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
课堂上,班主任朱老师正在给高二(3)班的同学讲解林楚楚的一篇习作,讲到精彩之处,朱老师的头很有节奏的跟着左右摇晃,看得出,朱老师蛮欣赏林楚楚的文章。这很自然,林楚楚原本就是市重点高中尖子生中作文数一数二的。要不是因为三个月前,楚楚头痛去看医生,被误诊得了“神经衰弱”,也许今天就不可能坐在这所普通学校破旧的教室里;不可能认识朱老师,认识这里的同学们;而他们,也不可能欣赏到楚楚的“佳作”。这,就叫缘分!
当初,楚楚因为头痛,常在班主任钟老师家蒸药。也不知钟老师真的是出于对她的关心呢?还是时间长了有点烦。总之,有一天他建议楚楚:“如果就这样带病学习,将来必定影响到你升学,不如干脆休学回家把病彻底治愈,回来再继续努力!否则,下学期便是高三了,学习任务将更加紧迫。”
老师的话对学生来说永远是“圣旨”,更何况此时林楚楚的确也感到学习上有些吃力。
当楚楚背着行李出现在妈妈面前时,妈妈的脸色由青转白。这也难怪,楚楚一直是妈妈的骄傲,每当妈妈和同事们凑在一块议论儿女成绩时,妈妈总是一脸骄傲:“咳,我家楚楚啊,从小到大学习就没让我费过心……可她每学期 ‘三好学生’恁是照样拿。”
妈妈原本希望楚楚能一边学习一边治疗,她觉得凭女儿的能力即便考不上重点,上大本也绝对不成问题!可是,楚楚的中途休学,使她觉得那个一直让自己魂牵梦绕、而自己当年却未实现、如今转交给女儿的“大学梦”,又距离自己更遥远了些!
没想到,生活竟给楚楚开了一个大大的玩笑。有一天,楚楚提着礼物到叔叔家做客,那天正好是叔叔四十岁生日,来的客人挺多。叔叔拉过楚楚向客人介绍:“这是我侄女,本来在市一中读高中,成绩不错,最近患神经衰弱休学在家。”又指着一位医生模样的中年人对侄女说:“楚楚,去让蒙医生帮你看看。”
蒙医生朝楚楚招手:“过来吧,到窗子边来。”楚楚有些不好意思,磨磨蹭蹭地挨过去。蒙医生伸出右手,往楚楚的后脑勺那么轻轻一按:“这样感觉有痛没有?”“没有。”楚楚回答。蒙医生又将右手轻按在楚楚前额靠鼻梁处:“这样呢?”“有点疼。”蒙医生又一用力,“哎哟。”楚楚竟然痛得呲牙咧嘴。
蒙医生再将楚楚的下鄂轻轻托起,从口袋里掏出一根像火柴棍大小、比火柴棍圆滑的小棍棍挑开楚楚的鼻翼,仔细看了看说:“很可能是鼻窦炎,明天到医院来再确诊一下吧。”
结果,楚楚的鼻窦炎,在蒙医生的精心治疗下,仅用了一个多月时间,就基本痊愈。这时候,再回到市一中,按规定已经不太可能,只好等下一年和八八届同学一块儿读高三了。
楚楚耐不住不上学的寂寞,妈妈只好求在距家附近一所普通中学当老师的同学帮忙,才让楚楚在现在这所二中当了一名旁听生。
其实,旁听生是不算班级指标的,楚楚可以不用上早晚自习,不必像正式学生赶得那么匆忙。不过,楚楚在班上依然可以不费吹灰之力就拿个第一,甚至期中考试,总成绩还比年级第一名高出一百多分。这让二中的老师不能不惊叹:不愧是重点中学出来的尖子生!
这时候,朱老师终于把楚楚那篇文章讲解完毕,大有“余音绕梁”的感慨。“同学们,从林楚楚同学刚才那篇文章的格调看,你们说,它与哪位著名作家的风格类似?”
教室里出奇的静,连地上掉一根针也能听得见。朱老师见没有学生回答,便自顾自地接着说:“林楚楚同学的这篇文章,我个人认为其风格与台湾著名作家三毛极为相似……”
尽管在市一中时,林楚楚的作文也经常被语文老师当作范文在班上讲解,但听说自己作文的风格与三毛相似,她还是第一次。不过,自己以前的确很喜欢三毛和琼瑶的作品。
或许若干年后,自己也可以成为一名和三毛、琼瑶齐名的作家呢,林楚楚心里暗想。当然,这个愿望只能是放在自己考上大学、读完大学之后,才能实现!
现在,林楚楚最重要的事情就是认真读书,考出好成绩,其它的什么都不用想,不能想,更不能分心。如果考不上大学,不要说当作家,恐怕连工作都有可能都找不着,就像大伯家的二堂姐,二十八岁了还没结婚,不就是最好的例子?
这年头,工作对男人重要,对女人同样重要,重要到能不能嫁个好老公!
二
林楚楚下午到达教室的时候,班上大多数同学早已各就各位。她将书包放进抽屉,准备拿出下堂课要用的课本,同桌卢娟从抽屉里摸出 递给她:“高三一位不认识的男生托我转给你的。”
林楚楚接过信看,信封上居然没盖邮戳,信封的右下角写着“内详”二字。她小心地撕开信的封口,从里面掉出一张陌生男孩的像片。像片中的男孩长得高高瘦瘦,倚在一棵歪勃子树上,仔细看时,可以瞧见他那双失神的眼里,依稀透着一抹淡淡的蛮气。
林楚楚在脑子里努力地翻着记忆,却怎么也想不起来在哪见过此人,她只好将信封里的那张信笺使劲地甩出,却见上面只有草草的几行字:楚,星期六下课后,我在校门口右边第六棵老槐树下等你,切记!!!你的涛。
一丝淡淡的微笑轻轻滑过楚楚的脸颊:不知又是哪来的一位多情者!她不动声色,轻轻将信笺和像片塞回信封,顺手扔进抽屉的最深处。
从初中到高中,这样的场合林楚楚不知经历过几多!这恐怕不仅跟她出类拔萃的学习成绩有关,也与她的容貌、气质乃至一直担任学校文艺队的骨干都不无关系。不过,楚楚倒是从未陷进过“感情”的事里,不单因为妈妈常在她耳边唠叨:“如果你考不上大学,你这辈子就算完了;更因为,林楚楚压根就没遇上能让自己心动的男孩!
她不知道,如果自己真遇见了像三毛的“海神”、琼瑶笔下的男主人公时,自己还能不能像现在这样坐怀不乱?她自己也说不上来,可是《少年维特的烦恼》里却说过:哪个少女不善怀春?说不定那时她会一头扑进感情的旋涡,再也爬不起来。可事实上,她至今没有遇见过可以让自己倾心的男孩,这就愈发让老师觉得她就是自己喜欢的那种好学生了!
