夜深时分碧云楼,婷儿歪歪斜斜,醉眼朦胧,腕上的镯子也少了一只,一进门,便看见四个人一字儿坐在屋里,不由奇道:“咦,你们……你们怎么都来了?”说着,一脚踩在衣服上,不由一个踉跄,慧香忙从后面扶住了。
四个正襟危坐的人一见婷儿这架势,便知道这次的批判加教育大会是开不成了,不由齐齐叹了一口气。
北王爷问道:“婷儿,见到你皇伯了吗?”
“见到了。”婷儿懒懒的回答。
“他找你做什么?”王妃问道。
“嘻嘻,他还想给我提亲哩!”婷儿觉得甚是好笑。
“提亲?”四个人不由对望一眼,连忙问道:“哪一家的?”
“还有谁?蛤蟆眼儿呗!”婷儿摇摇晃晃地道,一屁股坐进椅里,慧香连忙端上一碗醒酒汤,却被婷儿推开。
“蛤蟆眼儿?蛤蟆眼是谁?”四人皆奇。
“回王爷,蛤蟆眼儿就是相府的李汉成。”慧香忙代答道。
“李汉成,李相国的儿子?李让民总跟我在朝廷上水火不容,他会给婷儿提亲,这老狐狸打的什么主意?”北王爷眉头一皱问道:“那你答应了吗?”
“答应了。”
“答应了?!”北王爷险些跳起来,就像被一把火儿烧了屁股:“你怎么……怎么能答应呢?”
婷儿笑道:“我是答应不嫁给他了。他爹叫‘李殃民’,他叫蛤蟆眼儿,我苌婷虽不是什么金枝玉叶,可好歹也是北王爷你的女儿,又怎么能嫁给那祸国殃民的癞蛤蟆呢?对不对呀,父王?”
“对对对!这才是我的好女儿嘛!”高帽一戴,北王爷不由大是高兴,乐呵呵地道:“那你皇伯怎么说?”
“他没再说!”
“咦,这可怪了,你皇伯在这些事上的罗嗦是出了名儿的,难道这次改性儿了?”北王爷笑道。
“他是还想罗嗦呀!我就叫他……”婷儿重重地道:“喝酒!”
“喝酒?”四人齐齐道。
“对呀!我们划拳。一开始是我喝的多;可后来我伸两个指头他也说是三个,自然是他喝的多了。后来他舌头直了,自然不能再多话!”
“那再以后呢?”北王爷不由哭笑不得。
“再以后……再以后……”婷儿摸摸后脑勺,两手一摊:“再以后我就这个样子回来了!”
“婷儿呀。”王妃笑道:“你也不小了,确实也该找个婆家了。怎么,平日里就没个上心的?咱们给你掂量掂量?”
“娘!”婷儿脸一红,却也未表示反对。
“对啊对啊!要不要哥哥给你搭个桥,牵个线儿?”小王爷笑道:“常少将军如何?人家给我提过两回了!”
“好呀!一顿酒菜就把你妹子卖了,他是怎么知道我的?”婷儿叫道。
小王爷差点儿喷饭:“全京城谁不知道你?又刁又懒又馋,还尽耍些小聪明儿!”
婷儿撅了嘴道:“你尽编排我,反正你的狐朋狗友我一个也不要。”
小王爷不由气笑道:“常少将军他们怎得就成了狐朋狗友了?”
婷儿笑道:“再好的人,跟着你也就成了狐朋狗友了!”
“好好好,算我没说,算我没说!”小王爷只好闭了嘴。
“那——”少王妃笑道:“黄小姐的堂兄黄尚书呢?”
婷儿笑道:“黄尚书虽然春风得意,可长的太难看,晚上睡觉醒来还以为撞鬼了呢!”
“我看王侍郎……”王妃刚要说话,却被婷儿打断:“那个王侍郎虽说才高八斗,学富五车,可是出了名的病胎,说不定哪天就一命呜呼了,难道你们叫我去守活寡?”
“这——”王妃一见满朝才俊皆被婷儿批驳的一文不是,不由一时无语,只得道:“那你要什么样儿的?”
“我的要求其实也不高,这个人呢长的好不好看不要紧,关键呢是要有内涵,侠骨柔情,温柔体贴,听我的话,只对我一个人好……”婷儿摇摇晃晃地站了起来情意绵绵地说着,凤目含痴,已自酥了。椅中四人却是面面相觑。
慧香眼见不妙,连忙在后面抻了她一下,低声道:“郡主,你喝多了!”
婷儿却一点反应都没有,一步三歪地走到小王爷身边道:“而且年纪也不要太大,就比你小一两岁吧!”
北王妃叹了一口气:“婷儿,你的要求还不高?京城这么大,可你说的这人,只怕打着灯笼也找不出半个来!”
北王爷却笑道:“看来只有城东的花落风花少爷配得上你了,只可惜他已被皇上内定为驸马了!”
“花大少?”婷儿一呆,沉吟道:“花大少固然是好,又可惜我遇上的那个却还要胜他十倍!”
“什么?比花落风还好?”这次轮到北王爷吃惊的了。
婷儿点点头:“花大少虽有‘天下第一少’的美称,但他行事做人,总有些沽名钓誉之嫌。而他只是不想出仕而已,否则,日后的成就,恐怕不在父王你之下呢!”
北王爷不由瞪大了眼睛,王妃,小王爷,少王妃,慧香也都惊奇的看着婷儿。
“北王爷”只有三个字,却跟百年前的剑帝仇九秋,现在的天星楼少总楼主薛沉香一样,是何等的铿锵有力!有人曾说过,只要北王爷登高一呼,皇上就要退位;只要薛沉香说一句话,当今的武林盟主就要含笑让位。当今天下,“北王爷”三个字,已是一块响当当的砸不扁,锤不烂的金招牌!只因为北王爷不是神,而是人!一个真真正正的人!一个被全天下公认了的人!你在他身边,只会感觉到无声的崇高与伟大,再无其他。而现在婷儿却说出这一句话来!
婷儿见北王爷这样看着自己,不由有些气恼:“怎么?你不信我的话?你女儿虽然贪玩了些,可看人又何曾有错过?人之所以伟大,是因为他的心灵与人格!花大少虽然好,可他有吗?何大哥现在虽没什么名声,将来也不一定有,可他又怎是一个花大少可以比得了的呢?”
“哦,他姓何,叫什么呢?”北王爷既不气更不恼,只聚精会神地道。
“他叫何……”婷儿刚要出口,突然觉醒,不由仰天一个哈欠:“啊——呦——好困,我要先去睡了!”说着,也不理人,独自上床睡下了。
“哎——”王妃刚要再问,北王爷却笑着一使眼色,四个人一齐退出房来。
慧香盛了冰梨雪藕来到婷儿床前,却见婷儿犹自抱着何天香的扇子在怀里,迷迷糊糊地轻念道:“……柔情似水,佳期如梦,忍顾鹊桥归路……何大哥,你想我吗……”声音渐小,终不可闻。慧香忙道:“郡主,先起来吃片雪藕润润口吧!”几唤不应,待得推时,早已沉沉睡去。
第二天,日上三竿,婷儿尚在梦中,就听慧香慌慌张张从外面奔了进来喊道:“郡主,不好了,大事不好了……”
婷儿向里翻了一个身不高兴地道:“这小蹄子真可恨,大清早不让人睡觉……”
慧香几步跨到床边,掀开帐子推道:“都什么时候了,你还大睡,咱们给看起来了!”
婷儿被推不过,身手揉揉惺忪的眼皮:“你胡扯什么?谁被看起来了?”
“还有谁?咱们呀!今早我刚一出门,就让程四叔给挡了回来,还说什么:王爷说了,打今儿起,咱们碧云楼的人,只许进,不许出,尤其是郡主你,更不能够离开半步!”慧香急道。
婷儿一惊:“这是怎么了?父王发这么大脾气?到底是怎么回事?”
“我看,八成儿是昨晚……”慧香吞吞吐吐,欲言又止。
“昨晚,昨晚……”婷儿拍拍额头:“昨晚我喝了那么多酒,什么都记不清了,我没胡说吧?”
“还没胡说呢!什么常少将军是狐朋狗友,黄尚书长得难看,王侍郎命短,就连花大少都让你批的一文不是;又有谁比得上你心里那位,又优雅又有气质,又温柔又听话还体贴……亏你说的出口?还听说王爷要找我麻烦,说都是我在外面带坏的!”慧香委屈地道。
“我真的是那么说的吗?”婷儿道。
“就还没把何公子的名字全说出来了!”慧香气道。
婷儿松了一口气:“就是我真的说了,以父王的行事,也绝不会大张旗鼓地把咱们看起来呀!”
“门不当,户不对,他不看你看谁?”慧香道。
“不对不对,一定是有事发生了!”婷儿摇头沉思道。
“有事?会有什么事?对了!”慧香想起了什么:“我昨天听洪六叔说:刚得到消息,李殃民那个老王八正在收买黑道高手要对咱们北王府不利。王爷叫他们小心戒备。王爷这时便把咱们从老远找回来,又把咱们看的这么紧,会不会是因为这个呢?”
“嗯,有理!”婷儿点点头,却又随之一惊:“那咱们岂不是好久都不能出去了?”
慧香点点头:“我看是这样!”
