Chapter1.天国的孩子
闻到十二点三十分的风了吗?
就算在咖啡厅最忙的时间,我仍在风里加了些蜂蜜和薄荷香。
算是答谢你为我的故事捧场
───如果你愿意听的话。
“寒哥,一份香草布丁派外加两份草莓蛋挞。”
后厨窗口的外侧,服务生小诚传达道。
“好的。”
明知他不会听到,窗内的我仍回答了。
我叫叶寒,是个特级糕点师。
因为“特级”那两个字,我得以每天仅在午间工作两小时,因此我又算特级闲人。
我工作的这家咖啡厅叫做“摩卡涂鸦”,其名来源于老板的两个悲剧
───他的亡妻喜欢喝摩卡咖啡,他离家出走两年的二十岁的儿子爱好涂鸦。
看来更容易在人们心中留下烙印的往往不是欢乐,而是那些回忆起来有点疼的悲剧。
摩卡涂鸦的店面不小却也不算大,能容纳五十人左右,坐落在陌城东北部的某个街角。
虽然地理位置并不优越,但每天仍能吸引大量顾客,应该是我的缘故吧。
不是我自恋,我只是非常自信自己的厨艺而已。
而在摩卡涂鸦的对面有一家名为“肾上腺素”的酒吧,夜间八点摩卡涂鸦闭店之后,那里就成了最好的消闲场所。
我已经在这里工作、不,应该说我已经在这里闲了三年了,跟老板的关系还算和睦。
顺便一提,老板的名字叫徐寰,是个很有魅力的大叔。
“寒哥,再加一份香草蛋糕。”
“好。”
就先聊到这吧,我要去工作了。
你不会怪我的,对吧?
“爸爸你回来啦!”
傍晚时分,我打开房门,女儿闻声而至。
如果我说我只有二十四岁,你一定会惊讶我为什么会有女儿吧。
其实她是我的妹妹叶雅,只比我年幼十岁。
说到原因,那是九年前的事了───
九年前的11月2日,家里起了大火,我们的父母都死在了火中,据说这不是意外。
幸运的是,当时我跟妹妹正在家边的公园里玩过家家。
那个时候,我是她的爸爸。
结果父母过世后,我为了不让小雅难过而继续扮演着爸爸。
还好那时的我就已经和父亲十分相像。
之后我凭借父亲传授的厨艺勉强地生活了下去。
记不清当初自己是怎么含糊过去的了,总之现在的状况是:
她的妈妈离家出走了,而她的爸爸是我。
唉,真不知道我还可以含糊多久。
无意地打开电视。
“昨日陌城连续发生十三起儿童失踪案,警方正在全力调查中。”
地方新闻如是报道。
或许你觉得我应该为此感到忧虑,但是即使我忧虑到不吃不睡,事情也不会解决。
所以,随他去吧,只要小雅不会有事就好。
按了几下调台键之后,小雅立刻凑了过来───是她喜欢的动画。
我去准备晚饭吧。
食物料理到一半的时候,左侧裤兜里的手机忽然震颤起来───
是小诚打来的,他除了是摩卡涂鸦的服务员之外也是我的好友,全名柳诚,很像吃的对吧。
“喂,寒哥吗?”
“有什么事说吧,小诚”
“你听说过陌山医院吗?”
“就是那个位于市郊、荒废了十年的医院?”
“对!”
“发生什么了吗?”
“哦,是这样:前几天我在莫言社的几个朋友约了女孩在那玩探险,五男三女。结果,五个身材魁梧的男生都吓到不行,说什么看到鬼了。最后有个女生在跑的过程中把手提包丢在了里面,八个人没一个人敢再进去,结果找我帮忙。寒哥,你知道的,我连恐怖片都不敢一个人看。”
莫言社是陌城势力最大的黑道组织之一依靠在城东商业区收取保护费维持经济,人员多由年轻的不良少年组成,其头目叫做莫言。
“你不是想让我帮你把包找回来吧?!”
“不愧是寒哥啊。我知道你什么都不怕,帮帮忙吧。拜托……”
“好吧,服你了。那就明晚,等你下班之后带着你的女朋友到我家了,到时候要拜托她照顾一下小雅。”
“好的!没问题!谢谢寒哥,寒哥真是好人!”
“少来。”
挂掉电话之后,我一边料理晚餐一边回忆起陌山医院的往事。
坐落在陌山脚下的陌山医院是个很大医院,有很优良的医生资源和各种优秀设备。
后来院长和一些同医院的工作人员共谋,开始随便给来这里看病的患者开药手术,然后趁机拿走他们的新鲜内脏,泡在化学药品里做新鲜内脏出售。
之来就把死去的尸体装在大木桶里。
直到十年前,警方接到匿名举报秘密潜入医院收集证据。
后来侦破工作出奇的顺利,警方迅速查封了陌山医院并逮捕了院长及相关人员。
回忆起当时新闻报道的照片,那个地方简直就是地狱。
不过,我叶寒是不会害怕地狱的。
第二天。
在我工作结束准备回家的同时───
“前日发生的儿童失踪案,至今日失踪人数已追加至二十二人。”
老板的收音机里如此播报道。
看来事件又恶化了啊,警察果然是靠不住,不过相比之下我又能做些什么呢?
我在卧室里捧着一本夏目濑石的《三四郎》熬到了五点,小雅应该要放学回来了。
听到开门声我向门口走去,有三个人站在门外。
“爸爸。”
小雅走了进来。
柳城跟在小雅身后保持着一米的间距。
“寒哥。”
小诚和她的女友同时打起招呼来。他的女朋友很漂亮,有点像林嘉欣。
“好,你们也进来吧。”
“小雅,叫哥哥、姐姐。”
“叔叔好、姐姐好!~姐姐你好漂亮呀~”
“还是叫哥哥吧,小妹妹……”
“胡子那么多,就是叔叔!”
我看着小诚的胡茬与他那一脸的无奈,苦笑了笑。
互相寒暄之后我就拜托“林嘉欣”照顾小雅,跟小诚一起出门了。
“这是你的车吗?”