记得念初三时,有一次,她的一篇作文与本班一位叫叶真的男生的作文排在一起,作为范文发给全年级同学学习。那天晚上下了自习,林楚楚正站在教室门口等一位同路的女生,几个调皮的男生围在一旁起轰:“叶真,快点呀,人家在等你呢。”林楚楚看见叶真此时正坐在教室里傻笑,又看看教室门外除自己外再无他人,一下子明白那帮捣蛋鬼说的“人家”就是指自己。她感到万分委屈:这群混蛋,竟将自己与这个呆头呆脑的叶真搅在一起,更可恨的是,那只呆头鹅叶真不仅不恼,反而乐呵呵的一付高兴样,让人见了直恶心。
也不知叶真是否感觉到了林楚楚对自己的厌恶,总之,叶真后来见了林楚楚总要绕道而走。
初三快毕业时,发生了一件更令楚楚气恼的事。有一天晚自习时,楚楚发现抽屉里有一本《化学辅导员》,她以为是同座不小心遗留的,因为同座张红今天晚有事请了假,而她刚好有一本这样的辅导书,平时不轻易借人。于是,林楚楚觉得正好趁机练练里面的习题。
哪知,第二节晚自习快下课时,楚楚才发现书里夹着一张字条:如果你喜欢这本书请收下,如果不喜欢就请下了第一节自习课时把书放到讲台!字条没有署名,更不像是张红的笔迹。
楚楚突然明白了是怎么回事,可此时距第二节晚自习结束已经不远了。她赶紧将书包整理好,将那本《化学辅导员》放在桌面,只等铃声一响立马放了书就走人。
令她没有想到的是,第二天,坐在她后面的郭丽竟邀功似地把书举到她面前:“林楚楚你得请客,昨天你不小心将书留在桌面上,我怕弄丢特地帮你收起来了。”“真是多管闲事。”楚楚心里骂道嘴里却言不由衷地说了声:“谢谢。”至于请客的事,自然是不可能的。
当晚,下了第一节自习,她又将那本书放到讲台上随即走出了教室。她并不想知道送书给自己的人是谁?也根本没有必要知道。
书最终还是孤零零地躺在讲台上没人认领,楚楚只得将其收起。管他呢,没人要只好暂时由自己收起来,至少书本身并没有错!
毕业考试的前一天,楚楚坐在学校大操场边的槐树底下温习功课,数学课代表刘林走过来吞吞吐吐:“前段日子,我收到一张约我看电影的字条,字条上没留名字,可我……我对过笔迹,和你的……字迹比较相像……”
楚楚顿时明白过来:“这么说,那本《化学辅导员》是你送给我的喽?”
“嗯……”
“今晚我就把它从家里带来还给你。”楚楚的嘴角露出鄙夷的微笑:纵然我会写信约人看电影,恐怕也轮不到你!当然,如果刘林不编造这个子虚乌有的故事,说不定楚楚还会感谢他,毕竟这本《化学辅导员》帮了自己不少忙!
后来,林楚楚考进了市里的重点高中,叶真和刘林只达到普通高中的录取分数线。暑假,刘林与叶真结伴到林楚楚家串门,却吃了闭门羹。楚楚只叫小弟带给他们一张小字条,宣称不方便见他们。这下可把刘林、叶真给惹火了:“我们又不是‘癞蛤蟆想吃天鹅肉’!”
林楚楚不想与他们计较,管他什么癞蛤蟆吃天鹅还是天鹅吃癞蛤蟆,反正我现在坐在一中宽敞明亮的教室里;而你们却只能呆在二中破旧的教室里!
现在这个叫什么“涛”的男生,看样子并不比叶真刘林们强多少,更何况如今这个关键时刻,林楚楚绝不想有任何闪失。再说,这时候还想着谈情说爱的人,必定成不了大器!
三
星期六,林楚楚吃过晚饭后从家里出来时已经六点了,天气预报说今天是阴天,此时天真的有些昏暗,一丈之外绝看不清对方的脸。林楚楚与正在市一中念书的好友君兰约好,晚上到楚楚家聚会,这会儿她是准备上君兰家接她过来。走过附近一座小桥时,林楚楚听见有人喊她,抬头一看是个不认识的男青年。她觉得奇怪:“你怎么知道我的名字?”那人愣愣地望着她却并不回答。这时,一个念头突然从她脑中闪过:是他!没错,就是像片里的陌生男孩!
林楚楚心中一慌,赶紧边走边说:“对不起,有什么事以后再说吧。”也不等对方答话,她已经匆匆从他面前一掠而过。走出十几米远时,她还有些不放心,回头看他有没有追了上来。毕竟这个男孩给自己写过一封这样的信,在这样的地点这样的时间和这样的环境之下,林楚楚不想与他有什么纠缠不清。
见到君兰后,林楚楚把刚才的事当笑话跟她说了一遍,君兰半是羡慕半是打趣地笑道:“看来你的魅力还可以嘛,走到哪都能迷倒一大片小子。”林楚楚知道,君兰此时正暗恋他们班那位才貌双全的体育委员。因此她反击到:“哪里像你,被一个风流倜傥的小子迷倒就分不清东南西北了。”
君兰的眼光顿时暗淡下来:“我可不像你,魅力十足!”楚楚知道相貌平平的君兰,其实内心非常自卑。于是她安慰道:“将来等你考上大学,凭渊博的知识雪白的皮肤和温柔的性情,还怕男生不把你围得水泄不通?”君兰终于忍俊不禁:“如果到时不像你说的那样,那你可得替我负全责噢?”“到时我只挑一个,余下的全送给你。”楚楚哈哈大笑。君兰这才发觉上当,佯怒道:“我不跟你贫嘴。”
早上醒来的时候,楚楚发现妈妈已经上班去了,于是她叫醒君兰,一起洗刷完毕后吃过早饭。两人正在讨论一道数学难题时,有人推门进来了,门只是虚掩的。“你找谁?”君兰问来人,来人并不回答。楚楚写完最后一个数字时,也将头抬了起来。这一抬头让她吃惊不小:昨晚在小桥遇见的陌生男青年此刻就站在自己的眼前。
“你……你是怎么找到我家的?”楚楚的声音有点发颤,因为这情景是她没有料想到的。对方还是一声不吭,却满脸愁容。
林楚楚只好到茶几上拿了只杯子,给他泡了杯茶。不管怎样,进了自己的家门就算是自己的客人,礼貌肯定是要的!
一杯茶还没喝完,又有人在外面敲门,楚楚过去开门,见是初中同学林岳,人家现在是二中学生会的 。林岳看见屋里的陌生男青年,有点异外:“王涛,这么巧啊?你怎么也在这里?”叫王涛的男青年脸上顿时一阵青一阵白。
林楚楚趁他们寒暄的当口,将君兰拉进了里屋,二人商量怎么给王涛回信。林楚楚想起在一本书里看过关于如何处理求爱信的方法,于是她效仿里面的内容,给王涛写一封措辞委婉的拒绝信。全文如下:
王涛同学:
谢谢你的抬举,但因本人年纪尚小,又正是学知识学文化的大好时光,不能因此辜负了家长和老师对自己的深切厚望。等我们将来都考上大学后,如果有缘,再来考虑这个问题好吗?
楚楚觉得这样写,既表明了自己拒绝他的态度又不伤及他的自尊,君兰也点头表示赞同。写完后,楚楚将信折成一个小方块,趁林岳不注意时递给了王涛。
中午,林楚楚的妈妈不回家吃饭,楚楚便留几个同学在家里吃饭。王涛接过楚楚折成小方块的信笺后,脸上终于露出了一丝不易觉察的笑容。从他走进林楚楚家的门伊始,尽管林楚楚在抬头看见他的瞬间,曾流露过惊讶的神色,但后来也没什么异样,并且她还给他泡了杯茶。这么看来,估计前景应该不会太悲观!
王涛把信揣在口袋,心里猜测着里面的内容,转身进了旁边的卫生间。
“来来来,大家快来吃面条。”楚楚端着一大盆煮好的面条从厨房出来。林岳和君兰各自坐到了桌边,“呵,好香噢!”君兰抢先拿筷先夹了一碗,啧啧地吃着。
“咦,王涛哪去了?”林岳喊。
楚楚和君兰这才发现,那个叫王涛的不知什么时候不见了。“王涛,王涛快来吃饭啊。”林岳还在大声喊。王涛从卫生间出来,两只眼肿得通红,眼眶里含着泪:“我不想吃,你们吃吧。”说完转身飞快地消失在众人面前。
“这人脑子好像有问题,而且眼光看上去还很游离。”君兰首先打破沉默。
“咦,你们难道不认识?他本来也是你们市一中高三的尖子生啊?”林岳眼里露出惊讶的神色。
楚楚和君兰面面相觑:“从来没见过这个人!”