“那怎么行?我跟何大哥分开已多半月了!”婷儿突然一骨碌跳了起来,从后窗上向楼下看去。
就见云七双手抱了剑在楼后迂回;婷儿立即下床,光着脚奔到门边隔着楼栏往外看去,却是程杨正背着手在院门前晃悠,见苌婷向下观望,就咧嘴一笑掉了头。
婷儿见了这阵仗,料知不好走脱,不由双手将房门一摔道:“慧香,你看怎么办?”
慧香往床边一坐:“就是怕咱们出去有危险,王爷才这么大动干戈,这次我看你就省省吧!”话尚未完,却见婷儿正在直直地瞪着自己,不由道:“那你就试试呀!”
“你以为我就真的出不去了?”婷儿气道,披件衣服便往外走。
刚到院门,程杨伸手拦道:“郡主,请留步!”
婷儿故作糊涂:“四叔,这是什么意思?”
“咦,慧香没跟你说?王爷交待下来,郡主跟碧云楼的人,若没有什么事,就不要随便出去走动!”程杨忙道。
“到底发生了什么事?父王这么小心,连我都不让走动?”婷儿装作生气地问道。
“据属下所知,李相国近时一些黑道人物来往密切,估计是要对咱们北王府不利,所以王爷叫咱们小心些!”
“哦,原来如此!”婷儿装做恍然大悟却又眼珠一转道:“其实,七位叔叔武功高强,那些人就是再厉害也不是叔叔们的对手,咱们在这王府之中,应该是安全之极,又有什么可怕的呢?哦,今天我还没向娘请安呢,我先走了!”
程杨却心道:“又来给我灌黄汤!昨天稀里糊涂地就把你放走了,让他们六个把我好一阵取笑,少王妃也骂我头脑简单办事不力,今天可不能再放你走了!”想到这里,连忙伸手一拦道:“王爷关照,自今日起,郡主只要安静呆在碧云楼就行,一切俗礼全免!”
“那怎么行,连这点礼数都没有,传出去咱们府的面子怎么看?”婷儿迈前一步就要硬闯。
程杨奇快地后退一步,复又拦住。
“喂!”婷儿两眼一瞪:“我要去见我娘哎!”
“属下可以派人去请王妃来!”
“我是小辈哎——”婷儿气道。
“王爷王妃说了,若是郡主有事,大可以派人去请,但属下绝不能擅离职守,郡主也绝不可以出碧云楼!”
婷儿恨的牙根儿痒痒:“父王也是,老糊涂了不成?既是大敌当前,那就多派人手到重要的地方去,费这么大劲儿看住我做什么?”
程杨一拱手:“郡主只要肯安心呆在碧云楼,不出去乱闹,就已经替王府节约了一半的人手了!”
婷儿气的差点儿吐血:“本郡主要是硬要出去呢?”
“以郡主的武功嘛……”程杨突然不说下去了,抬起头看着婷儿。
“程四叔——”婷儿突然又柔柔地道。
程杨摇摇头。
“程四叔——”婷儿可怜兮兮地道。
程杨还是摇头。
“程老四!”婷儿突然怒不可遏。
“在!”程杨立即昂首挺胸,站直肃立。
“哎——?好你个程杨程老四,本郡主就是出去一会儿也不行?我就不信你敢跟本郡主动手!”婷儿使劲儿地挽挽袖子,指着程杨的鼻子道:“你还不给我走开?”
程杨见婷儿咬牙骂人挽袖子的样子,不由笑了。
婷儿不由大怒,一拳打来!
砰!手好疼!
“郡主还是回去吧!”程杨笑道。
“我就不信这个邪!”婷儿怒道,猛抬了右脚,使足了吃奶的力气踢去。
砰!这一脚更重,婷儿只觉是踢在了钢上铁上,刺痛入骨,忍不住抱了脚在地上鸡飞狗跳地惨叫道:“啊呦,我的脚断了,我的脚断了……”
程杨心中暗笑,却见婷儿眼泪都流出来了,也觉不忍,问道:“真有那么严重吗?”
“那你踢我一脚试试!”婷儿怒极,脱口而出,已是气糊涂了。
程杨心道:“你踢我一脚自己都痛成那样,还要我踢你?”却不好说出,只蹲了下来帮她揉脚。
不料刚揉得两下,婷儿突然将程杨一脚踹倒就往外跑,哈哈笑道:“哈哈,四叔,我出来了!”
“那你还是回去吧!”婷儿话尚未说完,只觉脖子一紧,一个筋斗已给人摔了回来。
“郡主还是老实些吧!”程杨拍拍手笑道。
婷儿从地上爬起,揉揉发痛的屁股,怒道:“程老四,咱们走着瞧!”
程杨一耸肩:“郡主请便!”
婷儿爬起来,自觉无颜直接回去,便转身朝楼后走来,迎面撞见云七。
“呦,七叔在干什么呢?”婷儿的脸上笑开了花儿,心中却已开始大骂。
“郡主!”云七连忙见礼:“属下没事,来转转。”
“哦——是嘛?”婷儿暗道:“明明是来监视我的,却装模做样,可恶!”不由又揉了几下屁股。
云七一见,不由道:“郡主的腰怎么了?”
“没事没事,刚刚不小心摔了一跤。”婷儿忙缩了手笑道。
“那郡主到后楼来做什么?”云七忙道。
“今天天气这么好,我到后花园去采两朵花儿。”婷儿道,后花园有个后门,院墙也不太高,出去的机会比较大。
“以往的花儿不都是丫头们分房送的吗?”云七狐疑道。
“丫头们懂什么?净采些乱七八糟的东西!还是我自己去的好!”婷儿笑道。
云七一正色:“实在对不起,郡主这几天最好还是呆在碧云楼,不要乱动。”
“为什么?”
“王爷的吩咐,郡主难道不知道?”云七奇怪地反问道。
“我不就到后边去玩一会儿嘛,也值得这么大惊小怪?”婷儿不悦道。
“王府人手有限,后花园又草木繁茂,面积甚广,实是防不胜防,属下是替郡主小心!”云七忙道。
“行了行了!”婷儿烦躁地道,眼珠一转,却又突然笑道:“云七叔,听说你对天星楼的那个锦儿挺有意思,对不对呀?”
云七脸一红,忙道:“郡主别听洪六哥他们胡说,这哪有的事儿?”
婷儿哈哈大笑:“七叔,有就有,没有就没有,你害的哪门子臊呀?你听我的,我就叫少王妃跟天星楼的那个薛沉香作个人情,把锦儿给你!”
云七满面赤红,恭身道:“郡主错爱,属下感激不尽,只是云七一向唯王爷命令是从,且替郡主安全着想,这事儿属下万万不能答应。”
“哎——七叔,你怎得这么不开窍儿?放着这么好的女孩子不要……”婷儿见云七不上套,不由气道。
云七脸上更红,忸怩道:“郡主知道的,云七向来是最守规矩的;更何况属下对人家有意思,人家对属下如何还不知道呢!”
一句话出口,婷儿已是两眼儿开始翻白,砰的一声趴在了地上。
婷儿耷拉着脑袋刚一进来,慧香就问道“郡主,怎么样?”
“怎么样?”婷儿抬了抬眼皮:“两个都一样,茅坑里的石头——又臭又硬!死都不开窍儿!”说着又从怀里摸出何天香的扇子来,默默看了一会,眼光中竟有泪花在闪烁:“我只怕是要出不去了,却也不知道你还记得我吗?”
“郡主,”慧香也不由黯然:“王爷也是为了你好呀!”
“我知道。可我不见他,心里就是堵的慌!”婷儿一急,突然哭了出来。
慧香连忙打起帐子,去替婷儿收拾被子:“依我看,咱们倒不如直接捅明了,让他把何公子招来?”
“那不行,即便父王甘心我跟着一个平头百姓,何大哥若是知道了我的真实身份,只怕也不会再肯见我……”婷儿说到这里,突然眼前一亮,猛的起身一把把帐子扯了下来。
“你干什么?”慧香吓了一跳。
“结网!”婷儿目现异彩。
“结网?”慧香瞪大了眼睛。
这天晚上,碧云楼早早便熄了灯。
程杨看着婷儿的房间,终于松了一口气,还真怕他出来歪缠。
三更时分,月光皓洁,碧云楼内一片安静,程杨也似睡非睡地挨着院门歪着。
突然,婷儿房中传出一声惊呼,紧接着噪音大作,刀剑声,桌椅杯盘声响成一片。
程杨一个冷子跳了起来:“可恶,云七怎么放刺客进了郡主的房间?”当下不及细想,跳上二楼,踹开房门便往里冲,就在这时,他听到了后窗剑刃破空的声音传来。
刃声入耳,熟稳非常,正是云七的“穿云剑”。
“怎么,云七并没有离开?”程杨不由一惊,突觉触手之处软软一团,竟给网住了。
“不好!中计了……”程杨刚要叫,脑袋上便狠狠挨了一下,不由沉沉睡去。
房内一切又恢复了安静,红烛重新燃起,婷儿与慧香一人一支大棒,看着地上昏睡的两个人,婷儿得意地点点头笑道:“想看住我?没门儿!”
慧香却道:“郡主,咱们是不是太过分了点儿?”
“过分?”婷儿一扬眉:“不过分咱们走的了?”
“那……那这笔帐,他们会不会又要算到我头上来?”慧香害怕地道。
“那你还不赶快走?”
