怀特散文(5)“这里是纽约”、“明天的世界”

哈哈库 35 0

  怀特散文选”的第三部分:“城市篇”。它只包括两篇:“这里是纽约”、“明天的世界”。这两篇非常难懂,我的一些海外朋友也说我译得很差。因为很多地方我都难以领会。请朋友们多多批评。译到这里后,我对怀特散文的翻译就暂时中止了,虽然我总是不死心。我相信,总有一天我会继续做下去:-)

  肖毛

  Here Is New York

  这里是纽约

  对一个想得到某种古怪的奖赏的人来说,纽约就是一个能赐予他孤独和独居的礼物的地方。正是这些慷慨的馈赠才使这个城市的中心地段出现了大量的人众;使曼哈顿的居民在很大程度上由从某处搬来的默默无闻的,想要在此寻找庇护或满足或更多苦恼或更少烦恼的外乡人组成。这种创造这类模棱两可的礼物的能力就是纽约的神秘特性之一。它能毁掉一个人,也能完全实现某些人的梦想,具体就看运气站在哪一边了。没人该搬到纽约来住,除非他随时愿意听从运气的安排。

  纽约是艺术、商业、体育、宗教、娱乐和财政的中心,正在渐渐变成一个由格斗者,传福音者,企业发起人,演员,商人和零售商组成的封闭的圆形竞技场。它的西服翻领上沾染着遥远的过去遗留下来的擦洗不去的气味,所以不管你坐在纽约的什么地方都会感受到那些伟大时代的余震和丰功伟绩,感受到那些怪人奇事与企业们对你产生的影响。此刻我正坐在市中心的一个90度高温的不透气的饭店客房里,离通风管道还有一半的路,房间里并没有空气进出,不过我还是有种奇怪的感觉,觉得有些什么正在从这里流出。我所在的地方与供人瞻仰的鲁道夫·瓦伦蒂诺墓有22条街的距离,与内森·黑尔被绞死的地方有8条街的距离,与欧内斯特·海明威揍了马克斯·伊斯曼鼻子的那个编辑办公室有5条街的距离,与华尔特·惠特曼坐在“布鲁克林鹰报”主编面前满头大汗的地方有4条街远,与薇拉·凯瑟在纽约写下那些关于内布拉斯加的书的那条街有34条街的距离,与马瑟林曾经从事他的小丑生涯的那个竞技场只有一街之隔,与历史学家乔·古尔德在众目睽睽下把一台收音机踢成碎片的地方有36条街的距离,与哈里·扫射杀斯坦福德·怀特的那条街隔着13条街,与别人曾请我去过的那个大都会歌剧院有5条街的距离,与爱尔德在克拉伦斯日去主显节教堂①洗去他的罪恶的那个地方只有112条街的距离(我可以继续无限期地列举下去);由于上面所说的种种事实,我很可能会住进某些聪明的,不朽的人物住过的任何一个高贵的房间,在某个闷热的,令人窒息的下午,他们中的某些人也许曾孤独地,不受打扰地坐在这个房间里,满脑子都是因空虚而流露出的特有感觉。

  几分钟前,我在下楼吃午饭时发现,那个坐在我附近的人(他所在的墙离我大约有18英寸)是弗雷德·斯通。②18英寸是纽约给他的居民规定的亲近或疏远的合理距离。我在二十世纪初,“绿野仙踪”上演的时候初次见到他并与他有过唯一的一次亲近。不过我们的服务员却觉得离这个从OZ国来的人这么近真是一件很刺激的事,在斯通先生离开后,这个服务员告诉我说,当他刚来到这个国家时还是一个年轻人,在他能够听懂任何一句英语之前,就和女朋友在“绿野仙踪”上演的头一天第一次去了剧院。那是一场精彩的演出,服务员回忆道——一个稻草人,一个铁皮人。太精彩了!(他离我也有18英寸远。)“斯通先生是一个很能吃的人,”这个服务员若有所思地说,心里品味着这个命运安排的匆匆相遇,对这个与OZ国有关联的人感到满意。