“他是上学期转到我们高三(1)班来旁听的,据说以前是市一中高三(10)班的,听他说好像也是因为生病才休学的。”
这也难怪,市一中光一个高三年级就有十来个班,学生们个个埋头苦学,高二(5)班的林楚楚不认识高三(10)班的王涛是再正常不过的事了。
“这就怪了,既然不认识,那他到你家来干什么?”林岳眼望着楚楚,一脸的迷惑。君兰看看楚楚,见她不断朝自己使眼色,便欲言又止。
楚楚觉得这个王涛走了,自己便像身上卸了一付重担似的,浑身轻松。看来,他是躲在卫生间里看过那张字条后,心里有了自知之明,才半路打道回府的!林楚楚暗暗为自己的“不露声色”沾沾自喜。
四
王涛仰躺在床上,林楚楚那张妩媚的小脸、婀娜的腰肢不时浮现在他眼前。靠,真是个狐狸精害人不浅,以为我王某人真的被你迷住了不成?在一中那会,若不是你这个臭娘们经常打扮得花枝招展,一扭一扭着腰枝朝我抛媚眼,老子能注意力不集中?成绩直线下降?
从小到大,老子在班上都是班长,连副班长也没做过,有什么我办不成的事?虽然我家在农村,可将来我考上军校,当上将军不就跳出农门了?臭婊子,看不起乡下人怎么啦?我哥现在当校长,可他以前还不是像我一样,从农村来?我姐现在在乡里当副乡长,可她以前照样是吃我爹妈挣的工分长大。轮到我,你竟然敢小看我?你也不过就是长得狐骚一点,诱人一点,有什么了不起的?害得我从一中转到二中,本想逃开你的引诱,可你却偏不放过我,竟追到二中来了,这不是成心和我过不去是什么?
不要以为我给你写情书你就了不得了,我这是在自救也是在救你,从我决定给你写信那会开始,你我的命运就联系在一起了。既然是你毁了我,那么你就必须付出代价!
妈的,老子这回“不成功则成仁”,孤注一掷了。王涛越想越气一脚撩开身上的被子,转身脸朝里背向外,狠狠一拳击在冷冷的墙上,左手顿时血流如注。
顷刻,他又从床上一跃而起,从书包里摸出纸笔,摊开纸准备给林楚楚写信。
他用右手写字,左手的血流了一地却并不理会。写着写着,泪水渐渐迷蒙了他的双眼,他突然感觉,自己对林楚楚的那份依恋,正通过这细细的笔尖在漫漫浸入自己的内心。
长到十八岁,自己一直是父母的好儿子、老师的好学生,从来也没有在感情的沼泽里迷失过自己。可如今怎么就跌倒在林楚楚那个小妞的石榴裙下,让自己从此一撅不振?
王涛流着泪,在纸上整整划了一个晚上,一封饱含着深情、爱恋、仇恨甚至恐吓的十几页 “情书”终于“出笼”了。他长长地舒了口气,其实,他也不过实事求是向林楚楚倾吐了自己的心声。如今,他要获取的不仅仅是林楚楚的爱情,更重要的是像一名将军一样,在攻克敌人的堡垒,占领敌人的地盘,从而获得一种心灵的慰藉。
从小,王涛就立志要做一名常胜将军。如果不是因为遇见林楚楚,或许这个愿望今年夏天就可以实现第一步。
林楚楚收到王涛那封信,是在星期一的中午。那时林楚楚刚刚放下书包,正要洗锅做饭时(中午就她和读初一的弟弟在家吃饭。爸爸在邻县一家矿山上班,一个月才回来一次,妈妈常常上“8到4”,中午也在厂里吃饭),王涛双眼红肿悄无声息地出现在楚楚面前,他一语不发交给她一封厚厚的信,然后转身便走。
林楚楚没有想到,昨天从家里匆忙逃走的王涛,今天还会有什么心情再给自己写这么厚厚的 ?她把信随手扔到茶几上,转身接着做饭。饭好后,她让小弟林鹏鹏先吃,自己坐到茶几边顺手拿过那封信一看,发现信没封口。于是,她便从里面抽出那叠厚厚的、写得满满的材料纸,摊开慢慢细看。
这一看不要紧,林楚楚的脸,随着被她翻过的信纸,变得越来越苍白:如果说王涛的这封信是“情书”,倒不如说是“最后通牒”更为确切!王涛除在信中向她表白了“无限爱恋”外,更向她表明了“势在必得”的决心,在信的末尾他这样写道:本来,我是想在拥有事业之后再去寻觅爱情,所以当初我选择了逃离一中、逃离你;可阴差阳错,你又来了。既然老天这样安排,那么,我只好先拥有你的爱情之后,才有可能去开创事业……材料纸上印下的斑斑血迹,让林楚楚见了更觉胆颤心惊!
林楚楚明白何为“孤注一掷”;何为“不成功则成仁”;更明白“输红了眼的睹徒”会干出怎样的勾当!一张由害怕、恼怒、惊恐交织而成的巨大的网,刹时将林楚楚牢牢地罩在里面,而她的心,此时更在这张网里颤栗、挣扎、不知所措!
这哪里是求爱,简直是逼情!
虽然在林楚楚浪漫的梦中,常有一位英俊潇洒的白马王子,手捧鲜艳欲滴的玫瑰花,拜倒在她石榴裙下,尽管她一直佯装不理他,可他却总是那么契而不舍地一往情深……
然而现在,梦想竟成真了,却不是梦中出现过千遍万遍的那名白马王子,而是一个让楚楚望一眼都禁不住要打寒颤的魔鬼男子!
接连几天,王涛坚持每天一信发给林楚楚,有时从邮局寄来;有时又亲自送到家里来,弄得林楚楚整天神经兮兮几乎精神崩溃。到后来,她只要一看见王涛的影子就犹如活见到鬼似的。
一天下午,林楚楚从学校疲惫地回到家里,正准备从书包拿出作业来写时,王涛抱着一把凤凰琴突然闯了进来。他从口袋掏出一本歌本问楚楚:“你会唱‘我问过天上的云’这首歌吗?”
《我问过天上的云》原本是林楚楚最喜欢唱的一首歌,可现在王涛居然提到它,楚楚觉得这首歌突然变得可怕起来!甚至变得张牙舞爪!因此,她毫不犹豫地朝王涛摇了摇头。
“那么,让我来教你唱好吗?”王涛却突然变得兴奋起来。
“我妈妈马上就要下班回来了,请你赶紧离开这里好不好?”林楚楚的语气里带着哀求,她不想让母亲看见这个陌生男子,怕产生不必要的误会。
“那么,你得答应做我的女朋友,并收下我送你的这把凤凰琴。”王涛提出他的条件。
“不……不,我还小还不到可以谈男朋友的年龄,更不会随便接受别人的东西。”林楚楚慌忙摆手。
“如果你不答应,我就不离开。”王涛开始撒赖。
林楚楚急得像热锅上的蚂蚁团团转,再过十分钟妈妈就要回来了!怎么办?怎么办? 望着王涛得意的笑脸,林楚楚恨不得上前将那张丑陋的嘴脸撕它个稀巴烂。然而,她却不能!
最后,林楚楚只得决定先用“缓兵计”稳住眼前这个令她无比厌恶的男子。于是,她对王涛说:“这样吧,琴我先收下,做朋友的事容我再好好考虑,现在,你可以走了吧?”