夜阑阁,程杨与云七白布缠头,垂手而立,脑袋上各缠了一大圈的白布。
北王爷面色凝重:“程护卫,你说婷儿设计跑了?”
“属下无能,还请王爷处罚!”程杨低头道。
“这孩子!”北王爷叹了一口气,抬抬手:“程护卫,你们起来吧!这孩子连本王都看不住,又更何况你们?大敌当前,董老五走不开,婷儿就麻烦两位了!”
“王爷放心,属下一定找到郡主,把她安全带回来!”程杨忙道。
北王爷摇摇头:“山雨欲来风满楼,王府也不一定安全;你们找到她后,就暗中保护她好了,不一定非回府中不可。顺便看看那个年青人怎么样?”
“哪个年青人?”程杨不由一头雾水。
“我也只知道,他姓何!”
迎送客栈,慧香夹起一筷子菜:“公子,咱们现在是出来了,但下一步怎么办?”
婷儿头也没抬:“去梅城,何大哥说过他要去梅城的,咱们到那里去找他!”
两人正说着,门外突然走来六个奇形怪状的老头子,头一个是总处于梦游状态的胖老头儿,耳朵上架一支笔,笔上尚淌着墨汁,弄的满身都是;第二个是个笑和尚,他见人笑,人见他更想笑;第三个是个体大腰阔的黑脸道士,不知道的还以为雷公下凡李逵转世,一脸的火气,就如别人欠了他八百吊钱倒让他找一千似的;第四个是个员外,只是一脸苦相,让人怀疑他是吃黄连活大的,一身袍子倒还完整,只是上三层下三层,里三层外三层都是鼻涕眼泪,可见这人受苦够深,泪腺特别发达;第五个是个书生,一身袍子已是千疮百孔,折扇也被狗咬了两口,却是腆胸凸肚,一幅天下学问舍我其谁的样子;最后一个则是面黄如土的干瘦中年人,眼睛总是似闭非闭,不停地打着哈欠,一身千年古董的黄袍已是万年未洗,一动便直往下掉土渣,但隐隐还可看着有条龙样的东西附在上面。
这六个人一走进门来,婷儿便不由一阵银铃般的笑声,众人也跟着轻笑。
六个怪人却似若未闻,胖老头儿叹了一口气,吟道:“犹恋断期是识期,佳人含笑远倚壁。”吟着,取下耳边的长笔便在门框上一挥而就,复又叹道:“三十八年,梦里缠绕。”
婷儿听了,不由止了笑,暗道:“此人倒也是个痴情的种子。”
慧香却是一凛,因为她想起了武林中十分令人头痛的六个人:“武林六怪”,“喜僧”、“怒道”、“苦员外”、“酸书生”、“病侯”,刚才写字的却是“痴翁”。
突听一人哭道:“呜呜……真让人感动,我要是也有这么个红颜知己,也就不枉此一世了……呜呜……”这人一哭,眼泪鼻涕就又出来了,伸袖去抹,干鼻涕上面叠新鼻涕,登时锃光瓦亮,油光可鉴,几可以照出人的影子来,正是“苦员外”。
砰!一张桌子被打烂,一个炸雷似的声音响起:“你这个报丧的,除了整天哭哭啼啼惹的老子心烦之外,还会做什么?!”却是怒道。
就听一个嘻嘻的声音道:“臭道士,他尚会哭哭啼啼,你呢?除了吃喝拉撒加睡觉之外,不也就只会打打雷吗?马脸不知嘴长,还净说人家,哈哈哈,唬唬唬,笑死我了,笑死我了……”正是“喜僧”。
砰!怒道又将一张桌子打塌,怒道:“死秃驴,老子什么地方得罪你了,你总找老子的麻烦?”
喜僧却嘻嘻笑道:“怎么?又要打架?和尚可是手痒好久了!”
却听酸书生酸曰:“呜呼哀哉!事无巨细,二子何为?”
怒道不由骂道:“去你娘的蛋!谁是你儿子?老子跟死秃驴吵架,干你龟儿子屁事!”
婷儿不由暗笑:“酸的也太酸,粗的也够粗了。”
就听病侯有气无力地道:“你们天天吵架,吵够了没有?吵够了,就坐下来吃饭,咳咳,我也该吃药了。”
六个人刚一落座,瑟缩在一旁的小二忙先摆上六副碗筷然后逃难似的走了,菜还没上,喜僧突然一拍桌子,嘿嘿冷笑道:“臭道士,那个地方也是你坐的吗?”
怒道也大吼道:“老子为什么不能坐?”说着又要伸手,拍桌子。
众人见他又要拍桌子,连忙伸手一人按住桌子一角儿。
砰!一声巨响,碗筷在原地一阵格勒格勒响,但没有碗筷摔下来。
婷儿慧香不由骇然,怒道那一掌已是够重,五人却以内力将他掌力托住,护住桌子碗筷,可见修为绝不在怒道之下。
喜僧嘿嘿道:“臭道士,你把这张桌子也打塌了,咱们到哪里去吃饭?”
病侯也咳了两声道:“那个首位是老大坐的,可是咱们谁选你做老大了?”
怒道不由气道:“选老大的事,咱们选了几十年也没选出个结果来。现在,就算论年纪,也该老子做了,要不,你死鬼选个大伙儿都服的老大来!”
病侯从怀里取了两颗药丸放进嘴里,慢慢道:“我看,从咱们当中选个老大,已经是不可能,倒不如咱们选个外人来做老大,也省的大伙儿天天吵架,不知大伙儿怎么想?”
痴翁,苦员外,酸书生细想了一会儿,原则上点头表示同意。喜僧却嘿嘿笑道:“和尚倒没什么,只是怕臭道士……”
怒道已两眼一瞪:“死秃驴,你都不怕,老子怕什么?只要这个老大不是你,王八蛋来做都成!”
“喂!王八蛋来做老大,咱们成什么了?”痴翁怒道。
“呜呜……虽说以后要被人管,可有个老大在,我还是挺高兴的,呜呜……”苦员外道:“可我说,你死鬼找谁做咱们老大?”
“老大倒是好找,只怕我找了,你们又要吵着不同意,还是天天打架。”病侯咳道。
“这个好办,不管你选谁,咱们都同意就是了。”喜僧道。
“对!就这么着!谁要是敢反悔,老子就一巴掌打烂龟儿子的脑袋!”怒道叫道。
“嘻嘻,只怕到时候第一个反悔的就是你臭道士!”喜僧笑道。
“你说什么?死秃驴,你真的欠揍你?”怒道气道。
“好了,好了,你们两个安静些,咱们也就不费事了,刚才她的笑声最大,就是他了!”病侯伸手朝婷儿一指。
“什么?我?!”婷儿见病侯的指头笔直地指向自己,一个大马趴差点儿趴桌子上。要真跟这六个活宝一起,人不死也会疯掉的。
“老大!”五个人一齐翻到婷儿桌前躬身行礼,却唯有怒道一个人站在那里,脸儿都气绿了。
婷儿张大了嘴巴,好久方回过神儿来,挣扎着站了起来,一把拉住慧香结结巴巴地道:“慧……慧香……咱们快走!”
慧香也吓的全身痉挛,一句话也说不出来,随了婷儿便跑。
不料,两人刚跑没几步,“怒道”已拦在前面。
婷儿一见,不由心慌意乱,跳着脚道:“喂!你干什么?快让开!”也大概是昏了头,明知对方武功高强,依旧一拳捣出。
“哼!雕虫小技,也放光彩!”怒道一伸手,扭住婷儿手腕顺势向后一带,痛的婷儿不由“哎呦”一声惨叫。
就听耳边五人同时怒喝:“反了,反了,臭道士,你居然敢打老大!”六七股掌风连同折扇一齐向“怒道”打来。
怒道自知抵挡不住,携了婷儿一个移行换位挪到墙角儿。就听嘭的一声巨响,一张八仙桌已给打了个稀烂。
怒道不由怒道:“喂,你们干什么?让这么个毛头小子来给咱们做老大,岂不是丢咱们‘六怪’的脸?还不若一掌打死算了!”
慧香不由吓得脸色煞白,连忙大叫道:“使不得,万万使不得!老前辈手下留情!”
喜僧嘿嘿冷笑道:“臭道士,咱们先前说过什么?本来嘛,若在平时,你一掌打死这个小辈也没什么,但你当咱们都是什么了?你还是先一掌打烂自己的脑袋吧!”
“对对对!”婷儿疼的呲牙咧嘴,忙叫道:“你还是先把自己的脑袋打烂再来杀我吧!”心中暗道:“你若先把自己的脑袋打烂,自不怕你来杀我!”
“闭上你的鸟嘴!”怒道一指戳在婷儿的哑穴上:“若是一个有脸面的人物,老子还可听他号令;但就这么个草包,你让老子从何说起?”
婷儿脸上的表情甚是古怪,想说些什么,却又一个字也说不出,只急得两只乌黑的眼珠骨碌骨碌儿直转。
病侯冷笑道:“我看就是个有身份的人,你也未必能接受他!”
怒道不由怒道:“好了,反正你们总也不相信老子,大伙儿兄弟一场,老子不能让‘六怪’的名头受损,就让老子一掌劈了这个臭小子,再以死谢兄弟之情吧!”说着一掌劈下。
“喂,臭道士!……”
“臭道士,你敢?”