  纽约是个能把分享的激动羼杂到私人礼物里的地方;比大多数人口稠密的地区更好的一点是,它每分钟都能制造出使一个人获得成功的(如果他想的话,差不多每个人都想要或是需要成功)种种重大的,残暴的,奇妙的事件。就在我坐在这个通风管道附近的时候,城里已经发生了很多相当有影响力的事情。一个男人在嫉妒心的驱使下枪杀了他的妻子。这件事倒没使他所在的街区以外的人激动,报纸上也仅仅稍稍提了一下而已。我也没去在意。自从我来到这里以后,一股最强的气流就把曾在世界各地上演过的戏剧搬到这个城市里来了。不过我还是没去在意这些,也没像其他的八百万居民中的多数那样去行事,尽管他们说那是很大一群人。我甚至从没听过什么飞机声,只除了西行的商业客机按照常规从这个通风管道外飞过的那两次。北大西洋最大的远洋货轮来了又去了。我没注意到他们,也没有多数的其他纽约人那样的反应。我被告知,这里是世界上最大的海港,附近有650英里的滨水区,许多外来的轮船都停泊在这里,可我在来到这里后却只偶然发现了一艘从东河斜兜出来的小帆船,当时是在夜里最后一次落潮之前,我正从布鲁克林桥上路过的时候。一天半夜,我听到了从风中传来的“玛丽女王”③的旋律,不过,这声音却让我想起了那一整段死去的,久远的,迷惑的历史。那些狮子④般勇猛的人一直都在集会。我从没见过一头这样的狮子。我的一个朋友见过一个,还对我谈起过他。(他是一个跛子,穿着一件短上衣。)在球场和将举行赛马的公园里一直上演着最大的体育奇观。我看不到一个球员,也看不见一匹赛马。州长驾临这个城了。我听到了警笛的尖叫,虽然从那里到这里的距离并不远——还是只有18英寸的距离。一个男人被一个飞下来的檐板砸死了。我不是这场悲剧的策划者,他离我们的距离还是18英寸。

  我之所以提到这些事,只不过是想借此说明纽约是一个被特别制造出来的城市,它几乎能吸引任何人(无论是从东部飞来的坐在一千英尺高的班机里的人还是从西部赶来参加两万人集会的人),却不会使他们从发生在纽约居民头上的事件中遭到打击,所以你会觉得每一个事件都是可选择的,居民们都处在一个幸福的境地,他可以挑选他想要的奇观,还可以让他的心灵不受伤害。在多数的都市里,不论它们是大是小,通常根本没有这种个人选择的机会。他只是被扔给那些狮子们而已。而狮子们又是势不可挡的;那些事件也是不可避免的。一个檐板飞下来的时候,会砸到每一个市民的头上,全城人都将无一幸免。我有时想,唯一的一件会砸到每一个纽约人头上的事就是每年的圣巴特瑞克日,⑤这个游行相当有渗透力——爱尔兰人就是一场不管你怎么换台都能收听到的激烈比赛,住在这里的爱尔兰人有50万,他们的家族里面有着合法的警卫队。

  纽约的这种令它的居民在生活中彼此孤立的特性能够愚蠢地削弱他们的个人力量。大概住在那样的地区才会更健康些,在那里,当一个檐板落下时,你就会感到受了打击;在那里,当州长经过时,你无论如何都能看到他的帽子。

  在这一点上我并不想为纽约辩护。很多定居在此的人大概也想从这问题上逃开,不去面对这个现实。可不管它意味着什么,它都是一个相当稀有的礼物,我相信它对纽约人的创造力施加了实际的影响——因为创造在某种程度上本来就与能否抛开最能使你分心的事有关。

  虽然纽约经常强加给你一种极度绝望或被遗弃的感觉,可它却似乎很少能给你带来死气沉沉或毫无活力的感觉;你永远都会有这种感觉,即你在搬到十个街区以外或减少了5美元的财富后,你会重新获得活力。很多依靠城市的非常变化为生和以精神食粮和被维持起来的士气为源动力的人并没有得到真正的自主。在那种国家里几乎没有使你突然获得活力的机会——一阵改变方向的风,或者某封投到你信箱里的信大概都不能做到这一点。可纽约的机会却是无穷无尽的。我想,尽管很多到纽约来的人都是由于某种精神的过剩(这种过剩才使他们从他们的小城里走出来),但某些同样到这里来的人却是由于某种精神的缺乏,在这两种人看来,纽约都是一个保护地,或者说是舒适的替代品。