王涛这才很不情愿地离开林家。
五
林楚楚最终决定,把这件事交给班主任朱老师去处理,一方面因为王涛最近加强了对她的跟踪力度,常常在她毫不知觉的情况下,诡秘地出现在她面前,弄得她不仅毫无心思学习,连人生安全都感觉到了潜在的威胁;另一方面,她觉得朱老师是个挺受人尊敬的好老师,况且,他还对自己的文章格外偏爱,他应该会全力以扑地帮助一名他所欣赏的学生,虽然她只是他班上的一个旁听生,但作为班主任他有责任帮助在读的每一位学生!
这样分析完后,林楚楚把王涛写给自己的信摞成一捆,加上那把凤凰琴,一起抱到了朱老师面前。
朱老师翻看着堆积在眼前的信件,脸色渐渐变成紫红,嘴里愤愤不平:“简直是流氓行径!这还了得?你放心,这事我一定要亲自过问,中学生谈恋爱尚且不允许,何况这种带恐吓性质的威胁行为。对这种人,学校非严厉惩治不可!”
楚楚眼里一热,不觉掉下一行清泪。这些天来,恐惧充斥着她全身的每一个细胞,可她却不曾流泪,或许害怕使她忘了掉泪?
有了朱老师这句话,林楚楚感觉身上一下子卸掉了千斤重担,轻松了不少。她在内心感觉羞愧:为什么自己早先没想到将此事汇报给朱老师呢?这简直是对朱老师的不信任嘛!
不过,她还是委婉地提醒朱老师:这个王涛的思维方式好像跟常人不同,看上去似乎有心理障碍。因为林楚楚经常看这方面的书。
“心里障碍?我看他不过是彻头彻尾的一个小流氓!”朱老师依然一付气愤难平的模样。
管他心理障碍也好流氓行为也好,只要朱老师出面,王涛以后不再纠缠自己了就行!林楚楚舒心地想,嘴里不觉哼起了久违的小调。晚上,破天荒地睡了一个好觉。
第二天上午,楚楚坐在教室里,聚精会神地听每一堂课。这些天来,她第一次感觉心情好对自己是多么重要!同样的一道习题、同样的一个句子,心情舒畅时轻轻松松就记进了脑子;心慌意乱时,听上几遍甚至几十遍都不知所云。
中午放学回家的路上,她正想着刚刚数学老师讲解的一道题的另一种解法,冷不丁一个人影突然挡住了去路。一抬头,简直阴魂不散,王涛就站在自己的面前。
“林楚楚,你说,你到底想没想好做我的女朋友?告诉你,我的耐心可是有限!”王涛怒气冲冲地冲林楚楚嚷嚷。
“王涛,我们这个年龄……真的还不适合谈感情……我们现在更重要的事情是学文化、考大学……”林楚楚想到朱老师就要亲自出面解决这件事时,便仗着胆子劝说王涛。
“你少跟我来这一套,我的前途、未来早就葬送在你的手里,如果不是你的引诱,我怎么可能落到今天这种地步?”此时王涛眼里充满了仇恨的种子,右拳握得格格作响,恨不得一拳将林楚楚那张漂亮的脸蛋击得粉碎。
林楚楚知道跟眼前的人根本无法说理,离他远点才是上策。正在着急,恰巧后面追来一位同学“林楚楚,刚才那道数学题你做出来了吗?”见有人过来,王涛这才愤愤地转身消失。
好险哪!楚楚的心到直到现在还 “咚咚直跳。”朱老师什么时候才能把这件事摆平呢?她暗想。
“林楚楚,朱老师叫你现在到他办公室去一下。”晚自习学习委员抱着作文本走进教室时对林楚楚说。
谢天谢地,朱老师那里终于有回音了!
“林楚楚同学,实在抱歉,昨天我到教务处打听了一下,据说那位叫王涛的男同学,是本校王校长的弟弟,也是从市一中转到我校来的一名旁听生,现在他和王校长住在一块。你看……你看,事情怎就这么巧呢?”朱老师一脸为难。
“那……”林楚楚难过得说不出话来。
“不如这样吧,这件事由你自己出面,亲自去跟王校长说,可能效果会更好,起码,起码他会觉得你很尊重他。”朱老师接着说。
既然连朱老师都这么说了,林楚楚还能怎么样呢?这王校长楚楚倒是认识,上学期还在市一中当校长呢,听说不知什么人向上面“反映”他得了编外生不少“好处”,结果查来查去没发现什么大问题,这学期便“发配”到市二中来当校长了。
王涛照例每天中午和下午在放学的路上拦住楚楚,追问她,答不答应做自己的“女朋友”?并且不断向她发出最后“通牒”:再不答应,就要采取“行动”了。
既然连朱老师都拿他没办法,林楚楚真的有点灰心了。但她依然按照朱老师的说法,竭尽委婉给王校长写了一封求助信。至于有没有效果,她已不去多想。总之,只要有一线希望,就还是要去努力争取!
等了几天没有动静,林楚楚对王涛的纠缠怕得要命,又怕别人看见听见会说三道四,吓得好几天不敢再去学校,整天躲在家里不敢出门。
这天,同桌卢娟跑来告诉她:王校长在找她!
林楚楚喜出望外,赶紧收拾好厚厚一踏王涛写给自己的信,还有那把一直没动过的凤凰琴。想到自己就这么一人匆匆赶去王校长那里有诸多不便。林楚楚踌躇了一下,终于鼓足了勇气,把事情的原委毫无保留地告诉了母亲陈贵英。陈贵英听得糊涂了:世上怎么还有这等事?自个染上“花痴”硬怨别人?可看女儿的样子并不像说谎,不由得也慌了神。于是,她急急忙忙陪着女儿赶到了王校长的住处。
林楚楚发现,王校长今天的神情有些萎靡,高大的身子显得像霜打的茄子。林楚楚清楚的记得,前年在市一中高一新生开学典礼上,王校长一直神采奕奕、精神百倍且满面红光地坐在 台上。轮到他发言时,他的每一句话不仅铿锵有力而且掷地有声,跟现在比起来简直有天镶之别……
“林楚楚同学,你保证你跟王涛同学没有谈过恋爱?”王校长一脸严肃地望着林楚楚。
“我保证没有,我原来都不认识他。”林楚楚简直要向他赌注发誓。
“噢……这么说是他暗恋你?”王校长还是一脸疑惑。
陈贵英将凤凰琴和那一摞信件放到王校长面前,王校长从中抽出一封大概地看了看,脸色漫漫变得铁青:“混账东西,这么好的条件供他念书,他不好好念却生出这等是非来!这事你们尽管放心,我一定会把它处理好。”
“王校长,只求您跟他好好地讲讲道理,只要他以后不再找我麻烦就行。”楚楚怕王涛挨打骂后又会迁怒自己,赶紧先替王涛求情。
王校长满脸坚决:“这事你就不要多管。”
六
林楚楚觉得,这回有了王校长的介入,事情必定会变得愈来愈乐观。起码,王涛的行为就应该会有所收敛、有所顾及。
过几天,如果王涛不再来找麻烦,林楚楚准备回二中继续上课。
当林楚楚背着书包路经从家到学校必走的那条羊肠小道时,王涛突然从右边的树丛里钻了出来。
“你……”林楚楚惊得说不出话来。
“没想到吧?”王涛冷笑道“现在你尽管再去找王瑞来救你吧,哈哈哈……我再也不去读书了,再也不用受他的管制了,哈哈哈……呸,他算什么东西?”王涛一边说一边从口袋拿出一把旧三棱刮刀在手里把玩着。
“你……你别乱来……”林楚楚知道,王瑞就是王校长,王涛的哥哥,这个疯狂者居然连自己的亲哥哥都敢骂,那他还有什么事不敢做?