几声怒啸,六怪一齐扑上,却是不及。
婷儿手臂被反拧,动弹不得,又叫唤不出,眼见怒道巨掌劈下,只急得眼珠子都快凸出来了。
陡听慧香在一旁尖叫道:“你们不能杀她,她是有身份的人,她是北王府的苌婷郡主!”
骤然,时间仿佛停滞,怒道的手停在半空,狐疑地道:“你别骗老子,谁不知道皇上宠的厉害的苌婷郡主是个女的?”
五怪也瞪大了眼睛盯着慧香。
慧香使劲儿一拉帽子,一蓬青丝脱帽而出。
怒道一惊,连忙伸手一扫婷儿的帽子,青丝三尺耀眼,空灵飘逸夺神,店中众人已是呆住。
过了好久,众人回过神儿来,病侯道:“怒老头,这次你还有何话说?”
“老子,老子……”怒道只吱唔道,猛一抬头:“这有什么?只不过证明她是个女的而已,又怎能证明她就是北王爷的女儿呢?”
慧香这才定下神来:“她腰间有一块王府令牌就是凭证!”
怒道连忙掀起婷儿的长衫,果然摸出一面雕龙的银牌,上面三个大字:“北王府”,正是北王府“北王令”。
“臭道士,你还有何话说?”喜僧笑道。
怒道一怔,连忙解开了婷儿的哑穴,放手道:“茅山怒道见过老大!”
“你你你……”婷儿死里逃生,拼命地吸了一大口气,想说什么,一时却又说不出来。
“怒道人知道冒犯了老大,任打任罚,全凭老大一句话!”怒道人头也不抬,大声道。
“我我我……”婷儿气极,本想狠狠地收拾怒道一顿,一时却又不知道从何做起,只的恨恨道:“这次不嫌我损你名头了!”
“北王爷一直是咱们最敬重的人,有北王府的苌婷郡主做咱们的老大,老子……怒道人心服口服,心服口服!”怒道人谦恭地道。
“哼!你们想让本郡主做本郡主还不想做了呢!”婷儿怒气冲冲地道,一扭头重新戴好帽子:“慧香,咱们走!”
喜僧迎面拦住:“郡主慢走,咱们兄弟几十载未曾这么齐心过,郡主权当帮帮忙?”
“那是你们兄弟间的事,于我何干?”婷儿甩袖道。
病侯却是慢条斯理地道:“郡主微服出行原因不外有二:一、为了公事;二、偷跑出府,但现下,李相国正对北王府虎视耽耽,北王爷放谁出来都不会放郡主,郡主的目标太大也太明显,所以郡主只能是偷跑出来的了,对吧?”
“好狡猾的死鬼!”婷儿心中不由一凛,嘴上却道:“是又怎样?不是又怎样?”
病侯笑道:“是与不是咱们只管带了郡主回京请赏便是了。”
“你敢威胁本郡主?”婷儿不由大怒。
“咳咳咳,威胁不敢,但见郡主色厉内荏的样子,可见心中必是有鬼。”病侯得意地笑道。
“我心中有鬼管你病鬼什么事?”婷儿咬牙切齿地道。
“请郡主屈就!”病侯笑道。
“好吧!”事到如此,婷儿也不由泄气地道:“但你们也得依我几个条件!”
“是什么?”苦员外道。
“第一,必须绝对服从我的命令;第二以后不许在人前揭破我们的身份;第三嘛,”婷儿一顿:“要替我找一个人。”
“慢慢慢……那吾等以后岂非一点儿自由都没有了?”酸书生问道。
不料话未完,脑袋上已重重挨了怒道一掌:“闭上你的鸟嘴,臭丫头的话从今就是圣旨……”
“什么?!”婷儿勃然变色。
怒道的脑袋上立即挨了无数的巴掌:“老大!”六个人齐齐叫道。
“叫什么?我听不见!”婷儿侧了头一手护着耳朵大声道。
“老大——!!”六人扯着嗓子公鸭般嘶叫,叫声惊天动地。
“嗯!”婷儿这才满意地点点头,慧香却已是呆住。
“老大,你刚才说要找人,找的是谁呀?”病使问。
“找人的事儿,以后我会慢慢告诉你,不过现在有几个人我看着特别地不顺眼!”婷儿眼中冒着光——蓝光。
“老大看谁不顺眼,咱们兄弟替你狠狠地扁他!”怒道立即跳了出来大吼道。
“我第一个看不顺眼的就是你呀!大家给我扁!狠狠地扁!你们不是要排名吗?谁扁的厉害,谁就是老二!”婷儿突然对着其余五人大声道。
六个人不由齐齐惊愕,随即五个人立即饿狼一般扑向怒道,斗群鸡一般打了起来,场中立时尘土大作,噼啪嗵咚之声不绝入耳。
慧香不由叹息:“还用打得这么卖力?扁了第一个,第二个还能跑得了吗?……”
名次终于排出,痴翁老二,酸书生老三,苦员外老四,喜僧老五,病侯老六,怒道老七。
六个人脑袋上都是包,却唯独痴翁脑袋上最少。
怒道大是不服,大怒道:“为什么偏偏我是老七?”
病侯连忙扯扯怒道:“你少说两句吧!你不见就咱俩话多,排名最低,挨的揍也最多?”
喜僧更是不服,指着痴翁道:“为什么我们五个都挨揍,就单单他揍人?!”痴翁也奇怪地看着婷儿。
婷儿却冷笑:“你是不是想和老七换个位置了?”
喜僧立即闭了嘴巴。
路上,慧香也悄悄地问婷儿:“郡主,为什么只有痴翁没有挨揍,而且还做了老二呀?”
“你还不懂吗?”婷儿问道。
慧香摇头。
“只有他才和咱们是一路人哪!‘犹恋断期是识期,佳人含笑远倚壁’多么忧伤美丽的句子呀……”婷儿的眼光突然痴迷了起来。
身后,喜还在和怒道吵架。
“嘿嘿嘿,臭道士,不管你千说万说,我是老五,你是老七,你就得听我的……”
“龟儿子!老子……”怒道破口大骂,却已听不清了。
何天香辞别杜长缨来到慕容山庄之前:“就那招‘八星映月’来看,慕容山庄与我家可能有着莫大的关系,反正是要面对了,又何必再怕慕容姑娘,更何况这段孽情也总该有个了结的时候了;人以真心对我,我又怎能伤之又伤?”当下也不再掩起行藏,直接在门口高叫道:“雁荡后进何天香求见慕容前辈,慕容姑娘!”
庄丁忙传了进去不一会儿,慕容忠匆匆奔了出来,笑道:“何公子大驾光临,敝庄着实荣幸,还是请内堂叙话!”
二人进得内堂坐定,早有人送上茶来,慕容忠笑道:“何公子此来……”
何天香忙道:“在下是为求证而来。”
“求证?求证什么?”慕容忠一头雾水。
“一招剑法,慕容姑娘击败金碧良的那招‘八星映月’!”何天香笑道。
“八星映月?”慕容忠沉吟道:“这招剑法老夫也不识的,只可惜老爷和小姐都不在庄上。”
“什么?他们都不在?”何天香吃了一惊。
慕容忠点点头:“老庄主为了小姐的事已上雁荡山找你师傅去了。姑娘也下山找你,现在大概已在梅城一带了。”
“梅城?她的消息好灵通!”何天香不由吃惊地道,但更令他吃惊自然是慕容长明竟为了他的事而直接找上了雁荡上,却也不知道师父会说什么,只得道:“那好,在下立即去梅城找她!”
“何公子何不在庄上多盘桓几日?”
“多谢好意,只是在下急待求证,告辞!”
“老朽送公子!”
两人走过一座孤坟时,慕容忠突然问:“何公子到底对咱们姑娘怎么样?”
何天香一愣,随即凄然道:“痴燕血唾筑新泥,风雨何心再迟之?”
“何公子,这么说,你……”慕容忠激动地道。
何天香含笑点头,有些羞涩。
慕容忠突然放声哈哈大笑:“哈哈哈……”
“唉,你终究还算有良心!”坟旁屋中突然也有人长叹。
“你是谁?”何天香不由吃了一惊。
“已死的孤魂野鬼,不说也罢,只是娟儿是个好姑娘,你要好好对待她!”说完再无声息。
何天香不由看着慕容忠。
慕容忠摇头:“这人来的比老朽还早,庄主也不曾与老朽说起,所以他的事老朽也不清楚,咱们还是走吧!”
何天香下山,回头看看高耸的慕容山庄,突又想起曾与自己一起来此的好兄弟苌婷,心中不由又似失落了什么,不由更是黯然。还没走多远,突听身后有人大叫道:“好小子,老夫我可找到你了!居然敢跟老夫耍滑头,这次的事你答应也得答应不答应也得答应,你跟老夫去见柳丫头!”
何天香回头一看,不由吓得魂飞魄散,只见一个人手持酒壶如飞奔来,须发飞扬,可不正是天龙老人?
何天香心道:“改投师门的事是万万不行的,柳姑娘的面也是不能见的,只一个薛楼主和慕容姑娘就已令人焦头烂额了,更何况再多一个?但就这老头子的架势来看,千万莫让他拿住了,否则准没好。”
何天香一想到这里,矮了矮身子,一下子便窜到路边的林子里去了。
“好小子,你逃得了?”天龙老人一闪即到,随即入林急追。
也不知过了多少时候,何天香突然从另一边的林中踉踉跄跄地爬出,左右张望,便向远处飞奔而去。
两天后的古风渡口,何天香累得筋疲力竭,好不容易摆脱了天龙老人的追踪,大大的松了一口气,便在古风客栈里要了一桌菜。
刚要举筷,却见一个纤纤瘦瘦的小叫化子站在那里可怜兮兮地看着自己。
何天香看着他脏兮兮的身子,不由一阵可怜,伸手推过一盘菜,笑道:“吃吧!”