一辆宝马M8停在我面前,应该值一百二十万左右吧。
“不,当然不是。这是丢包的那个女生提供的。她家里好像很有钱。”
“哦,我们走吧。”
小诚的车技很棒,我一边回忆着《三四郎》的情节一边靠在舒适的椅背上。
“寒哥,我们到了。”
过去了大概半小时,时间是六点钟,天已经完全暗了下来。
我们一同下了车。
布满锈迹和封条的大门。
陌·山·医·院───四个斑驳的红色大字显得有些突兀。
秋天的晚风很凉爽,不过在这里也许就变成了阴森。
小诚小心地跟在我身后,这孩子哪样都好就是胆子太小,真不知道他是怎么混进莫言社的。
具传当初查封陌山医院的时候,找出了二十多具尸体。
我准备好事先预备的手电,推了推门。
门锁着。
“寒哥,让我来。”
说着小诚拿出一根铁丝伸进锁里挑动着。
几下之后,门开了。
“寒哥我厉害吧。”
说完小诚一脸坏笑,我呵呵地回应了一下。
腐臭。
这里应该充满了蟑螂吧。
斑驳的墙壁,所有门上都贴着封条。
随便吹一口气就会扬起大片灰尘。
蜘蛛网。
“那女孩告诉你具体丢在哪了吗?”
“好像是……”
“嗯?”
“对不起我给忘了……”
“靠,这么大一间医院,那得找到什么时候啊!”
“对不起,寒哥。”
“算了,那分头行动吧。”
“啊?!”
“就当作是对你的小小惩罚吧。”
“小小?!”
“怎么?”
“好…吧…”
“找到后电话联络。”
“知道了。”
于是,在登上了主楼梯后我们分别相左右两侧走去。
“呜呜呜……”
猫的叫声,不,难道是哭声?
“寒哥───!”
没走出几步,小诚快速地跑了过来。
“怎么了?”
“有婴灵啊!婴灵!”
“别自己吓自己。”
“昨天他们就说这里有婴灵,我还以为是故意吓我的呢,原来真的有啊!”
“难道那婴灵……是你犯下的风流孽债没负责么?”
“开…开什么玩笑!我还是童子身呢!”
我当然是在开玩笑。
“哈哈哈!说不定是你哪次喝醉了……”
“不可能,我从来不喝酒的。”
“那你是怎么在莫言社混下去的?”
“当然是趁别人不注意的时候,把自己酒瓶里的酒换成替代品,比如柠檬茶。”
通过闲聊,小诚渐渐放松了下来。
突然───
在走廊的尽头,出现了一个穿着白色衣服的人。
“寒哥……”
“别怕,说不定那只是一块布而已。”
“寒哥你看地上!”
我低头看向地面,大量红色的液体从我们右侧一个紧闭的铁门中溢出。
……血腥味?
我蹲下检查液体,可以确定是血。
“寒……”
“又怎么啦?”
───没有回应。
我转身,小诚不见了。
在他刚才站的地方留下一颗人的头骨。
忽然感到目眩。
头晕。
我昏了过去,不再看到任何东西。
听到婴儿的哭声。
好刺眼。
看到头顶的阳光,有些目眩。
立刻撑起身体。
小诚躺在旁边。
难道昨晚发生的一切是梦?不可能的。
我摇醒小诚。
“寒…哥…?”
“嗯。”
“我们这是在哪?”
“陌山医院的大门口。”
“寒哥,我们回去吧,打死我也不要再进去了!”
“等等。”
在小诚的旁边摆着银色的手提包。
我探手过去,在小诚面前拎起银色的女式手提包。
“是这个包吗?”
“对!应该就是这个,他们说过的,是银色的包。”
我用左手揉了揉眼睛。
手上有血迹,像是鸡血。
“太好了,这个包找到了,那我们就不用再进去了,寒哥你真厉害!”
“不,不是……”
“别谦虚了,我们回去吧。”
“好吧。”
临走时我推了推医院的大门,依旧紧锁。
这里一定有问题,我决定要再去一次。
回到市区后,上班时间也快到了,我们直接去了摩卡涂鸦。
走进店门,几乎座无虚席。
“来,寒哥,喝杯咖啡吧,我请客。”
小诚端着两杯升腾着白雾的咖啡走了过来。
“谢了。”
我接过咖啡杯习惯性地嗅了起来。
“哎?闻起来味道怎么这么奇怪?”
“没有啊,很好闻啊。”
我仔细嗅了嗅,味道来自我的鼻孔下面,是迷药。
我将手中的咖啡一口喝尽。
“儿童失踪案,失踪人数已追加至三十人……”
老板的收音机仍在播报。
等一下……
儿童失踪案,婴灵,小孩的哭声。陌山医院!
我就知道那里一定有什么问题。
左侧裤兜里的手机震颤起来───
“寒哥吗,我是匕首。”
是开山组的冷断,人如其名,是个冷酷的家伙。他的绰号是匕首,因为开山组的成员人人都佩着一把开山刀,只有他使用的是小小的匕首。
开山组是与莫言社平分陌城保护费的组织,头目叫做沙啸是陌城黑道中战力最强的组织之一,据说曾经有二十几个成员提着刀与持枪的特警对拼了一个小时并且整整干掉了十名特警。话说,这些家伙真的都是人类吗。
“阿断,找我有什么事吗?”
“找人───银行家失踪的女儿,悬赏一百万。”
“我也许帮不上忙,不过如果有消息我会通知你的。”
“谢。”
这家伙说话总是这么简短。
“我可不保证能帮上忙啊。”
“嗯。”
看来,我需要从尹警官那里搞些情报了。
“寒哥,一份巧克力蛋糕、两份奶油坚果派。”
甜腻的工作再次袭来,我终于又返回了日常。
“好的。”
不禁发起牢骚───我到底为什么要处理这么多事啊?!
午间工作结束之后我带着一包特制的泡芙去了陌城警局。
从摩卡涂鸦步行至陌城警局大概只需要十五分钟。
很快警局的大门就出现在了视线当中,好怀念啊。
当我还在上学的时候可是这里的常客。
“叶寒?”
“尹时雨。”
“怎么?你又犯事了?”