  纽约大体可分为三种。第一种,是在这里出生的男人或女人的纽约,他们毫不怀疑地接受了它的真实和它的骚乱,把这些都视为正常且不可避免的。第二种,是每天乘车上下班的通勤者的纽约——他们觉得这是个每日被无数蝗虫吞噬,每夜又被它们吐出来的城市。第三种,是生在别处的,到纽约来寻求什么的人们的纽约。这三种城市中,最让人吃惊的就是最后一种——那个属于终极目的的城市,那个作为一个目标的城市。只有第三种城市才可以解释纽约为什么会有神经过敏的脾气,为什么会有诗人的气质,献身艺术的精神,以及无以伦比的成就。那些通勤者们使这个城市变成了永不停歇的大潮,本地人赋予了它固定与连续的特性,可那些移民们却让它具有了热情。不管是从意大利来的一位在一个贫民窟里开了家小食杂店的农夫,还是从密西西比小城来的一位想逃避邻居的侮辱性评论的年轻女孩,或是从盛产玉米的中西部来的一个提包里装着一份手稿,心里装着一份痛苦的男孩,它都一视同仁地接纳:每个拥抱纽约的人都带着爱的狂喜,每个对纽约神往的人都有着冒险者的年轻眼光,每个能发出光和热的人都令爱迪生联合公司相形见绌。

  通勤者是种最古怪的鸟儿。他所居住的郊区基本没有什么活力,仅仅是他每晚睡觉的栖息地而已。除非在某种及其意外的情况下,那些虽住在马玛欧耐克村和小颈海湾或者蒂内克镇⑥但却在纽约工作的人,除了在来到纽约时和乘火车汽车离开时,还有去快餐的路上,几乎再没机会去了解这个城市了。他只能埋头苦干,永远都没有在黄昏中惬意地漫步的机会,也不能从公园的观景塔中发现些什么,不能去参观矗立在池塘水面上的水堡,不能像那些男孩一样在岸边钓小银鱼,不能像那些女孩一样在陈列着钻石的货架上漫不经心地伸出手;他根本不会成为因一时兴起而突然造访纽约的逍遥客,因为他除乘火车往返时外,再没有别的时间去观察纽约。他从曼哈顿的钱夹子里钓到了猎物也掏出了银币,可他却从没倾听过曼哈顿的呼吸,从没在它的早晨里醒来过,从没在它的夜里入睡过。在每周日的早上大约有40万个男人和女人从地铁和隧道口涌出来,来到这个岛上。他们之中几乎没人能在整个昏昏沉沉的下午都坐在一个只能听到橡树叶沙沙响的,寂静的纽约公共图书馆阅览室里,身边陪着的只有那个把书籍不停地吐到书盘里的书籍升降机(它就像一架老水车)。他们照看过他们在西切斯特村和泽西城的炉子,却从没见过鲍威利区⑦的炉子,还有零度的冬夜里燃在油桶里的火。他们或许在繁忙的金融区工作,但却从没见到洛克菲勒中心的那些华美的植物——黄水仙,麝香兰,赤杨还有那些在每个晴朗的春天都迎风飘扬的旗帜。他们或许在市中心的某间办公室里工作,或许一整年都在里面打转,却从没见过海堤后面的格沃勒岛。通勤者们的帐户里有很大一部分都是能致其于死地的用来做车费的专款,虽然他并不是一个漫游者。他进出的距离要比那些住在土拨鼠村⑧的人更远,他在车陷到东河底的烂泥里时只能静静地打桥牌。去年光是长岛火车站就运送了4亿通勤者,可他们中的大多数都只是些顺原路来回的家伙。

  纽约就是这么一个地方,因此,一个本地居民往往能比一个通勤者走得更远。欧文·柏林从下东部的樱桃街到他在上城区的公寓旅行,只需通过一条三、四英里长的小径,可那却像环地球绕了三周一样。

  一首能浓缩在一个极小的空间里并带有乐感的诗,才会更有回味的余地。这个城市就像诗:它把所有的生活,所有的血统和种族都浓缩到这个小岛上,此外还增添了乐感和内燃机的伴奏。曼哈顿岛无疑是地球上最伟大的人类聚居地,这种诗一般的魔力能够为千百万的永久居民所理解,而那些一举一动都永远不能捉摸的人却不能理解。在最高的拉着最厚的绒布窗帘的办公室的脚下躺着最肮脏的贫民窟。建在河畔教堂的那些上流社会的神秘宅院离带有伏都教那迷人气氛的哈莱姆区仅有几个街区之隔。坐着他们的小汽车沿东河车道赶往华尔街的商业巨擘们,会从几百个吉普赛巨子⑨的庭院中间穿过;不过这些巨擘们不知道他们正从巨子们的身旁经过,那些巨子们也不知道这一点——他们过的是比巨擘们更悠闲的生活,也都更容易变得醉醺醺的。