刚吃了一两口,却见小化子依旧在可怜兮兮地看着自己,何天香还以为他嫌少,便又推了一盘菜过去,却见小化子还是可怜兮兮地看着他,不由有些生气,问道:“你到底吃不吃?”
小化子惨然道:“我就要死了,怎么还吃的下?”
何天香不由奇道:“为什么?”
“因为我偷了一个人的钱包!”小叫化突然抽泣了起来。
“那他也不至于要杀你呀!”何天香不由道。
“可重要的是,我还把他最心爱的酒壶给顺手扔茅厕里去了。”小化子继续抽泣,可怜兮兮地道。
卟!何天香险些喷饭,哈哈笑道:“你不但坏,简直坏得透顶。可那人也太小气了吧!这样吧,你尽管吃,不管谁来了我替你摆平,只是以后不许你偷别人东西了。”
“真的?”小叫化大喜过望,一屁股坐下大吃特吃起来,然后一抬头,看着已是发呆了的何天香笑道:“喏,他已经找过来了。”
何天香一回头,差点儿把筷子扔了,胡子翘的老高的正在门口气势汹汹往里张望的可不正是自己千躲万藏的天龙老人是谁?
何天香只觉得心都快要提到嗓子眼儿了,连忙从怀中取了婷儿送的面具戴上。
那小叫化看着稀奇,伸手来抢,笑道:“什么东西,我看看!”
何天香连忙打开他的手,恨恨地道:“臭小子,你惹谁不行,干嘛惹他?”
“怎么?你也怕他?”小叫化儿轻轻笑道:“那咱俩岂不是都完了?”
何天香压低声音,咬牙切齿地道:“反正,我是给你害惨了!”
“为什么?”小叫化依旧笑。
何天香正要回答,却突觉天龙老人正向这里走来,不由连忙闭了嘴,一动也不敢动。
只听天龙老人怒道:“好你个臭丫头,你偷老夫的银子,老夫看你爹的面子倒也罢了,可你居然把老夫的酒壶也……也扔那里面去了,老夫若不好好儿教训教训你,以后怎么在江湖上混了?”
何天香一听天龙老人如此骂小叫化儿,不由听得呆了。
小叫化却朝何天香得意地一笑:“臭老头儿,我打架的帮手一时半会儿还来不了,你就先跟他凑合凑合吧!”
何天香听了,不由在桌下狠狠踢了她一脚。
小叫化却抱着脚叫的更大声:“你刚才不是说天龙那个大笨蛋接不住你三招两招吗?”
“什么?他?”天龙老人差点儿跳起来。
小叫化儿火上烧油:“怎么?你怕了?”
何天香也差点跳起来:“老前辈,你别听她胡说,晚辈怎敢……”
“哼!老夫怕了?当今之世,除了刀皇剑帝音神毒王和月山姥姥那个老不死的,老夫怕过谁?不要说老夫接他的,他要是能接住老夫的三招,老夫立即就走!”天龙老人气坏了,月山姥姥的武功倒不在他之上,却是他老婆,平时被她管教严了,今天顺口也就骂着出气了,只是月山姥姥若在的话,那是万万不敢的。
“前辈……”何天香大惊失色。天龙老人与销魂、风云老人同辈,排名仅在刀皇剑帝音神毒王之下,是何天香的师祖级人物,何天香怎敢轻易与他动手?
“小子,这么婆婆妈妈,还是不是男人?”天龙老人怒火攻心,一记“天龙翔”大袖一挥排空击来。
劲道如山,天龙老人盛怒之下威不可挡。小叫化儿知道厉害,一声大叫,已趴在桌下。
何天香明白不能再用伴风武功,否则立即穿帮,眼见天龙大袖已将上三路封得死死的,连忙一低头,也想从桌下穿出,却不料挤了两挤挤不下去,不由大是气恼,却陡觉屁股上凉快至极,竟是天龙老人的大袖已至,
“哈哈哈,有趣儿!”天龙老人大笑着,一掌拍下,心想:“这下非把你的屁股拍破了不可!”原来何天香探头下去,却被小叫化儿顶住,屁股却有被凳子挡住,一时竟是翘了屁股进退不得,不由天龙不笑。
何天香不由大骇,来不及多想,双足一蹬地,竟连人带凳炮弹般向后飞去。
砰!天龙老人一掌打空打在桌子上。小叫化在桌下双手抱头仍觉天崩地裂,一张桌子已给打的粉碎,碗碗筷筷直飞上天。
天龙老人一掌拍出,却觉手心一凉,何天香倒贯而出,速度之快,竟连自己都反应不及,不由暗暗叫绝,却又见何天香因冲的太快,一时收身不住竟往墙上撞去,天龙老人不由大惊,正待出手相救。却突见何天香在半空之中右脚将凳子往下一蹬,左脚往后一蹬,凳子翻转着向下撞向墙壁,何天香竟也借了这一点儿外力,身子旋转着向上飞去,“逍遥十二式”的身法在这一瞬间发挥的淋漓尽致。
“好!”天龙老人不由大是叹服,双袖齐起竟是“天龙十三式”中的“天龙剪”,向半空中的何天香剪来。
何天香不由亡魂大冒,却已躲避不开,只有硬拼。半空中的何天香突然出拳扬腿!
九伤神拳风云腿!
砰砰!天龙老人的双剪竟被砸开,何天香却被天龙老人雄厚的内功强烈反弹,直砸在一片桌椅之中。
“好!第三招来了!”天龙老人突然双拳齐出,只觉一股威猛无俦的劲气排山倒海似地向前推来,残桌断椅在掌力的压迫之下纷纷格格折断,正是天龙老人的成名绝技“天龙推!”桌断椅裂,奇快地逼向桌椅堆中的何天香。
桌下的小叫化不由一跃而起,大声惊呼道:“前辈,掌下留人!”
嗤!残桌断椅中却突然有碧绿色的剑光闪现,剑气撕裂长空,一闪即逝。
嘭!何天香倒飞三尺,一下子撞在墙上,天龙老人的衣襟却破了一角儿,呆呆立在那里喃喃道:“销魂剑!”
小叫化儿忙奔过去扶起何天香问道:“你没事吧?”
“我没事!”何天香却向天龙老人一礼道:“多谢前辈手下留情!”
原来,何天香连破天龙老人两招,老人心中已存了惜才之念,是以方才那记“天龙推”天龙老人只用了六成功力,否则,何天香销魂剑罡尚未大成之下,不死也得重伤。
“老夫原以为销魂剑自何老儿死后已经失传了呢,却没想到会出现在你手上。小子,销魂剑是把好剑,但愿你不要辱没了它!”天龙老人轻轻叹道,又看了何天香一眼,突然掉头飞逝而去。
“晚辈谨尊前辈教诲!”何天香忙向天龙老人的背影行礼道。
“哇——你好厉害!我还替你担心呢!”小叫化笑道:“你刚才用的是什么剑法?竟然能挡得住天龙老人的‘天龙推’!”
“黯然销魂剑!”何天香缓缓归剑入鞘。
“我看看好不好?”小叫化儿笑道。
“不行!”何天香道。
“为什么?”
何天香把面具摘了下来,胸中却还未消完那股怨气:“你害的我好苦……”
“人家哪有害你,可你怎么那么怕他认出你呀!”
“我为什么要对你说……”
何天香一句话未完,就听得半空中有人大叫道:“小秋,是什么人敢欺负你?爹来了!”说着,呼呼两掌已照何天香的头打了下来。
何天香听得劲风呼啸,竟不在天龙方才那三掌之下,不由大骇,九伤神拳全力出手。
轰轰!两声大震,只见尘土飞扬,桌椅尽塌,何天香只看见满天都是星星还转呀转的,不由一屁股坐在地上;来人也给何天香两记重拳打得直飞而上撞破屋顶又与砂石尘土一同跌了下来。不料那人还挺经打,人刚落地复又一跃而起,喝道:“好!没想到居然能有人一连接下我纪刚两记‘降龙十八掌’!咱们再来!”口中说着却举着双拳向纪小秋歪歪扭扭地打来。
纪小秋连忙大叫道:“爹,你别乱来,我是小秋!那人是我的朋友!你不要乱打人!”便去扶何天香。
纪刚这才清醒过来,忙停了手问道:“小秋,你说他是你朋友?”
“不,从现在起是对头了!”何天香却摇摇晃晃喝醉了酒似的站了起来,金星是没有了,眼前却有无数个纪小秋在旋转——丐帮的降龙十八掌岂是一般人所能接下的?
纪小秋正要答话,就听远处暴雷似的一声响:“臭小子,居然敢骗老夫?老夫饶不了你!”却是天龙老人的声音。
何天香立即清醒过来,知道是方才那记“风云腿”露了马脚,连忙翻身便跑。
“哎——你干嘛?”纪小秋不由道。
人影一晃,天龙老人已又出现在面前,他一见何天香不见了,不由问道:“臭丫头,方才那个小子呢?”