“没犯事就不能找你玩吗?呐,这是特制的。”
我把泡芙放到了时雨大叔的桌上,说是大叔,其实他只有三十岁。
“有什么事说吧。”
“哈哈,果然还是瞒不过你啊。”
“我可是审过你二十多次了,还不了解你?”
高中的时候我经常犯事,多亏了时雨大叔我才可以平静地生活到现在。
“开门见山,我需要最近儿童失踪案的情报。”
“这是机密。”
“啊?”
“好了,刚才有人。”
“这些是失踪人员名单,上面有人员信息和失踪地点。这是备份,你可以直接拿去。”
“就只有这个?”
“嗯。”
“好吧,谢了。”
“泡芙我就收下了。”
“知道你喜欢吃甜,所以我特别加了些东西,我还有事先走了。”
“这次的事也许会牵扯到一个很大的势力,我想你最好别管太多。”
“知道了,拜拜。”
“你还是长不大呀。”
“行啦,吃你的吧。”
从警局出来后,我立刻飞奔回家。
我开始仔细查看失踪人员名单。
这上面的人都是些富二代,或者政府要员的孩子。
其中有个叫“林雨瞳”的女孩应该就是匕首要找的人───悬赏一百万。
这样看来,地方一定是索要了一千万的赎金吧。
我酝酿好了计划之后立刻打电话给匕首。
“寒哥。”
“阿断,晚上五点的时候借我五个人,要带着刀来。”
“好。”
在这样的情况下,我很欣赏他的干脆。
今天小雅去了同学家玩,所以会晚些回来。
五点整,清一色地穿着一袭黑色───黑色紧身夹克、黑皮裤、黑皮靴的五个开山组成员出现在了我家门前,外加一辆包厢车。
立刻出发───陌山医院!
根据我的判断,绑架儿童的家伙一定会不断将孩子们转移,这样才不易被发现,这也是警方迟迟搜索不到的原因。
而在陌城,正常的情况下晚间唯一不会有人出现的场所就是陌山医院,天一黑基本没有人会来这里。
所以到了晚上,他们极有可能会把孩子们关在陌山医院。
我们很快就接近目的地了,我吩咐负责驾驶的开山组成员在距离陌山医院五十米的地方停下。
接着我让五个壮汉呆在车里并要求他们一刻不停地盯着医院大门。
这次我要用自己做诱饵。
我按照昨天的步骤准备潜入,但是大门锁着,墙不是很高,于是我轻松地翻了进去。
我再次走上主楼梯装作找东西的样子。
白色的幽灵再次出现在走廊尽头───
“啊───!!!”
我大叫一声,昏了过去。
慢慢接近的脚步声。
“大哥,这家伙也太废物了吧。”
“哈哈,省迷药了,扔出去吧。”
“好。”
我尽力保持一动不动,直到被托到大门外。
五个手持开山刀的黑色幽灵沉默着放倒了负责把我扔掉的人。
我迅速起身回到刚才的地方,另外一个人正抽着烟等那个人回来,他就是白色幽灵。
孩子的哭声。
“喂,你怎么这么慢?!我不等你了,先回了啊。”
见同伴仍未返回,白色幽灵发起了牢骚。
我尾随着那个人。
嘿,如果你是白色幽灵的话,那我就是拘魂使者───黑色无常。
孩子的哭声接近了。
我一拳打在白色幽灵的后颈上,另外五个黑色拘魂者持刀冲了进来,对方只有十五人。
五个开山组的成员用刀背放倒了对方所有人。
我立刻发了匿名短信给给时雨大叔,并且同时通知了匕首。
然后跟五个彪悍的少年一起返回车中守护现场。
二十分钟后,十几辆警车从我们身旁闪烁着呼啸而过。
心里感到异常的平静,这就是传说中名为“安心”的感觉吧。
“辛苦了各位,我们收工。”
拘魂行动大功告成!
那天晚上我跟五个开山组少年在肾上腺素喝酒喝到很晚,就这样醉到酩酊后回家然后躺在软软地床上醺然入睡
───多么美妙的人生啊。
在那之后,匕首应该拿到了一百万,而时雨大叔应该也被记了功吧。
那些孩子应该也都已经和家人团聚了。
医院───是可以成为天国却也能化作地狱的地方,至于究竟变成什么就全要看拥有者的心了。
那些孩子之前也许不知生命的可贵,但这一次他们应该可以清楚地了解,这个世界是多么的美好了吧───
这里即使到处都是黑暗,但是至少让我们能够看见自己。
即使总是让你感到人情凉薄,却也一定会有温暖的人出现。
如果你等待的人来迟的话,你会冲上去迎接他/她吧?
之所以会看到暗影是因为背后有光,之所以会感到寒冷是因为你把温暖分给了空气。
这里,就是你的天国!我亲爱的───孩子们。
───我坐在街边的长椅上如此想着。
被扼住咽喉的束缚感。
呼吸开始变得艰难。
我死命地张开了口:
“……谁?”
“魍魉,你应该听说过吧?”
“什……”
魍魉,是个传说中的地下组织,曾经称霸了整个陌城,于十年前在军队的压制下粉碎。
只剩下七个核心成员───头目“鬼”、军师“妖”、刀法以一敌百的“魔”、负责经营违法生意的“邪”、枪法神出鬼没的“蜮”、徒手杀死过黑熊的“兽”以及唯一的女性“魅”。
在陌城的地下世界,只要提到魍魉没有人不胆颤。
“魍魉?少拿魍魉吓唬我,那只是个传说而已。”
“哼哼,你的父母是被烧死的,对吧?”
“那件事是我做的哟~谁叫他们不老实,要告发我们的主要经济来源───陌山医院呢?”
“我找你们找得好辛苦啊,用了将近一年。”
“你是谁?”
“我没有名字,他们都叫我妖。”
“你想怎么样?”
“你这次又破坏了我们的生意,你说我应该怎么做呢?”