“你要是不识相,这把刀早晚会送你和你全家上西天去的。”王涛恶狠狠地吼叫着“想叫王瑞来支配我?你做梦,呸,他算什么东西?连自己都管不好的人也配来管我?你可以去问问他,他敢说,他有哪一件事做得比老子更光明更磊落?他敢吗?”
原来,自林楚楚和妈妈从王校长那里走了之后,王校长越想越气:兔崽子,别人找我的岔子还不够,现在你又来给我添乱,看我不把你给揍扁……
王校长在市一中当“头儿”也不是一年两年的事了,当年他从师范学院毕业回市,分在市一中当数学老师。王校长不仅课讲得好,而且在管理方法上还很有一套,每年他所带班的升学率在全省都掘指可数!
这样,王校长一直官运鸿通,从班主任当到年级组长,再由年级组长当到教导主任最后成了市一中响当当的校长!
而市一中的教学质量,在全省榜居首位由来已久。几年来,王校长家的门坎一换再换,不仅本市没上线的学生家长常常蜂拥而至,就连邻县邻市想到一中就读的学生也不计其数。因此,王校长的家也跟着一搬再搬,从学校原来的平房搬到两室一厅的校集资房、再从校集资房搬到花园小区的两厅三居室,最后搬进了风景怡人的小别墅……
可有人的眼就是浅,看不得别人过得比自己好!你说这又何必呢?家家都有一本难念的经,能念好自家那本经就已经算不错了,又何必去管别人的闲事呢?
说我有问题,我能有什么问题?不就是每个年级多开了两个专长班?招收一些有文艺、体育专长的学生?活跃一下学校气氛有什么不对?当然,文体班里也不见得个个都有特长,可这又能说明什么呢?起码,为国家多培养几个人才总没错吧?就算逢年过节,别人给自己儿子女儿三、伍佰的压岁钱,或是提点土特产什么的,也算不得是受贿吧?夜深人静的时候,躺在床上,王校长总爱这样愤愤地想。
自从王校长调到二中当校长以来,家里一下子变得冷清多了,王校长当然也从此变得更清闲。二中毕竟是所普通中学,有钱人都挤一中的大门去了,王校长这学期甚至连饭局都减免了不少,更不必说各种应酬了。不过这样更好,乐得清静。开学的日子,再也不必早早就把手机甚至电话这些联络设备通通“暂停”,免得协调不好各方面关系时犯难,当然,遇到“关系过硬”的情况时又另当别论!
不过话要说回来,王校长生来是个“老骆命”,忙乎惯了咋一清闲下来,一时半会还适用不来呢。这不,整天脑子里不是想东就是想西:别人都从下边往上调,他妈的老子忙活了半辈子,兢兢业业鞠躬尽瘁死而后已到头来却落得如此下场,看来,这世上好官难做哇!
唉,人要倒霉连喝水都塞牙,就连王涛这混小子,如今都给自己捅开个不大不小的篓子!想想看,去年这个时候,一中有两名高三的男女同学,晚上宿舍灯都熄了,他俩还坐在教室顶上的平台谈情说爱,幸亏被值勤的老师发现,才没有酿成大错!当教导主任向他汇报时,他连眼都没眨一下便下令将二人开除出门。尽管后来两位学生家长,涕泪偕流哀求他高台贵手放他们子女一马,他也没有心软一下。他管这一着叫杀一儆百,这也是他从教几十年的经验中总结出来,管制在校中学生谈恋爱最行之有效的方法之一。要不,虽说一中每年也有那么一两对因为谈情说爱被开除的学生,但比起其他学校来,校风是绝对严谨的。当然,这也是保障一中这些年来在全省升学率位居榜首的一个方面。
如今,这种事竟发生在自己这一校之长的亲属身上,而且性质还非同一般!这不由得令王校长万分头疼,换了是别的学生还好办,大不了让他的家长领着他走人,可王涛这小子不行,他不仅是自己的亲弟弟,还是爹妈最疼爱的么儿!况且,你骂他一句他倒还你几句,让你拿他还真没办法!
他怎就那么傻呢?从小到大除了个性要强些,其他的都还可以啊?本来全家人都以为,他今年的高考起码能上重点线,哪想到他居然连考试都不参加,还成天嚷嚷着头痛。这不,让他跟自已到二中来旁听一阵,还居然闹出这等事来,简直丢人透顶!
好在林楚楚和她妈妈还算懂事,没有闹得满校风雨,要不,叫我这个做校长的脸朝哪搁?往后还怎么去管别人?
王校长到底是有知之士,知道别人给了自己面子。
可是,到底怎么处理这件事更为妥当呢?王校长绞尽脑汁想了一夜,终于觉得还是让王涛自动从二中消失,等一中复学的日子到了,再让他回一中学习。这样,如果王涛再惹出了什么麻烦,自己顶多算个家长——还不是直系家长,责任要比现在王涛住在这里继续在二中旁听下去轻得多。
所以,王涛就更有时间站在林楚楚上学必经的这片小树林里,等待林楚楚的出现了!
七
林楚楚当然没有想到,向王校长求助最终会形成后来的局面,否则,敲她一棍子她也不会去找王校长的。现在,王涛不仅不上学了而且还对自己充满了敌意。以前,他的“打打杀杀”最多不过嘴里说说,纸上写写而已;现在,情况不同了,他开始付诸行动了,瞧,家伙都拿在手里了。林楚楚想,说不准哪天自己真的会倒在他的刀下,成为他刀下的含冤之魂。林楚楚是看过一些关于心理障碍问题的书,她总觉得王涛的行为举止、逻辑思维都有些反常,也曾向朱老师甚至王校长提起过,遗憾的是并未引起他们的注意,他们多是考虑品质、思想意识方面的问题。
因为王涛经常对她出其不意的拦击,林楚楚只好暂时躲在家里很少出门,连二中的旁听也放弃了。可是,王涛的信却一封接一封的往林楚楚家里寄。往往上一封还是情真意切的表白,下一封却已是竭斯底里的恐吓。有时候,甚至将恶毒或者肉麻的句子就写在信封背面,让林楚楚当着邮递员的面就脸红。
有一次,王涛又故伎重演,在信封的背面写满了诸如“将你全家炸上西天”、“把你弟弟撕成碎片、剁成肉浆”等等。这封信刚好由下班回来的陈贵英从邮递员手上接过,她看着这吓人的句子,一下竟愣住了,有点不知所措。只上过初中的陈贵英此时才发现,女儿真的遇上了一个难缠的主!可是她有什么办法?女儿的班主任找过了;当事人的家长兼校长也找过了,可他们都解决不了。看样子,这事一时半会是不会结束的。可她也真怕那挨千刀的真的对自己的女儿下手,犹其更担忧宝贝儿子林鹏鹏的人身安全!
常言道:一个巴掌拍不响,假如不是楚楚长得漂亮、气质好、打扮得也得体,人家又怎么会缠上她?陈贵英也知道长得好、气质佳本不是女儿的过错,而且这些长处以前也一直是自己在同事面前引以自豪的资本。可是现在,现在不同了,一旦这些东西给自己乃至自己的家庭带来了麻烦,那么再好的东西也会变得让人生厌。
陈贵英就是带着这样的情绪,在吃完晚饭后,楚楚收拾碗筷一不留心打碎一只碗时,脱口而出骂了女儿一句“害人精”的。她做梦也没有想到,就是自己这么轻轻一句“害人精”,就让女儿在床上整整躺了三天三夜,不吃也不喝。其实对陈贵英来说,手心手背都是肉,一直以来,认识陈贵英的人,都说她重女轻男。可不,女儿楚楚的漂亮衣服用三个大柜子都装不完;鹏鹏呢?长这么大了,里面穿的衣服还是姐姐以前穿过的。每星期楚楚从市一中回来,陈贵英都要想方设法给女儿弄些好吃的,关于这一点,林鹏鹏是最有切身体会的,他知道,每个星期的星期天,就是全家加餐的日子!