“哪个小子?我又不认识他,他去了哪里我怎么知道?”纪小秋嘟起了小嘴。
“纪刚,你把何天香给老夫藏哪里去了?”天龙老人怒道。
“晚辈确实没有藏人,是他自己跑了的。”纪刚忙道,他虽为丐帮帮主,但犹比天龙老人小了一个辈份,所以不敢自大。
“那臭小子向哪个方向跑了?”
“东边!”纪刚道。
“他就是大闹慕容山庄,留住天星楼的何天香?”纪小秋的眸子突然亮了起来。
“喂!臭丫头,你可别胡思乱想啊!”天龙老人突见纪小秋的眼神儿怪怪地,不由慌了,连忙道:“那臭小子老夫可是早替‘听雨轩’的柳丫头占下的,你就不用想了!”
“此地无银三百两!”望着天龙老人逃难似的身影,纪小秋不由笑了。
何天香慌不择路,一路狂奔,也不知道跑到了什么地方,看看天色渐暗,极目望去,却不见片砖只瓦,心中不由暗暗叫苦。
何天香只得硬了头皮往前走,也不知走了多远,突听后面马蹄乱响,何天香连忙闪在一边,就听一个声音道:“公子,那只蝙蝠卓海池真的没用了吗?”
只听那公子道:“谁说的?他最近就要有所行动,而对付北王府,只凭他还远不够斤两,咱们还得另请高人……”马蹄杂乱,十几骑马匹一闪而过。
“这些是什么人?竟要对付北王府?”何天香吃了一惊,心道:“北王府虽很少伸手江湖中事,但北王爷为天下为武林所做的哪件事不让人刻骨铭心?无论怎么说,我得通知他们一声。”
想着想着,脚下不由加快,转过一道小山梁,前边隐隐出现一点灯火。
“天助我也!”何天香不由大喜。
近了,却是一家山村小店,店外已拴了十几匹马,何天香心中不由一动,轻轻推开房门,却见厅内一个人影也没有。何天香正自纳闷,突然里屋传来一声惨叫,接着又是一阵暴笑,一个女子的哭声在笑声中传来:“各位大爷,就饶了我爹爹吧,小女子给各位大爷磕头了。”
却听里面一个声音邪笑道:“咱们公子让你陪他,是你的福份,你还不乐意,怨谁来着?”
何天香大怒,正要闯进去,就听一个人大叫道:“老东西,去你的吧!”
何天香知道要糟,但砰的一声响,一个老头子已给人一脚踢出门来,正落在何天香脚下。
“爹——”一声惊呼,一个披头散发的年轻姑娘从房中奔了出来,一下子扑到已昏晕的老人身上。
“咱们公子还没让你走呢!”那个声音道,紧接着一个尖嘴猴腮的老头儿从房中伸手出来,来抓姑娘的衣带。
突然,那个汉子的手停住了,因为他的手腕已握在了何天香的手里。
“李贵,怎么回事?”里面有人问道,正是路上那个公子的声音。
李贵忙道:“没事,没事,公子,只不过碰上了个不知天高地厚的臭小子而已,我马上把他摆平!”
何天香冷冷道:“你怎么摆平?”
李贵只觉得腕痛欲折,知道遇上了高手,但主子面前不敢后退,只得充面皮道:“臭小子,你好大胆子,你知道你惹的是谁吗?”
何天香冷笑道:“是谁?”
“哼,你惹上的可是当今一人之下,万人之上的李相国的公子爷,识相的,赶快把我放开,进去给咱们公子爷磕头赔罪,说不定咱们公子爷一开心会饶了你,否则,哼哼……”李贵冷笑道。
“我当是谁,原来是李相国的大公子,真是失敬失敬!”何天香不由连连冷笑。李让民在朝中陷害忠良,剪除异己,在民间横征暴敛弄得民不聊生,所以又被叫做李殃民,何天香一听是他的儿子,不由大不以为然。
“既然知道咱们公子爷的来历,还不赶快放开大爷?”李贵不知死活,尚以为何天香怕了相府的势力,不由神气起来。
“放,放,在下马上就放!”何天香,手上却猛地一用力。
李贵突觉何天香脸上神色不对,不由大惊失色,但已经晚了。
“啊——”的一声惨叫,紧接着嘭!的一声大震,里面一桌酒席已给砸的稀烂。
何天香大步流星地走了进去,只见屋内一片狼藉,李贵痛苦地在地上翻滚,十几个家丁一身酒菜淋漓,狼狈至极地站在四周,一个蛤蟆眼的公子却依旧坐在主位上,正阴阴地盯着何天香,却是京师中与婷儿遭遇的李汉成。
“大胆!公子面前,你敢撒野?”十几个家丁一拥而上。
何天香一声冷笑,脚都不动,横过剑鞘,连打带拍,只听啪啪啪几声响,十几个人已倒了一地。
“让开!”李汉成不由大怒。
其实已经不用让了,众家丁只有滚开。
李汉成缓缓踱到圈中:“阁下是哪路英雄?”
“天下的英雄可真多!”何天香冷冷笑道,嘲笑!
“只可惜英雄都死的早!”李汉成阴阴地道,一步一步压了上来。
“是嘛?”何天香毫不示弱,一步一步迎了上来。
“跟着我走,我保你荣华富贵!”李汉成道。
何天香笑,笑就意味着:不!
李汉成突然出掌,何天香一拳就抖了他一个跟头。
李汉成却又飘了回来,身形诡笑着扑向何天香的背后。
何天香一拳打空,再一拳又打空,何天香不由大骇:“怎么回事,他踏的明明是五行步法,我为什么每次都找不到他呢?”正要拔剑,却突听一人笑道:“他用的是逆行的‘太乙五行迷踪步’非五行相生,而是五行相胜!”
两个人吃了一惊,同时回头,却见厅中不知何时已多了一个青衫少年,斜依在一张椅子上,正将一只白玉酒壶举起,轻轻倾出一股玉浆,吟道:“对酒当歌,人生几何,譬如朝露,去日苦多……”
门口站了一个手捧长箫的青衣女子,正含情脉脉地凝视着他,何天香与李汉成打斗的时候,她轻轻地站在那里看着他;他喝酒的时候,她还是柔柔地站在那里看着他,他就是她的灵魂,她的全部,她的一切!
何天香突然想起了前几年白道上出的除师兄郭强之外的另一位少年英雄——酒公子向歌吟,还有一个一直在追求他的神秘女子——聂小扇。
何天香想着想着,眼见李汉成踏在了水位上,不觉中已然踏上了土位。恰恰应了五行相胜中以土胜水之意。
李汉成脸色一变,迅即踏上木位,何天香见了,已知所以,不由朝向歌吟点头一笑踏上金位。
李汉成脸色惨变,倒跃三尺,怒道:“好小子,今天的事,咱们就到此为止,但愿你们以后别撞在本公子手里!”说着便向门外走去。一群狗腿子见主子吃瘪,也不敢再张狂,只好夹了尾巴跟在后面。
何天香也不拦阻,却只是抱了胳膊看着李汉成的背影笑。
果见向歌吟伸了一条腿拦道:“怎么,打烂了这么多东西还打伤了人,就这么想一走了之?”
“那你想怎样?”李汉成怒道。
“留下几两银子再走嘛!”向歌吟笑道。
“本公子要是不留呢?”李汉成道。
“那你就试试看!”向歌吟又喝了一口酒。
“哼!本公子就不信这个邪!”李汉成一掀前襟,运功双掌,装作昂首无惧地向前走去。
奇怪的是向歌吟并未留他,何天香也未多话。
李汉成不由大喜过望,却突见白光一闪,玉箫闪电般向自己点来,劲气破空,竟是一流高手所为。
李汉成不由大骇,知道招架不住,只得一个铁板桥倒跃了回来。
“你没听到吗?我吟哥哥叫你留下银子再走!”聂小扇柔柔地道,眼睛依旧盯着向歌吟,就连眨一下都没有,好像方才那一箫并不是她出的一样。
李汉成脸色铁青,知道今天碰上的都是极难缠的角色,看来不屈服是走不出这扇门了,不由恨恨道:“李贵,给银子!”
李贵连忙掏出十两银子放在桌上,刚要走,却听向歌吟喝着酒道:“就这点儿?李大公子就值这么几两银子?”
“你们别欺人太甚!”李汉成不由大怒。
向歌吟的双目中突然冷电四射。
李汉成心中不由一凛,咬牙叫道:“再给!”
“是是是,小的给,小的给!”李贵连忙道,说着又从怀中取出三十两银子恭恭敬敬地放在桌上。
“这样总成了吧?”李汉成怒道。
“李大公子请便!”向歌吟捏着白玉的小酒杯,一饮而尽。
正在救治老人的何天香却突然叫道:“等一等——”
李汉成猛地回头:“臭小子,咱们已赔过了,你还想干什么?”
何天香抬起头,冷冷地道:“别人都可以走,但是他——”何天香指指李贵:“必须给我爬出去!”