既然妖身为军师,战力应该并不强才对。
迅速将身体调整到战斗模式。
我双手抓住他用来扼住我的手臂,卷起身体向他的头部踢去。
但,在那之前───
堪比巨石的冲击力猝然向我砸来……
我被弹飞了出去。
没有疼痛,似乎已经痛到麻木了。
出现在我视线中的是───
熊一般的男人。
by 雪的往生 2011.01.31-02.1
Chapter2.忧郁的妖魔鬼怪
就要入冬了。
空气开始变得冷酷起来,就像匕首的言语那样不带任何感情与热度。
街上行人身上的衣物也开始厚了起来,但我例外。
我喜欢体味淡淡的凉意,它们容易让人清醒,相反热意会让人迷乱、晕眩。
所以我在零上一度的此刻穿着浅白色T恤,提着装有水果和原稿的袋子正要去看望寒哥。
对了,还没说我的名字。
我叫王道,是个默默无闻的小说写手。
与我相关的词语,也许就只有“退稿”、“退稿”以及“退稿”。
即使我如此我仍然乐此不疲地写着无人问津的小说。
因为我知道总会有人来读他们的,比如说你。
要开始构思《光的葬礼》的后篇了。
你在期待吗?
自从上此遭遇魍魉的事件之后,我受了很重的外伤,头部被重创,左手骨折,腰部重淤青,腿部有多处擦伤。
于是便一直躺这间座落在陌城西南部的慈急综合医院里,至今已经两个月了。
这里与位于东北部的摩卡涂鸦相距甚远。
说起来,就要下雨了。
在这个雨时的午后,请了带薪病假的我正休闲地躺在白色床单上读着阿道的新作《光的葬礼》。
《光的葬礼/前篇》
(前略)
这里很黑。
这里好暗。
这里有腐烂的气氛。
这里到处弥漫着惹人厌的臭气。
这里很冷。
但是,如果把世界分为光与暗的话,这里却属于光。
不,这些都是统治着这里的人们所下的定义。
我不觉得这能算数。
要给世界下定义这种事,应该交给神去做。
卑微的人类没有这个权利。
但是神只会不言不语,默默地看着。
这个世界只不过是他们预先设计好,然后让其自行运转、周而复始不停转动的合理却又矛盾的齿轮罢了。
齿轮?没错,齿轮。
咔,转过半圈,这里是光。
咔,转满一周,这里为暗。
但是那些愚蠢的家伙们丝毫不清楚神的定义是什么。
没关系,如果神不能干涉,就交给魔来做。
我就是魔王。
我是吸食腐肉与鲜血的大魔王。
我要让魔王戴天。
我要吞噬这个腐坏的世界。
吃光,吃光,吃光,全部吃光……
我是发光的魔王。
我戴上白色的面具,开始前往───这个世界。
(中略)
街头。
那个家伙收了别人的钱放走了罪犯。
不能放过那个家伙。
手里有刀。
杀了他。
跑过去。
红色?
不,是黑色。
血腥味?
不,是铜臭。
没有人认识我,因为我是魔王。
人类都该死。
都该死吗?
那个家伙强奸了那个少女,用钱收买了少女的家人。
他也该死。
手里有刀。
跑过去。
红色?
不,是黑色。
血腥味?
不,是臊臭。
如果说这世上存在邪恶的话,那就是人类的心。
邪恶?
身为魔王的我才是邪恶不是吗?
人类的心。
我是人类?
人类都该死。
我要───
杀死自己。
杀死……
我被难闻的味道吵醒。
一个混乱的梦。
(后略)
在阴雨天气读着这样阴郁的小说,我的心情开始暗沉下来。
还好床头的鲜花让我重新打起精神。
咚咚咚,敲门声。
“请进。”
我很快回应。
“寒哥。”
“原来是阿道啊,坐吧。”
我旁边的病床是个空位,我招呼阿道坐在那里。
阿道的全名叫王道,是个作家。
不过他通常不承认自己是作家,不是因为他谦虚,而是因为他尚未发表过任何作品。
他很白,看起来十分瘦弱,一看就是久居室内缺乏锻炼的结果。
他的知识面很怪异,通常他除了读文学作品之外还研究妖怪、兵法、犯罪心理学之类平常人想都不会想的东西。
他是个让人琢磨不透的人,他曾经说“有时候,连我自己都搞不懂自己呢”。
他就是这样的一个人?
“对了,我说阿道啊。你为什么要给病人看这么阴郁的小说呢?”
我指着床边的《光的葬礼》的打印稿说。
“你难道没发现什么吗?”
“发现?你是放了蟑螂在里面还是放了蛋糕在里面?”
“哈哈,当然都不是。”
“那是什么?”
“你没看出来我是模仿‘魍魉’的心理写的吗?”
“魍魉?”
在我发问之后,他突然拿起床头柜上的一张照片。
“就是这个。”
那张照片是小诚发现我的时候,照下的现场照片。
当时我身旁的椅子上被喷上了怪物一般的涂鸦。
那怪物既像猴子又像某种鬼怪。
它有着近乎全黑的脸,红色的双眼直直地逼视着,耳朵很长,黑色的毛发像摇滚乐队的成员的长发,凌乱而又飘逸。
“你知道这个怪物代表什么?”
“当然,我可是花了整整两年在研究妖怪。”
“快说。”
“这只妖怪就是‘魍魉’。”
“‘魍魉’难道不是泛指妖怪吗?”
“这只是它的解释之一。
魍魉是个很难搞清概念的妖怪,它本来是中国的妖怪,既有说它是木石之怪的也有说它是水系妖怪的,如《孔子家语·辨物》中提到:‘季桓子穿井,获如玉缶,其中有羊焉,使使问孔子曰:“吾穿井于费,而于井中得一狗,何也?”孔子曰:“丘之所闻者,羊也,丘闻之木石之怪夔魍魉,水之怪龙罔象,土之怪羵羊也。’夔是一种独脚妖怪,龙就不必解释了,羵羊是雌雄同体的羊,而这其中所说的罔象其实也是魍魉,这里提到的魍魉其实就是对全体妖怪的称呼。
另外又有《搜神记·卷十六》中说:‘昔颛顼氏有三子,死而为疫鬼;一居江水 ,为疟鬼;一居若水 ,为魍魉鬼;一居宫室,善惊人小儿,为小鬼。’
除此之外关于组织‘魍魉’的概念应该是来自日本鸟上石燕的《今日续百鬼·卷之下》:‘魍魉:形如三岁小儿,色赤黑,目赤,耳长,发润。好食亡肝者。’你看这其中的描述是不是跟这照片中长椅上的涂鸦一样?”