可是关键时刻,才能看出一个人的真心。从小到大,林楚楚都以为母亲最疼爱的是自己,楚楚在心里洋洋自得的时候,也没忘记替弟弟打抱不平:别人家都是男孩儿吃香,我们家却反了个个儿!不过,林楚楚常常将自己的好东西分给弟弟一些,她其实是希望父母对自己和弟弟都一视同仁的!可是现在,因为自己的事影响到了弟弟的人身安全时,母亲就站到了弟弟这一边,看来,以前的一切不过是自己自作多情罢了。
所以林楚楚感觉特别痛心,所以当陈贵英泪流满面坐在林楚楚身边求她吃点东西的时候,林楚楚会无动于衷,她不需要任何人的怜悯!
以前林楚楚漂亮、天真、可爱、成绩优秀,这一切都是妈妈在人前引以自豪的资本。现在可不同了,林楚楚除了能给妈妈带来烦恼带来危险之外,一无是处!她是一个害人精!
林楚楚弄不明白的是,自己是怎么“害”的人。
王涛说自己在一中时,朝他抛过媚眼,可是自己却对他没一点印象,即便是朝他抛过“媚眼”,那也一定是无意的。无意中发生的事情太多了,林楚楚哪能件件记住?况且就算是“媚眼”,楚楚觉得也决非向他一个人抛过,怎么就害着王涛一个人了?还是一名未来的将军呢,定力就这么差?
可是王涛却不这么认为,毕竟是将军苗子,将军说话从来都是说一不二。林楚楚有什么资格拒绝自己的求爱?未来的将军看上她是她的造化,她应该感谢他的恩赐才对。更何况,是她先惹的他,如果不是她的引诱,他能
落到今天这地步?说不定神气的军装校服早穿在身上了。既然自己的这一切是林楚楚一手造成的,那么她为她的过失付出代价就理所当然了。
八
林楚楚在派出所门外那排堡塔树下整整站了一顿饭功夫,她一直在想是不是该往里迈进一步。俗话说得好:万事开头难!只要朝派出所迈进一步,余下的事就好办多了。
可是到了派出所见了警察叔叔,自己该如何开口向他们求助呢?说王涛的行为触犯了法律?目前显然好像还没有达到这种程度;说他的行为已构成对自己及家人人身安全的威胁,人家会相信吗?如果不相信他们有可能立案吗?如果不立案,那自己报案又有什么意义呢?
正胡思乱想着,一辆警车从外面呼啸而进,林楚楚条件反射地往后退了几步。这时,从车里一前一后钻出两名警察,走在前面的警察首先看见了堡塔树旁的林楚楚。他和蔼地询问楚楚:“小妹妹,有事吗?”
林楚楚有点心虚地点点头。于是,前面的警察便对身后的那位警察说:“小杜,你把这个小姑娘带到会谈室去和她好好谈谈。”“是,所长。”叫小杜的警察应了一声,转身对林楚楚说:“走吧。”
林楚楚跟着小杜警察来到一间宽敞明亮的房里,小杜警察指着茶几边的饮水机对楚楚说:“喏,那边有水。”边说边翻开记录本。
楚楚端着茶杯怯怯地看着小杜警察。
“姓名。”小杜警察一本正经地问。
“林楚楚。”
“年龄?”
“十七岁。”
“工作单位。”见林楚楚愣了一下,小杜警察又加了一句:“在哪念书?”
“二中,噢……不不,是在市一中。”
“到底几中?”
“在市一中,不过现在因病休学在家。”林楚楚屏住呼吸努力使自己说得流利一些。
“那你今天到我们派出所来有什么事需要我们解决?”
林楚楚简略将自己这段时间碰到王涛的经历一口气地告诉了小杜警察,末了,她央求道:“叔叔,能不能请你们想出一个比较好的办法来,让王涛不再纠缠我?”
小杜警察听了中学生的这段武力“求爱”,半天回不过神来,他觉得太不可思议了:八十年代的中学生,简直越来越不像话,小小年纪不好好念书,竟闹出这等荒唐事来,这还了得?
可涉及到实质性问题,小杜也不知咋办,因此,他走进里间跟一位大概三十五六岁的中年男子耳语了几句。不一会儿,中年男子便随小杜一起走到了外间,并坐在小杜刚才坐的位置。
“这位是我们郭组长,你把事件的前因后果再跟他复述一遍吧。”小杜说完转身回里屋去了。
林楚楚低着头又将事情从头至尾再向郭组长说了一遍,这才抬头望了一眼眼前的那位郭组长,郭组长那两道浓黑的眉毛此时正拧成一团,一付深沉模样。
“他写第 你之前,你们是否认识?”郭组长问。
林楚楚轻轻摇了摇头。
“他写信给你之后,你们之间有没有实质性的接触?”林楚楚一抬头,竟发现这位郭组长,此时竟朝自己射来一抹嗳昧的眼光,她惊恐地睁大眼,疑惑地望着他。
“也就是说,你跟他有没有发生过男女关系?”郭组长补充道。
她再次惶恐地摇了摇头。
“那他动手打过你吗?”
林楚楚还是摇了摇头。
“那么,至始至终,那位叫王涛的学生也没对你怎么样喽?”郭组长已经不太耐烦了。
“可他在信里写了嘴上也说了要杀掉我全家的嘛!”林楚楚鼓起勇气说。
“那就等他杀了以后你们再来报案吧。”郭组长说完头也不回地转身进屋去了。林楚楚欲哭无泪:等杀了我们再报案还有什么用啊?
林楚楚想起,刚才被小杜称做“所长”的那位警察态度不错,兴许他是个好人。于是,她抱着一线希望,找到一间标着“所长”字样的办公室门前,可门是关着的。她正想敲门,小杜路过看见,便问:“你还有什么事吗?”
“我想找你们所长……”楚楚嗫嚅道。
“他去北京学习了,刚才就是回来取材料的。”
“那他什么时候才回来?”