“你——”李汉成怒不可遏,狠狠瞪着何天香。
何天香和他冷冷地对视,脸上一片漠然。
“哼!”李汉成终于一声怒哼,转头向门外走去。
“公子,我……”李贵连忙叫道。
“李贵!”何天香一声大喝。
李贵抬头偷偷瞧了瞧何天香,何天香冷冷地盯着他。李贵只得趴下,连滚带爬地爬了出去,其余十几个打手也一哄而去。
“你们等着,本公子会跟你们算这笔帐的!”马背上,李汉成大叫道。
屋中诸人却恍如未闻,何天香一抱拳:“何某多谢向兄指点。”
“你知道我?”向歌吟吃了一惊。
“酒公子大名,又有谁人不知?”何天香笑道。
“何兄之名,却是近来风头最劲!”向歌吟也笑道。
“我还以为你最少能抠出他一百两银子来呢!”何天香可惜地道。
“可他们身上好像就只带这么多了!”向歌吟笑道。
两人同笑,向歌吟朝门口一颔首:“敝表妹,聂小扇。”
“聂姑娘好!”何天香忙道。
聂小扇只是嗯了一声,依旧含情脉脉地盯着向歌吟,两只大眼睛温柔的几乎要出水。
何天香突然记起,在逃下慕容山庄的那个小店里,婷儿不也这样凝视过自己吗?这感觉……何天香突然觉的怪怪的。
这时,老人姑娘一起过来道谢道:“小老儿感谢三位救命之恩。”
向歌吟一抬头却见何天香正在发呆,只得连忙帮何天香扶他们起来道:“老丈客气了,快请起来。”
何天香也连忙回过神儿来,却淡淡一笑,伸手将桌上的四十两银子推到老人面前道:“老丈,咱们今天惹的可是当今李相国的儿子,他一定不会善罢甘休的,这四十两银子足够你半生之用了,你们还是找个地方躲一躲吧,越远越好!”
“多谢恩人,多谢恩人!”老人感激的痛哭流涕:“你们还没吃饭吧?女儿,快去给三位恩人做菜烧饭。”
酒席上,二人对饮,越说越投机,大有相见恨晚之意,何天香突然笑道:“向兄,我托你件事!”
向歌吟笑道:“别说一件,只要是何兄开了口,就是十件也行!”
“好!有了向兄这句话,我也就放心了。”何天香道:“向兄可知李汉成为什么离开京城到这地方来吗?”
向歌吟摇摇头。
“因为他们要收买黑道高手对付北王府!”
“北王府?”向歌吟不由吃了一惊。
“对!”
“他找了些什么人?”
“据我所知,他已找了‘黑蝙蝠’,但肯定还另有高手,我就不清楚了!”何天香道。
向歌吟不由大皱眉头:“一个黑蝙蝠加上他手下的那些真蝙蝠就够人头痛了,他们还会去找谁?”
“我也不知道,但我最近有件重要的事情必须去做,一时分身不开,所以拜托你去给北王府提个醒儿!不要吃了李相国的大亏!”
“这话不错,”向歌吟点头,却又似想起了什么猜道:“何兄跟北王府有什么瓜葛吧?”
何天香轻笑:“若没有瓜葛就不能帮忙吗?”
向歌吟佩服地点点头,两人继续喝酒。
何天香却看着一直陪坐在旁的聂小扇不由压低声音轻轻问道:“向兄,冒昧一句,我看令妹怎么有点奇怪?”
向歌吟突然叹了一口气,沉重地道:“我们虽然从小青梅竹马,可她毕竟是我同父异母的妹妹呀!”说着一仰脖儿,又是一杯酒入肚。
何天香不由黯然,突然也想起慕容兰娟那幽怨的眼神,心中纷乱,不由也抬手,也是一杯酒下肚。
又喝了一会儿,向歌吟却抬起头,在何天香耳边低声地笑道:“怎么,我把她介绍给你好不好?”
“喝你的酒吧!”何天香也醉意朦胧地一巴掌把他的头打在了桌子上。
第二天,三人分道扬镳,向歌吟北上京师,何天香南下梅城。
慕容兰娟数日寻天香不见,细算离开慕容山庄已是近月,不由黛眉紧蹙,杏目含忧,腰身更见细瘦。
突然,楼上远眺的芸儿急叫道:“姑娘,姑娘,快看!那不是何相公吗?”
慕容兰娟不由精神大震,抢到栏边,急急望去,可不是何天香正搂着一个姑娘在人群中缓缓远去,身后还跟着三个女子?
“是他!果然是他!……”慕容兰娟激动地浑身发抖,几欲落泪:“可……可是他居然和别的女人在一起……”
“姑娘,先别管他和谁在一起,咱们还是先追吧!”芸儿拉了慕容兰娟便往楼下冲去。
中午,神色黯然的主仆二人出现在望安客栈的门前。
“怎么就不见了呢?”慕容兰娟无视于身边川流而过的人群痴痴地问道。
“姑娘,咱们还是先进去吃点儿东西吧!”芸儿心痛地道。
慕容兰娟点点头。
两人刚到客栈内捡张桌子坐下,就听一个阴阴地声音道:“慕容姑娘,真巧呀!没想到会在这儿见面,算不算缘分呢?”
慕容兰娟抬头,却见是金碧良正抱着天残剑歪歪扭扭地站在自己面前,不由怒道:“金碧良,你来干什么?”
金碧良也怒道:“别摆你的臭小姐架子!慕容山庄我不敢动你,但在这梅城,就没你的好儿了!”说着,金碧良从怀中摸出一个乌黑的针筒来,正是天残帮的“天残针”,上有剧毒,针细难辨,在江湖十三种暗器中排名第九,因为慕容山庄时,金碧良过分自信而未使用,但在此处,却又不同。
“天残针”一亮出,慕容兰娟不由脸色大变:“你想怎样?”
“我也不怎样,只要你乖乖跟我回去,我不会亏待你的!”金碧良得意地笑道。
啪!慕容兰娟拍案而起:“姓金的,瞎了你的狗眼!你以为几根毒针就吓得住姑娘吗?告诉你!本姑娘在慕容山庄没怕过你,现在也不会!就是以后,本姑娘眼里,你也永远是个小人!”
金碧良气的眼中火星直冒,口中只叫道:“好……好……”
突听另一个声音笑道:“人家姑娘既然不愿跟你走,你又何用这么死皮赖脸的?”
金碧良猛地回头,却见是何天香摇着折扇站在门口,只是面目较以前稍微有些阴沉,身后立了四个妖艳的女子。
慕容兰娟也一声惊呼:“何公子!”一头扎进何天香的怀里。
何天香哈哈一笑,伸臂把慕容兰娟搂紧道:“有本公子在,姑娘什么都不用怕!”身后的四个女子立现嫉恨之色,芸儿却总觉得怪怪的,好像哪里总有些不对劲儿,不由奇怪地立在那里。
金碧良见了,不由怒火中烧,咬牙恨恨地骂道:“好你个姓何的王八蛋,天下的事都让你管完了!”
何天香不由勃然变色:“天冥宫何天弃还从未听人敢对本少宫主如此说话过。”
金碧良一听他不是何天香不由一愣,随即哈哈大笑道:“原来你不是何天香!何天弃是哪个王八蛋?哪个王八蛋又是何天弃?哈哈哈……”
慕容兰娟也猛地挣出他的怀抱,惊问道:“你不是何大哥?”
何天弃轻薄地笑道:“何天香是谁?反正大家都姓何,姑娘又何必那么认真呢?”
砰!肚子上挨了狠狠一脚,慕容兰娟扭头就走,芸儿忙跟上。
四名女子齐齐抽剑正要上前扑上,何天弃却抱着肚子在地上叫道:“回来!”
四人连忙回来,何天弃缓缓站了起来,脸色发白的阴笑道:“好!够辣!不过我喜欢,嘿嘿!”
“你喜欢个头!”身后金碧良突然狠狠地按下了机括。
何天弃猛地转身,奇诡地挥扇,叮叮叮三响,三枚“天残针”一一被击落。
金碧良大吃一惊,天残针细若毛发,且上淬剧毒,一般人并不敢轻易接招,自己又以真力射出,更可洞金裂石,而何天弃转身击针,无一漏网,可见功力已是十分深厚。
何天弃击落“天残针”,缓缓的回头:“姓金的,你敢背后暗算本公子,你的好日子到头了!”
金碧良不说话,却缓缓抽出天残剑,双脚分开,立在胸前。
芸儿好不容易追上慕容兰娟道:“刚才那个不是何公子!”
慕容兰娟叹道:“没想到天下之间竟有长的如此相似之人,又都偏偏姓何!”
“是呀!何公子到底哪里去了呢?咱们难道就真的找不到他了吗?”芸儿也道。
“不用找了,我在这儿!”一个阴阴的声音响起,何天弃已不知何时又与那四个女人出现在了面前。一股诡异的感觉传了过来,缓慢而又阴毒,压抑却又无声,芸儿突然觉得全身有些阴冷。
慕容兰娟连忙闪身挡在芸儿面前冷冷地问道:“姓何的,你还想干什么?”
何天弃笑道:“本公子替你挡了姓金的,你就踹本公子一脚了事了?”
“那你要怎样?”慕容兰娟不由道。
“敢请姑娘赏脸,陪何某饮一杯茶?”何天弃试探着笑道。
“对不起,本姑娘正有要事,恕不奉陪!”慕容兰娟压根儿对他没有一丝好感,干脆地拒绝道,抬脚就走。
何天弃脸色立变,猛地一挥折扇,四名女子立即飞身而出将两人围在中间,竟是“小四象阵”。
慕容兰娟与芸儿不由站下。
“怎么,姑娘连这点面子都不给吗?”何天弃的声音冷冷地响起,冷的钻心。
“大胆!你知道我家姑娘是谁吗?”芸儿怒不可遏地叫道:“这可是慕容山庄慕容老爷子的女儿,你敢怎样?”