我呆然地听完了阿道的解说,接着根据阿道的描述与照片一一对,照果然完全吻合。
“但是,这又能说明什么呢?”
“那帮家伙自称为魍魉的原因。”
“嗯?”
“《今日续百鬼·卷之下》中所说的魍魉的特质之一就是吃腐肉,而那帮自称‘魍魉’的家伙们就是认为这个世界已经完全腐坏,而自己就是───要吃掉这腐坏世界的魍魉。”
吃掉这腐坏的世界?───
“我就是魔王。
我是吸食腐肉与鲜血的大魔王。
我要让魔王戴天。
我要吞噬这个腐坏的世界。
吃光,吃光,吃光,全部吃光……”
───我本能地联想起《光的葬礼》中的句子来。
原来那帮家伙还为自己树立了如此崇高的旗帜吗。
突然想到,我叶寒也是这腐坏世界中的一个腐坏的人类啊。
我不禁开始检讨自己之前的一切行为。
红色的心脏开始腐坏。
变黑,变黑,变黑。
烂掉,烂掉,烂掉。
我曾经踩死过本来无辜的蟑螂。
我曾经欺负过很弱小的孩子。
我曾经骂过很多人。
我曾经想要杀死所有老师。
我曾经用嘲笑的目光看过一些人。
我曾经随意跟女孩子过夜。
我曾经……
此刻,我终于开始腐坏。
白皙的双手开始腐坏。
变黑,变黑,变黑。
烂掉,烂掉,烂掉。
出现在我面前的是,想要将我吃掉的魍魉。
我有多邪恶,它就有多庞大。
它来自我的内心?
它猛然张开黑洞洞的嘴,把我吸了进去。
然后,我便醒了。
醒来后我不禁开始重新思考自己、魍魉、人类、光明和黑暗等等这些事物的意义。
我开始理解魍魉的行为,甚至开始赞同。
阿道似乎已经离开很久了。
床头柜上多了一袋水果,以及一叠纸,那是《光的葬礼》的中篇。
窗外的雨依旧下着,它们悄无声息地像是坂本隆一《Merry Christmas Mr.Lawrence》的前奏。
当然也像那群
───忧郁的妖魔鬼怪。
by 雪的往生 2011.02.22 星期二 午后
Chapter3.如业火缠绕之物
挨过了漫长的春夏秋之后,陌城的冬季显得有些陌生。
而我身上与冬日格格不入的白色短袖,却开始显得与这城市中巨大的白色布景很搭。
一个白色夏装的身影正漫步于白色的冬日街道
───色彩吻合,逻辑怪异,真是一副极具违和感的淡色水彩。
或者说是一副充满留白的水墨画?
那天。
寒哥在听罢我的说明后突然发问。
“阿道,你为什么会如此了解魍魉?”
此事的原因我本不愿多说,不过寒哥似乎是开始怀疑我了。
“那是因为───魍魉的头目‘鬼’在十二年前杀死了我的父母,我想要毁灭他们,所以必须了解他们,从头发到脚背。”
“哦,原来是这样啊,不过我希望你不要做出太出格的事。”
“放心吧,寒哥。”
之后他就躺着睡着了。
天气渐冷,咖啡店里的生意开始兴旺起来。
“欢迎回来。”
老板用笑容迎接着我。
“少了你,生意都快不行了呢。”
“哈哈,那真是对不住了。”
老板一直都很器重我。
于是我步入后厨继续接受同事们的迎接,这其中当然包括小诚。
很高兴我又能回到这里继续为你们制作甜蜜的料理,手艺有些生疏了。
时间还早,我还没有开工,呆坐在为顾客准备的椅子上复习烹调的步骤。
今天除了是我出院的日子之外,还发生了一件对我来说很重要的事───
我恋爱了,她的名字叫林雨瞳,我们在医院中相识。
嘿,可别以为她是护士哦,她跟我一样是病人。
经过两个月的互相照顾我们渐渐喜欢上了对方,结果又恰巧同时出院,接着她向我告白,我就没有矜持住。
她很漂亮,近乎纯白的肤色,身材应该属于娇小的类型。
她的声音很纯净,是个很受欢迎的歌手,在肾上腺素工作。
至于性格……静若处子,动如脱兔。
另外,她大我两岁。
“据说12月28号───也就是后天,戴天大厦要展出大收藏家易翼的镇宅之宝───伽蓝之泪。”
坐我邻桌的客人向他的女友诉说着,接着他伸出拇指。
“是一颗这么大钻石!”
他的女友张大了嘴巴,双眸闪烁着光。
提到钻石,女人都会这样吗?
真希望小雅长大以后不会这样。那么,雨瞳会不会这样呢?
说到小雅,我入院后本来准备再拜托小诚的女朋友照顾她的,结果小雅说要带朋友回家一起住,所谓的朋友当然是女孩子。
不知不觉,她也长大了啊,所以我便尊重她的决定并拜托莫言社的朋友暗中保护她,毕竟是女孩子。
关于那颗───我看了看自己的拇指───这么大的钻石,我倒是对其名字比较感兴趣,伽蓝之泪。
伽蓝是寺院的通称,“伽蓝之泪”难道是指遁入空门的男子与其恋人的情人泪吗?