“至少也要一年半载,现在所里的事暂时由郭组全权负责。”
林楚楚一听,不由得浑身无力地斜倚在门边,小杜充满同情地看着她,忍不住叹了口气又轻轻摇了摇头。
九
那天,楚楚正好和一个初中玩得比较要好的女同学在家里聊天,外面突然传来林岳和王涛说话的声音。陈贵英当天正好休假在家,见是王涛,陈贵英马上拦住他们:“楚楚不在家。”王涛不相信,要进屋里找,陈贵英在外面拦住他不让他进里屋。于是,两人在外面拉拉扯扯,连林岳都拉不开。
楚楚在里屋听见屋外的争吵声,她担心王涛真要是病态,发起狂来妈妈一个女人家决不是他的对手,怕他伤及妈妈。因此,她打算出去看看,不要真的因为自己连累了妈妈和家人。况且,王涛口口声声说“爱”自己,说不定自己出去,他还会念在“爱”的份上,行为有所收敛呢。于是,楚楚不顾好友阿美的竭力劝阻,毅然而然地挺身而出。
王涛一见林楚楚从里屋出来,突然“扑嗵”一声,跪在楚楚脚下:“楚楚,求求你,救救我吧……只有你才能救我……我实在没有办法啊……”王涛的哭声十分凄凉,听得林楚楚心烦意乱:也许真如王涛所说,其实在他的潜意识里,他并不想在考上大学之前就谈所谓的“恋爱”,可是,冥冥之中却有一股不可抗拒的力量,促使他慢慢滑向这份感情的沼泽地,而且愈陷愈深,不能自拔 ……
然而,如今却没有人能解救自己、解救眼前这个被情感、被病魔折磨得丧失了人性的青年,林楚楚最终觉得,自己有义务更有责任起来自救,同时也解救眼前这个可怜的青年!她从箱子里翻出以前看过的一些小说杂志来,找一些关于心理变态的文章,拿出来一一分析。
根据书里的介绍,林楚楚首先分析王涛“患病”的起因。书里说,只要找到病人的致病根源,问题就解决了一半。从以往王涛给自己写的信、以及说过的那些话,林楚楚分析:王涛虽家住农村,但由于哥哥姐姐很早就出来工作了,所以家庭条件比较好;加上又是父母的么子,在家倍受宠爱,而且学习成绩一直不错,在学校也深得老师欢心,因此从小养成了唯我独尊的偏执个性。
也许,当初在市一中念书时,不知某时某地,妩媚可爱的林楚楚曾经很不经意的一瞥,就将原本高傲狂妄的王涛深深打动。不过那时,王涛深知自己在没有考上大学前,还是一名“准农民”,在漂亮美丽的林楚楚面前,他只能自惭形秽(引用王涛曾给楚楚的信里的句子)。于是,他只能选择逃离,希望转到二中旁听时能避开林楚楚那勾魂的“引诱”。可是,阴差阳错,林楚楚又来了,这回,王涛终于将自己不能集中精力读书的一切罪过,全部归结到林楚楚身上。于是便有了王涛不成功则成仁的决心!有了林楚楚必须为她的“过失”付出“代价”的荒谬理论!
林楚楚甚至觉得,以其说王涛爱自己,倒不如说实际上他是恨自己。而且这种恨,一方面因为自己拒绝了他的“求爱”,从而伤及了他那份可怜的“自尊”;另一方面王涛也为他自己不能集中精力看书而忧虑重重。因为如果他考不上大学,那么他跳“农门”就彻底无望,那个从小就做的“将军梦”也将彻底破灭!而王涛却偏执地认为,自己是造成这一切的“罪魁祸首。
由此看来,王涛这个人既自负又自卑!明知不可实现的东西偏要不惜一切代价去获取,哪怕用卑鄙手段也在所不惜。如果自己能帮他把精力集中到学习上来,让他考军校的梦想得以实现,那时,他或许会良心发现,最终放过自己……
这样想着,林楚楚决定,如果下次王涛再坚持要自己做他的女朋友,那就干脆答应他,然后再劝他回一中继续念书,也许他会以为自己真的回心转意了,说不定还能重新振作,全力以扑地对待明年七月的高考。
十
王涛想不到,林楚楚居然在对待和自己“处朋友”这个“原则”问题上,突然来了一个一百八十度的转弯,这不能不引起他的高度怀疑,要知道,王涛可不是那么好骗的,人家是未来的将军嘛!
如果林楚楚不肯答应做自己的女朋友,王涛倒觉得十分正常。虽然自己恨她,但不得不承认,在自己眼里,林楚林是一尊美丽女神!她不仅皮肤雪白、腰肢婀娜、仪态更是万方……林楚完全有资本拒绝自己,自己现在什么都不是,连大学能不能考上都还不知道(照这样下去肯定没指望),将来只能回家做一名农民,农民啊!
王涛一想到这些就他妈的来气,造成这一切后果的是谁?不就是那个靠他妈的林楚楚?
如今,这小娘们还跟老子玩 “老鼠捉猫”的鬼把戏,好吧,老子陪你玩!
林楚楚答应做王涛女朋友的首要条件是,王涛必须回市一中继续读完高三,最好能考上大学!这条王涛满口答应,这本来就是王涛最想要做的事情。王涛回市一中念书期间,林楚楚还答应与他通信,但通信的内容仅限于谈学习方面的事情,而且,每月最多通信三次。
王涛终于回市一中上学去了,市一中离市二中、离林楚楚的家整整三十公里!王涛不可能再经常神不知鬼不觉地出现在楚楚面前,令楚楚惊慌失措了,林楚楚觉得终于可以舒口气,轻松一下了。
君兰也是八七届高中毕业,下学期将参加高考,她给林楚楚来了封信,信中字里行间无不流露出对前途、对爱情的迷茫。因为那个体育委员身边,老是围着一大群叽叽喳喳小麻雀般的女生,体育委员哪里还有闲暇,顾及我们貌不出众的君兰小姐?
林楚楚突然羡慕起君兰来,不管怎么说,自己暗恋别人,主动权毕竟掌握在自己手中;而自己被别人暗恋,甚至“逼情”,主动权却掌握在别人手里,自古以来,被动总不如主动!
林楚楚在给君兰回信的时候,又看见了书桌上已收到好几天的王涛的来信。王涛的来信中不仅倾述了这段日子,对楚楚无尽的思念,而且一再警告楚楚,自己不在她身边时,让她自觉地远离那些对她“心怀颇测”的男生,比如:林岳之流!
如果可能,林楚楚真想把这些无聊的来信,丢进大海或者撕它个稀巴烂。简直无聊透顶,自己和林岳从小同学,而且同一个村子同一个老祖,不过是同学之间正常的交往罢了,怎么可能把脑筋动到那方面去呢?对于这种人,林楚楚简直无可奈何,可是又不能完全置之不理。不然,说不定明天他就会找上门来纠缠不休,林楚楚可不想失去这来之不易的清静!
写完给君兰的回信,林楚楚很不情愿地提起了沉重的笔,又给王涛写了一封鼓励他好好学习的信,希望他能如愿以偿地考上军校,实现自己的梦想。而后,林楚楚又给市一中高三(5)班(原高二(5)班)的团支书杨帆写了 ,述说了自己最近的一些遭遇并流露出一些悲观情绪。
其实,当初在高二(5)班时,杨帆就坐在林楚楚后面的位置,虽然杨帆是班上的团支书,长得也高大威猛,是个标准的美男子,但高傲的林楚楚对他并未心存多少好感。倒是作为团支书的杨帆,很是看重作文堪称一流的林楚楚,因此,有一次,当学校团委组织诗歌朗诵竞赛时,杨帆毫不犹豫就点了林楚楚代表高二(5)班去参赛。
毫无疑问,林楚楚给高二(5)班捧回来个大大的奖杯。这下,杨帆更觉得自己慧眼识丁。
林楚楚因病休学,杨帆开始并不清楚,等他知道的时候,林楚楚正在寝室里默默收拾行李。
“林楚楚,你非得要走吗?”那天,杨帆和宣传委员钟幸,急匆匆地走进女生二号寝室赶来为她送行。
林楚楚轻轻点头,一边依旧默默收拾东西。
“我们刚刚才知道,让我们送你到车站吧。”杨帆提起林楚楚最大的一个行李箱说。
林楚楚的眼有些湿润,却一路无语,汽车发动后,她爬上车,坐在一个靠窗的位子。这时,她抬眼凝望窗外,竟发现杨帆大大的眼里此刻噙满了泪水,顷刻,一颗晶莹的泪珠缓缓滚落到他的下巴……
林楚楚的视线也在瞬间变得模糊:“再见。”她朝窗外挥着手。
“一路保重,早点痊愈回来上课噢……”杨帆一边追着汽车,一边用力地挥着右手,大喊。
那天的情景,林楚楚依然历历在目,她恍惚觉得,杨帆就是千遍万遍出现在自己梦里的那个白马王子,可又不完全相像!
不过,楚楚还是愿意把自己的心里话写信告诉他!