“我敢怎样?”何天弃的声音冷的让人发颤:“金碧良的一条左臂我都卸下来了,你说我敢怎样?”
慕容兰娟与芸儿脸色不由同时大变,金碧良的艺业自是不凡,但犹被何天弃轻而易举摘下了一臂,可见何天弃武功之高,手段之毒辣;且不怕天残帮全帮对其报复,又可见其气势之猖狂。
慕容兰娟与芸儿不由周身透凉;互递一个眼色,芸儿抽剑,向外便闯!
四名女子立即伸剑拦挡,小四象阵发动,立即将两人围在核心。
“你以为这个就能挡住我吗?”慕容兰娟一声冷笑,突然出剑,红花神剑!
当!一声脆响,一个红衣女子的长剑被荡偏,慕容兰娟闪身而出,但剑幕复合,却又将芸儿困在里面。
慕容兰娟回头,却见芸儿没出来,正要从外面破阵,就见何天弃挥扇拍来,笑道:“慕容姑娘,你就省省吧!”
“既然如此,也就别怪本姑娘不客气了!”慕容兰娟将手中的红花剑一振,挥剑斩出。
何天弃躲开笑道:“这杯茶你是喝定了!”
慕容兰娟不说话,连连出招,却都被何天弃轻而易举地化解;但何天弃攻来的招式,慕容兰娟却大感诡异,几乎无从捉摸,不由连连后退。心道:“怨不得金碧良会折在他手里,现在只怕何大哥与他动手也不一定能得胜呢!”正想着,何天弃突然出扇,锵——一声脆响,慕容兰娟手上的长剑竟然脱手而飞,不由脸色大变。
“本公子早就叫你省省的!”何天弃大笑道。
慕容兰娟一步一步后退。
突听一声暴喝,当当当几声巨响,剑光散乱,四个女子一声惊呼,四散开来。
何天弃,慕容兰娟不由朝场中看去,却见场中不知何时多了一个白发老道,身边立着狼狈万分的芸儿,身后还跟着两个中年道士。
“余叔叔!”慕容兰娟不由喜出望外“你怎么来了?”正是慕容长明的至交青城长门余循真。
“我要到南少林去拜会苦竹大师,恰好路过这儿,你们怎的和这些人打起来了?”余循真看着何天弃,眉心拧成一个疙瘩;虽然何天弃长的像极了何天香,但以余循真这样的老江湖一看,便看出了他不是何天香。
“他们是天冥宫的人,要欺负我们!”芸儿抢着回答到。
“哦?”余循真瞧了瞧何天弃道:“这位想必就是‘天冥老怪’的传人了吧?”
“老道士明知故问!”何天弃道。
“小辈说话怎么这么没礼貌?”余循真不由勃然大怒:“天冥老怪是怎么教你的!”
何天弃冷冷地道:“他只教我武林中弱肉强食,谁厉害谁说了算!”
“好!好!”余循真气极:“贫道倒要看看天冥老怪教了个什么好弟子,竟然敢这么狂!”说着,真气一提,铁丝拂尘立即立起若棍。
何天弃也不敢怠慢,握扇摆好架势。
两人对视了片刻,余循真突然一拂扫出,何天弃挥扇招架。嗖——拂丝突然变软,一下子缠住了何天弃的折扇。
“撒手!”余循真一声怒喝,运力外夺。
何天弃也不示弱,真气一沉,手腕奇诡地一扭。
啪!拂丝断了几根,折扇抽出,竟是势均力敌。
余循真不由一惊,不敢再小觑了何天弃,拂尘狂扫而出,正是“青城三十六式铁云拂”,只见罡气排空,满目尽是尘影,扫在树上,树去层皮;扫在地上,地陷半寸,果然威猛绝伦,不愧是青城派镇山三大绝技之一。慕容兰娟和芸儿不由看得入迷。
何天弃在尘影中挥扇反击,但见扇影重重,竟是丝毫不落下风。
双方观战的人已忘了喝彩,也不知过了多久,叭!尘扇突然复又纠缠在了一起。
余循真突然大喝一声,一掌拍出,正是青城铁云掌!
何天弃也唯有一掌拍出。
叭!何天弃被震飞三尺,一口鲜血夺口飞出,叫道:“走!”四个女子连忙扶住他一起向城内奔去。
慕容兰娟却奔向余循真笑道:“余叔叔,你好厉害!”却见余循真面色凝重,一句话也不说,不由道:“余叔叔,你怎么了?”
余循真运功调息了一会,脸色方好了起来,这才道:“这人功力好古怪,若不是我功力深厚,竟险些被他震伤!”却又叹道:“这人无论心机,城府还是武功都邪的出奇,只怕将来必是武林大患哪!”
“没你说得那么严重吧?”慕容兰娟吃惊地道。
“你不知道,天冥老怪行事已是怪僻至极……哎——?你们不看他像一个人吗?”余循真摇着头,却又突然问道。
“是不是何公子?”慕容兰娟黯然地道。
“怎么?你们还没找到他?”余循真不由道。
“我跟芸儿得到消息,说他在这一带出现过,所以我们来找他,可是到现在还没找到他的影子!”慕容兰娟叹道。
余循真笑道:“贤侄女,你也别太心急了。有道是‘有志者事竟成’,我想就凭你这份痴情,那小子也会回心转意的。”
“但愿吧!”慕容兰娟也笑道。
余循真点点头:“我还要上南少林,不能多陪你们了。你们可以在这儿继续找,不过尽量和那个何天弃避开,那人邪的厉害!”
“余叔叔放心去吧!我们会照顾好自己的,不找到何公子,我们决不回去!”慕容兰娟坚决地道。
何天弃带着四个女人捂着胸口刚刚奔到城门口,就跟一个女人撞了个正着。那女子见何天弃伤成这样,连忙扶住他奇怪地问道:“何公子,你怎么了?”
何天弃又吐出一口血,见不识得,不由问道:“你是谁?”
“啊?”那女子像被蛇咬了一口:“你不认得我了?我是梅柔啊!你忘了我的穴道还是……”忽然她不说话了,因为何天弃已然昏了过去:“鸿雁、彩霞,你们快过来帮我把他扶回去!”
何天弃醒来的第一句话就是:“快把我送到城外的冷家堡去。”
“为什么?呆在家里不是挺好的吗?”梅柔坐在床边嗔道。
“快!”何天弃怒道,又是一阵急咳。
“好嘛!送就送嘛,干嘛这么凶!”梅柔一下子站了起来。
“唉,还是没有!”芸儿叹了一口气,两人又在梅城待了两日,依旧一无所获。
“那咱们就走,到别的地方去找吧!”慕容兰娟也长叹道。
突然,一个青衣人来到二人面前问道:“两位哪个是慕容姑娘?”
“我就是!有什么事?”慕容兰娟奇道,自己并不认识这个人呀!
“我家主人命小人带 来给姑娘。”那人送上 ,随即离去。
慕容兰娟狐疑地接过信展开一看,却见上面写道:
“欲寻何天香,请到冷家堡。
冷子云”
慕容兰娟不由一震,问道:“这冷家堡是什么地方?”
芸儿道:“我也不知道,咱是不是先打听一下?咱们这里和栖霞门都有分舵,我去几个时辰就有消息。”
慕容兰娟却急道:“几个时辰?万一何公子走了怎么办?咱们还是先去吧!”
芸儿也只得依她,两人就近问了路便向冷家堡走来。
走了约半日,二人已来到一座堡前,慕容兰娟却突然在芸儿耳边轻轻道:“芸儿,你留在外面的树林里,要是我半个时辰还没出来的话,那就一定是出事了,你就快回去告诉我爹,知道吗?”
“姑娘,还是我先去吧?”芸儿急道。
慕容兰娟看了芸儿一眼,笑道:“傻丫头,我只是说如果。”说着,便急急去了。
慕容兰娟进堡,却不见有人,心下不由嘀咕,却不死心,穿过大厅直往里面走去,刚走进一座大堂,慕容兰娟已是呆住,椅上盘坐的可不正是何天弃?
慕容兰娟大惊,想要退出,但门已经关了。
“没想到吧?”何天弃冷冷地道。
“哼!你已中了余叔叔的铁云掌,还逞什么强?”慕容兰娟虽然吃惊,但却并未慌张,缓缓抽出红花剑。
“只可惜,今天我并不想和你动手。”何天弃冷笑道,一按桌上的一个机括。
轧轧声响,猛然四道铁栅已平地而起,把慕容兰娟关在里面,一个面目阴冷的中年人则如幽灵般出现在何天弃身边。
“你到底想怎么样?”连砍三剑,铁栅纹丝不动,慕容兰娟不由大骇。
“我现在还不想把你怎么样,但当我的伤好之后……哼哼!”何天弃冷笑两声,叫过身边的那个中年人道:“冷护法,先把她关进地牢,让春夏秋冬她们好好侍侯着,不要让她出来!”
“是!少主!”中年人一躬身,一按按扭,铁笼轧轧沉入地底。
庄外的树林中,芸儿左等右等不见慕容兰娟出来,不由大是焦急,算算已过半个时辰,正待要跳出来,却突见何天弃身边的一个女子正和鸿雁一起走了出来,芸儿不由面色惨变:“坏了!姑娘果然是中计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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