这完全是个先入为主的想法,应该是受阿道给我讲过的《洛阳伽蓝记》中的典故影响吧,据说周杰伦的那首《烟花易冷》的歌词也是来自这里。
“寒哥。”
啊,竟然过去了半个小时,小诚在喊我工作了。
我突然想要研制一种新的蛋糕,也取名叫“伽蓝之泪”,应该会很受欢迎吧。
烟花易冷,蛋糕易分。
《光的葬礼/中篇》
(前略)
通过我进入无尽痛苦之城
通过我进入永世凄苦之坑
通过我进入万劫不复之人群
正以推动我那崇高的造物主
我是神权神志神爱的结晶
在我之前未有永恒之创造
我将于天地一同长久
进入者,必将断绝一切希望
傲慢,戒之在骄-负重罚之
嫉妒,戒之在妒-缝眼罚之
暴怒,戒之在怒-黑烟罚之
怠惰,戒之在惰-奔跑罚之
贪婪,戒之在贪-伏卧罚之
暴食,戒之在馐-饥饿罚之
淫欲,戒之在色-火焰罚之
───但丁《神曲·地狱篇》
光凭我一个人当然无法净化世界。
不,这个世界已经无法被净化了,只能毁灭。
我们要化身为七大恶魔。
为此我必须寻找另外六个人。
而我就是Lucifer。
我喜欢这个名字,那是魔王之名。
我的强袭,已经停不下来了。
(中略)
Samael降生为“魔”。
Leviathan降生为“妖”。
Mammon降生为“邪”。
Belphegor降生为“域”。
Beelzebub降生为“兽”。
Asmodeus降生为“魅”。
我为魔王Lucifer转生。
我们是七罪恶魔,我们亦是大啖腐肉的魍魉。
我们是封印黑光的锁,我们是通往白光的钥匙。
我们将自地狱而来,我们将往天国而去。
吞噬掉所有罪恶,天国的阶梯将会降下。
天国的大门的打开,“黑光”在这里死去,“白光”于此重生。
我已听到光的讣告,我将诵读光的悼词。
它将满怀悲愤地死去。
持刀之魔将斩断一切滥杀之人。
深谋之妖将计除一切妒忌之人。
饕餮之兽将毁灭一切饕餮之人。
怀枪之域将射尽一切怠惰之人。
魅惑之魅将诱杀一切淫乱之人。
强袭之邪将抹消一切贪婪之人。
戴天之吾将吞噬此界。
光的葬礼,帷幕拉起。
(后略)
“寒哥,听说了吗,后天在戴天大厦举办的展览。”
“你说‘伽蓝之泪’?”
“对对对,这次除了警察之外还雇佣了大量黑道的人,阳羽大哥叫我也过去混场呢。”
陈阳羽是小诚的上级,类似组长一类的存在,手下大概有不到二十人。
“啊,是个严峻的工作呢,可要多注意啊。”
“会的。”
我下班了。
“寒寒!~”
虽然我是个整天活在“甜蜜”中的糕点师,但是仍无法立刻适应这另一种甜蜜,出现在我面前的是雨瞳。
而且从来没有人用“寒寒”这样暧昧的叫法称呼我,如果有面镜子的话我应该可以看到自己脸上的红晕。
真是丢人啊。
“小瞳,这个时间你不用练歌的吗?”
“我是专门出来约你的,你的手机已经欠费了哦。”
“啊,怪不得感觉很久没接过电话了。”
“那我们的约会要去哪?”
“别急啊,是后天,陪我去看‘伽蓝之泪’吧!~”
原来雨瞳也跟其他女人一样地痴迷钻石吗,不过那又有什么所谓呢。
“好啊,那我先送你回家吧。不过,虽然我的积蓄足够买一辆很好的车,但是我只有自行车,因为讨厌尾气。”
“你不觉得自行车很浪漫吗?”
“那就走吧。”
是啊,自行车很浪漫。
你们觉得呢?
到处是陌城地下世界的人,莫言社、开山组,甚至还有强龙会的人。
之前提过的莫言社与开山组是平分陌城保护费的两个组织,并且他们也真真正正地在保护交了钱的店家,有些时候甚至比警察要可靠的多。
至于强龙会则是专门经营违法生意的组织,主要经营毒品,其规模在一百五十左右,是陌城最大的黑道势力,头目是个叫雷北辰的大叔。
展出“伽蓝之泪”的地点,在戴天大厦的顶层,这里还吸引了许多的社会名流,他们的穿着十分耀眼。
我牵着雨瞳的手,在熙熙攘攘的人群间张望着。
“寒哥。”
有人拍着我的肩膀,回头看去原来是阿道。
“啊,是阿道啊,你也对钻石感兴趣?这是我的女朋友,雨瞳。”
我将阿道和雨瞳互相介绍给对方之后,不禁对阿道出现的原因感到奇怪。
“寒哥,借一步说话。”
雨瞳用眼神告诉“去吧”。
于是我跟阿道走至人少的角落。
“寒哥,这次的事情与魍魉有关,所以我才来的。”
“啊?”
“是真的,那个大收藏家易翼被魍魉发了‘死亡预告’。”
“死亡预告?那是什么?”
“就是被魍魉认定为有罪的人就会在不久之后被杀,魍魉会留下魍魉的涂鸦并且附上罪名。”
忽然我忆起了先前遇袭的事,以及公园长椅上留下的魍魉涂鸦,那时的涂鸦似乎并没有附上我的“罪名。”
“哦对了,寒哥的那个涂鸦没事,如果没有附上罪名,就只是单纯的记号而已。”
“哦,你接着说。”
“12月1日晚,易翼正在和刚认识的女孩通奸……”
“七日之后,我会来取你的性命与‘伽蓝之泪’。”
突然出现在窗边的黑色身影对床上的易翼说道,听声音应该是女性。
“来人啊!”
“呵,不用喊了,你的人都被我干掉了。”
“你……你想怎么样?你要‘伽蓝之泪’我可以送你。”
“无需多说,那里是你的罪名,七日之后行刑。”
她指着地板上模糊不清的图案说道。
易翼狼狈地跌下床,查看起地板上的图案───
那是一只长相骇人的怪物,右下角用怪异的字体写着“淫欲”。
当他再次望向窗口,她已经消失了,就如同从未出现一般。
“刚开始易翼并没当回事,不过当他走出房间却发现手下已经全部消失了,后来他通过调查证实了‘死亡预告’的确不是玩笑。”
“12月1日?所以今天就是第七日?”
“没错。这个老家伙故意利用展出‘伽蓝之泪’搞出这么大的排场,又合理地召集到警察并且雇佣大量黑道人员。”
那么,这里将成为奢华的炼狱场吗?
“寒哥,你可以去陪嫂子了。”
结束了与阿道的谈话,我回到雨瞳的身边,决定带她离开。
“雨瞳,我有急事,能陪我一起走吗?”
“喂,你干嘛这么扫兴?”