这信的一来一往,倒让林楚楚有时觉得,杨帆是除君兰外,最值得自己信赖的好朋友。
杨帆接到林楚楚的来信后,对林楚楚的遭遇义愤填膺:世上竟有如此霸道、如此不讲理的人?
杨帆除了在信里鼓励楚楚要不屈不挠地与“恶势力”做坚决的斗争;同时还鼓励楚楚不要荒废了学业,争取下学期回市一中复学。
就在林楚楚暗自庆幸脱离“苦海”时,冷不防王涛杀了一个回马枪:那天,林楚楚正坐在书桌前解一道习题,王涛在门外“咚咚咚”地敲门,嘴里还嚷着:“林楚楚,你给我出来。”
林楚楚惊慌失措:这个变态又怎么啦?她心里想,今天妈妈正好上白班、弟弟上学去了也没在家。她不敢贸然把门打开,只隔着防盗门问:“什么事?”
“你自己清楚。”王涛将 从防盗门的缝里摔进来。
林楚楚捡起一看,正是自己给王涛的一封回信。
“臭婊子,敢蒙骗老子?”王涛满嘴喷沫气势汹汹。
“好好的你怎么骂人?”林楚楚也生气了。
“骂的就是你,臭婊子,你这哪是和我谈恋爱?简直就是敷衍我嘛!”
林楚楚这才看见,原来自己写给王涛的那些信,有许多被他画了横线、有的还加了批注。她随意一看,发现那些“批注”不是“放屁”就是“胡说”,她不觉深深叹了口气:这种人,简直不可理喻!正想着,王涛又在外面嚷开了:“早告诉过你,我是未来的将军,我的侦察术、判断力堪称一流,不要以为你那些见不得人的事情我不清楚。听着吧,杨帆这个傻B我已经警告过他,让他离你远点。”
林楚楚怔怔地看着眼前这个将自己生活弄得一塌糊涂的年轻人,在她眼里,他已经不仅仅是一个变态狂,甚而至于和恶魔没有什么区别。
林楚楚怎么也没想到,这个恶魔会在收到自己给他回信的同时,突发奇想地看看她还与市一中的哪些人通信?果然,他不仅发现了楚楚写给君兰的信,同时还发现了她写给杨帆的 。王涛因为早在林楚楚家见过君兰并且知道她是个女生。可是杨帆却不同,他不仅是个男生,而且还长得很帅成绩又好,这不由得令王涛醋意顿生:这小子,怪不得林楚楚一直不看好自己,原来原因出在这儿!
王涛找了几个“哥们”,立马将杨帆找来“谈判”:要么离林楚楚远点;要么缺胳膊少腿。杨帆因为正处在高考最关键时刻,觉得没必要和这种人纠缠不清,于是被迫答应了他离林楚楚远点的条件。自己原本就与楚楚“走”得不近,只不过都属性情中人,相互间比较说得来而已。
十一
杨帆的妈妈会来找林楚楚,是林楚楚绝对没想到的。
杨帆的妈妈谢淑贞是一所小学的副校长,她不仅有着丰富的教学经验,而且对少年儿童的成长发育有着一定的研究。林楚楚一向很羡慕杨帆有个知书达礼的妈妈。这一点单从她写给杨帆的信就可以看得出,只是杨帆对此却不以为然:在别人眼里,谢淑贞女士是一名受人尊敬的副校长,可在我眼里,她和别人的妈妈没什么两样。
当谢淑贞副校长严肃地坐在林楚楚对面的时候,林楚楚一付毕恭毕敬的模样。
“林楚楚同学,你是什么时候开始和杨帆通信的?”谢副校长语气温和却不失威严。
“大概从我休学回家第二个月开始吧。”林楚楚更像在回答老师的提问。
“第 是谁先写的?”谢副校长用审视的眼光盯着林楚楚。
林楚楚愣了片刻,轻声答道:“是我给杨帆先写的,不过,我当时写信给他,主要是想谢谢他,在我休学回家时来送我。”
“你们在通信里,通常谈些什么?”谢副校长又问。
这时,林楚楚终于忍不住斜了我们的谢副校长一眼,冷冷地回答:“这个,您可以回去问杨帆好了。”
“杨帆要是肯说,我又何苦来找你呢?”谢副校长看起来也有点生气了。
“既然杨帆不说,那我也无可奉告。”林楚楚正想站起身走人,谢副校长轻叹了口气,换了种口气:“请你理解一颗做母亲的心好吗?杨帆现在的成绩直线下降,我比谁都着急啊!”
听谢副校长这么一说,林楚楚吃了一惊:王涛该不会对杨帆怎么样吧?她简直不敢往下再想。
“杨帆的成绩一直在年级位居榜首啊?怎么会……?”
“是啊,我开始也不信,可他们班主任都找上门来了那还有假?”谢副校长一付无可奈何的样子“我们问他,他不说实话,我们只好暗中调查,这不,我请在市一中当老师的一位老同学暗中留意,终于发现你一直在和他通信,所以……”
“所以,你们就怀疑我跟他在恋爱?”
“我们只好这么以为!”
林楚楚感觉悲哀:难道异性同学之间除了所谓的恋爱,就不可以有比这种感情更纯洁的友情?
“阿姨您放心,我向您保证,以后决不会再跟杨帆通信了。”其实,林楚楚早已有了这样的打算,自从王涛为此事找上门来闹时,她就打算好了,她不想因为自己而连累到最要好的朋友。现在,杨帆的妈妈又找上门来,就更坚定了她和杨帆“一刀两断”的决心。
“谢谢你的配合,也请你相信,我无意伤害你,但我有义务保护我的儿子,有义务让他有一个好的学习环境……”林楚楚看见谢副校长红红的眼眶里,噙满了泪水。
林楚楚突然觉得,这两个年龄不同、身份不同、教养不同的人,竟然都为着一个相同的目标而来,那就是让她远离她认为在世界上还算美好:那个叫友情的东西!
林楚楚突然觉得空气变得异常沉闷,憋得她无以喘息。
再过几天就是八七届毕业生高考的日子了,杨帆、君兰、林岳还有那个王涛,他们究竟能否考上呢?虽然这里面林楚楚最恨最怕的人莫过于王涛了,可是,林楚楚又最最希望王涛能上线,这样的话,也许王涛就会把对她的“爱”收回,那么,她林楚楚就彻底获得解放了!
王涛高考完的当天下午,就找到了林楚楚,他意味深长地告诉林楚楚,等他的消息,如果他这次高考失败,那么,明年林楚楚也不必再回一中念书了……
君兰是在高考估分之后的第三天才来找林楚楚的,那时,君兰白净而扁平的脸上正扬溢着一抹淡淡的胭脂红:体育委员终于在高考估分后的第二天,在校附近的一条小河边,握住了她那双灵巧的小手……
高考发榜时,杨帆只被南方一所二流院校录取。王涛、君兰、林岳偕榜上无名。王涛、林岳落榜已在情理之中,但,君兰纯属意外!后来,体育委员在留给君兰一句:喜欢不等于爱后,也搭上一所末流学校的末班车走了。
那几天,林楚楚一直躲在厨房的一角磨刀,磨那把爸爸几年前,用八块钱买回的小砍刀。那把小砍刀,家里原本打算用来劈柴做饭,可这时候已经不再流行烧柴了,所以砍刀也都长锈了。
陈贵英走进厨房:“楚楚你磨它干嘛?”
“等王涛来。”林楚楚淡淡地回答。
“楚楚,让妈妈来吧,妈妈年纪大了,就是死也值得了!”陈贵英平静地说。
“妈妈,也许这还不是我们唯一的办法!”林楚楚扑进妈妈怀里大哭。
标签: 生活不易的说说心情句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