来不及了───
我已经听到四散而起的枪声。
从空中跃动而出的黑色身影戴着鬼魅面具。
人群开始逃散。
雨瞳紧紧地搂住我,把脸在我胸口不敢抬头。
我一边安抚着她,一边向出口移动。
警察正准备将“伽蓝之泪”运送出去。
空中的黑色身影已然坠落,应该被打成筛子了吧。
这么轻易被击败,一定不是魍魉。
黑色身影的鬼魅面具被揭开。
“小达!”
似乎是警队队长的人在揭开尸体面具之后叫了出来。
看来被射成筛子非但不是魍魉而且是名警察,应该是被弄晕并且换了衣服。
突如其来的人体倒地声。
一个身着警察制服的人飞了起来被击落在地,他所飞来的方向正是刚才运送“伽蓝之泪”的出口。
出现在被击倒者之后的,是阿道。
我从来没想过阿道能有这么好的身手,此刻他那瘦弱的身躯充满了张力。
他手持双截棍站立在门口,张开了嘴。
“如果我没猜错,你就是魅吧?”
魅?原来倒在地上的家伙是女人吗?看来她所穿的警服应该就是那个“小达”的制服吧。
忽然她从地上弹了起来,阿道一跃而起挥舞双截棍砸了过去。
对方灵巧地避开了。
白色。
视界忽然被白色填满───烟幕弹?
紧接着是突如其来的哀号
───西装革履的易翼燃烧了起来,他如同一个会动的火炬一般横冲直撞。
那就是天罚罪恶的业火吗?
我抱紧雨瞳安抚着她。
已经无法辨认那是易翼了,他终于不再叫喊,确切地说是无法再发出声音。
“业火”持续缠绕着他,直到他被烧地只剩灰烬。
空气中似乎有黄磷的味道,怪不得能烧得如此彻底。
看着那堆黑色粉末以及残破的不明物质,很难想象这曾经是一个活生生的人类。
另一边,阿道似乎晕倒了。
魅早已没有了形迹,连同那如业火缠绕之物
───就如同从未出现一般。
by 雪的往生 2011.02.28 一整个午后
Chapter4.身溅魔血
杀意沸腾。
杀气翻滚。
但,与这边滔天的杀气相反,独自立于那边的男人散发出的只有冰冻般的气息
如同对立的炎夏与寒冬一般───二十五名开山组的精英成员与十米之外的“魔”互视着。
像这样冷热气流冲突的时候,应该起风才对吧。
果然,吹来了不明来向的
───不祥之风。
我分明憎恶着杀戮。
但却如同讽刺一般,我造下无数杀业。
难道人一旦被冠上了“该死”之名后就可以被理所当然地从这世间消除吗。
十二年前。
当目睹自己的剑道师父正在强迫着女弟子做不洁之事的时候,我第一次为斩人而拔出了“阴摩罗鬼”。
“阴摩罗鬼”乃是我所佩三刀之一的太刀的名字。
那时二十岁的我,虽然年纪很轻,但却早已精通阴流与二天一流等日本古剑术,同时又对中国的八卦刀与武当剑十分熟稔,因此实力其实早已超过了当时的剑道师父───号称“断岚”的那位大叔。
我永远忘不了那个女孩惊惧的眼神。
在断岚拔刀之前我便一刀将他毙命。
那是我第一次杀人。
如同在等待着何种审判一般,我毫无生气地坐在入夜的阴暗深巷中,那是我跑开道场很远才到达的地方。
“别自责啦,那个老头根本该死。”
───谁在那里?在这个意识在脑中形成之前,阴摩罗鬼早已出鞘。
“别冲动嘛,年轻人。”
“谁?”
“大爷我的出生是一个秘密,所以我没有名字,就称呼我‘鬼’好了。”
当我察觉到的时候,持于吗名为“鬼”的男子手中的匕首早已在我的喉前停滞许久了。
“用妖怪的手段去达成神佛之愿吧。”
───留下这样一句虚无缥缈之语,他闪退在夜色中了,逆着月光。
还真是个鬼一般的家伙啊。
我当然被通缉了。
为了完成剑术的修行,我还不可以入狱。
因此我被迫不断击倒前来追捕我的警察与号称要“清理门户”的、我的师兄弟们,不过我用来斩人的皆是刀背。
但却招来了更为凶猛的追捕与报复。
这绝不是武道所追求的结果,我愈发地开始背离武道了。
当持单刀面对数十只枪时,我被迫拔出了轻易不会使用的“莫名”,莫名是我所佩的第二把刀,是一把唐刀。
不过,很明显,实力悬殊。
也许在下只能在此完成剑术的最终修行了,但那并非光明的武道通途,而是通往无间炼狱的修罗之路。
所有持枪之手都已将食指贴于扳机。
我要挑战子弹的速度,但是───在那之前
───难以分辨顺序的枪声将我周围的敌人全部抹杀。
我毫无触动地望向身后枪声的源头。
出现在我面前的是立于五层建筑之顶的二人,其中一人让我想到了“鬼”。
“跟着我吧,一起用妖怪的手段去达成神佛之愿吧。”
原来只是觊觎我天下无双之剑术吗,既然如此就把力量借给你们好了。
就这样,我加入了“魍魉”,舍弃了“萧龙影”的名字,改称“魔”,从此踏上通往无间炼狱的修罗之路。
我不清楚“鬼”使用了何种手段,总之他抹杀了我的一切罪名与案底。
此后我在不断斩杀“该死”之人的过程中体悟着杀戮的真谛,以此等体悟再将之前的一切武术融会贯通,我创造了专属于自己的剑术流派───魔王流!
我很清楚自己已经无法回头。
就如同剑斩恶魔的骑士在杀死魔鬼的同时周身也已溅满魔血,同样化为恶魔,早已不再是纯净的存在了。
斩杀无数“恶魔”的我也早已身溅魔血,与“魔”无异,等待着下一个抱持着正义之心的骑士的审判。
这是光与影的矛盾的螺旋,原来所谓善与恶也是如同光影一般时刻转化的存在。
人心莫名。
我心入魔。
“伽蓝之泪”事件结束后,阿道昏迷了半日。
当时,我拜托小诚帮忙将阿道抬到家中并且照料他,而我则努力地安抚雨瞳的情绪。
在经过几个小时之后,雨瞳总算平静下来,于是我到附近的商场去买一些食物。
当我返回路过一条无人巷道的时候却遭到了魍魉的伏击。
“叶寒。”
发问的家伙听声音应该是上一次偷袭过我的、魍魉中的军师“妖”,他以黑色的布蒙住脸的下部,露出诡谲的双眼。
在妖的旁边,站着能够赤手屠熊的大块头“兽”,一个体型像熊一般的家伙。
我该说“本是同根生,相煎何太急”吗?
“有事?”
“‘鬼’看上了你小子的才能,要不要考虑加入我们呢?一起来净化这个世界吧,呀哈哈哈哈哈!”
那是令人作呕的淫笑。
“喂,别这样好吗,我只是出来买菜的,给个面子。”
“少说笑了,臭小子。”
妖发话之后,熊向前逼近了一步。
若是只有妖一人的话,我凭借多年在街头学到的格斗技还是有信心全身而退的。
但是这只大熊就……
“寒哥!抱歉我们来晚了。”
背后传来好几个充满气势的声音,回头一看原来是开山组的朋友们,人数是……二十五人。
“你们是来救我的?”
我这样一个不属于组织的外人,会受到这样的待遇实在很是荣幸。
“嗯,小诚拜托的。”
领头的匕首说道,匕首大家还记得吧,就是那个言语简练,用匕首作战、名叫冷断的冷酷家伙。
小诚应该是见我久出不归所以才这样的安排的吧,还真是个细心的孩子。
“刀客们就交给刀客好了。”
妖留下这样一句后就与兽一起退至旁边建筑物的门中。
接着从那门中走出来一位面戴般若面具,身着黑色装束,身材魁梧的男子,大概有一米八二的身高
───如同黑色的死神一般令人颤栗。
不过身经百战的开山组的少年们是不会被区区一个般若面具吓倒的。
双方开始了对峙。
当狭窄的巷道终于被杀气涨满时,魔如同瞬间解冻一般拔出了佩于左腰的黑色太刀,而在他的右腰还别着一长一短的两把刀。
开山组的少年也早已将开山刀握于手中。
匕首这次却出奇地背了一把长刀,为了避免麻烦长刀被装在吉他箱中。
看来连匕首也无法轻视魔的实力。
突如其来的疾风,乃是魔挥剑所产生的。
一瞬间,倒下两名开山组精英成员,不过却是被刀背击倒。
“在下只斩‘该死’之人,尔等还是快退下吧。”
这个剑法无双的剑士,说话的方式还真是奇怪。
他的“善意”劝告毫无效用,开山组的少年们见到同伴倒下战意更浓了。
匕首提起琴箱走向魔。
开山组的少年们见状立即后退了。
仿佛封印了巨大力量的琴箱被打开,令我突然有一种打开了潘多拉魔盒的感觉。
那箱中所“封印”的是一把长刀身一米左右的银色太刀,依稀可以看到刀身上刻有一个“断”字。
二人周旋着寻找对方的破绽。
气势如同鬼神的二人,光是对峙就足以令人颤栗。
“寒哥!”
阿道的声音似乎从奔跑着的阿道口中传来。
“阿道?你醒了?”
我看向声音的来处,随阿道而来的还有小诚以及几个莫言社的成员。
“想要击败魍魉恐怕不能少了我。”
的确,阿道似乎是我的交际圈中对魍魉了解最透彻的人了。
“魔这家伙,所使用的是他独创的魔王流。”
那边的二人刀锋已经有所交集,阿道则飞速地开始了解说:
“魔王流───乃是集魔毕生所习剑术之精髓与最有效的杀人技法而成的一种剑术。
据我所知,共有九招───
式一·魔光掠影
式二·魔迹浮踪
式三·十面魔伏
式四·一条戾桥
式五·百鬼缭乱
式六·修罗万象
式七·恸哭地狱
式八·无间炼狱
式九·魔王戴天”
“那么,就算知道这些又如何呢?”
“我不单了解名字及剑术,而且想出了破解之道。”
“嗯?”
此刻不断从相杀的二人之处传出激烈的刀剑摩擦声,仿佛喷发着火花一般。
“答案是‘逆鸣’。妖怪生来固有的声音是力量之源,可是如果将那个声音逆转演奏的话,会使妖怪变得灵力衰竭,这就是‘逆鸣’咒语。他不正戴着妖怪的面具、使着妖怪的剑法吗,把那个家伙当作是‘妖怪’的话,就用‘逆鸣’的原理‘复制’他的剑招并将之反向使出就一定可以破解他的‘魔王流’───冷哥你听到了吗!”
匕首瞬间疾退,开始将之前魔使出的剑法逆用,果然魔接连身中数到,只不过皆是轻伤。
魔也疾退至后。
“在下的剑术可并非只有九招。”
说话的同时魔将别于右腰的长刀拔出,那把刀毫无弧度,刃部也为斧刃,似乎是唐刀。
“在下的这把‘莫名’只斩值得斩之人,阁下便是值得在下以此刀斩击的高手。”
匕首对于这样的陈诉毫无反应,只是浅浅地笑了笑。
“零式·弑神返。”
看不清轨迹,魔迅速伸出二刀,似乎一瞬之间挥出了数刃。
但是,匕首以过人的眼里洞悉了魔的招数并迅速反向使出被魔称为“弑神返”的剑技。
咔───嚓!
那带着吓人双目的般若面具碎裂了。
在散落的碎片之后的,是一张英武的脸孔,左右眼处均有竖直的刀疤。
“龙……影?!”
这是从战斗开始匕首所说的第一句话,此时他冷傲的脸上写满了“怎么可能”这几个字。
“我早该想到是你……”
匕首将银刀横起,上面的铭文变得明显,原来在那“断”字之下还有一个“岚”字。
“断师弟……”
“那么我今天就继承‘断岚’之名,代替父亲与你做个了断吧!”
“我等这句话等了十二年,求之不得!来吧!”
银色的“断岚”与黑色的“阴摩罗鬼”
───那是月光与暗夜的厮杀。
by 雪的往生 2011.03.21-03.26 深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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