  纽约不像巴黎,不像伦敦;它不是60倍的斯波坎,或者4倍的底特律。它无疑是最高大的城市。在经济最低迷的时期,它达到了天空的最高点。帝国大厦高达1250英尺,虽然它仅仅愚蠢地延伸在差不多六个小岛上。(这座大厦上有一个从没系过一只飞船系留塔;当水流缓慢时它就雇人来冲洗厕所;有一次它被雾中的飞机撞了一下,还无数次地受到闪电的袭击,很多在走过第五大街和三十四街时都会本能地加快速度的不开心的人都曾从这里往下跳过。)⑩

  曼哈顿一直被迫向空中延伸,因为它此外再没有什么可以发展的方向了。所以,它比别的城市更有让自己的体魄变得更雄伟的理由。对这个国家来说,白色的教堂尖顶就象征着村庄——这是希望和忠诚的明显象征,这根白羽毛所指的路在天上。夏季的游客们摇晃着驶过地狱门⑾大桥,下面的鸽房和皇后区的后院,从他卧铺的车窗里看到从西南方迎向市中心的钢尖的第一道晨光时,会明显地看到那些刺向天空的东西——那些高墙和高耸的塔,扬起的烟尘,正在沸腾的迹象,许多令人振奋的千百万个升起的希望和激动的象征——这些活力十足的长矛全都高高地插在天空中。

  纽约的运作根本就是个奇迹。所有的一切都是难以置信的。当居民们刷牙时,数百万加仑的水就得从凯斯克尔山和西切斯特⑿山那里汲取过来。当一个曼哈顿的年轻人给他在布鲁克林的女朋友写 时,爱的信息就能通过一个气动导管传到她那里——啐——就像这样。地下的电报电缆系统,电力线,蒸汽管道,煤气管道,下水管道已经多得该把这个岛交给上帝和象鼻虫来管理了。每当路面上出现了一道切口,就像外科医生们把纠缠在信仰之上的神经中枢暴露出来了一样。纽约在很久以前就该被毁坏了,那些经济恐慌或火灾或骚乱或在它的循环系统里的某些重要供应线中断的那几天里,饥饿应该毁了这个城市才对。它应该被从贫民区开始的疾病或船上的老鼠引发的疫病所扫空。它早该被从四面卷上来的海水所淹没。那些在泽西上空的恐怖的棺罩般的烟雾掩去了下午的每一道光线,使那些高高的办公室们在空中悬浮,使人们只能摸索着低头前进,给人带来了一种世界末日的感觉。它早该被八月的酷热烤坏了头脑,因神经失常而死亡。

  这些癔病都有着可怕的威力,可纽约人似乎总能从极小的缝隙里逃脱它的控制:他们能摆脱恐惧症的控制,安静地坐在地铁货摊前,他们用几句动听的俏皮话就能把自己从恐慌的情形下解救出来,他们用耐心和勇气来对付混乱与拥挤——这套办法永远都能够把事情对付过去。每件设施都不太合用——医院和学校还有运动场都过分拥挤,快车道是疯狂的,未被修整过的车道和桥是狭窄的,上面没有足够的空气和光线,通常都太热或太小。不过这个城市能用向它的市民供应大量的补充维生素的方法来弥补它的危险和匮乏:这会带给你一种奇特的,世界性的,强大的,无比的感觉。

  对一个外来人而言,纽约经常能给他带来许多困惑和不适以及失望:听不懂侍者的话,无法区分“吸大麻”与“一个舒适的酒吧”⒀的不同,乘错了地铁,因问了一个天真的问题而被汽车司机一巴掌揍下车,当街上的噪音灌满卧室时只能在无眠的夜里忍受。纽约常涌现大批的观光客,尤其是在夏季——他们群集在自由女神像的各个方向(那里是很多本地人从未涉足过的地方),拥在自动售货机跟前,参观电台播音室,圣巴特瑞克教堂,还去浏览商场的橱窗。他们中的绝大多数都玩得非常开心。不过,在纽约时你有时会有种猛醒的感觉——对一对儿显然是游客的伴侣(大概还是新婚的一对)来说,那个闪亮的美梦已经消失了。这个城市不是他们住得起的;他们只能无精打采地坐在一家廉价餐馆里,无言地吃一顿饭菜。

  最常被人引用的关于纽约的简短描写当然是这一句:“这是一个奇妙之地,但我不愿住在这里。”我有一种感觉,那些来自乡村和小镇的人们,只习惯于原来的方便和亲密的邻里情谊,却不明白纽约的生活是要随相邻地区的生活方式而变化的。这个城市其实是由无数的小小的相邻区域集成的。当然了,整个的区域也可以说是由几个大区域构成的:切尔西和默里山,格莱墨西(这些是居民区),哈莱姆(一个有种族偏见的地区),格林威治村(一个虔心于艺术别别的事业的地区),还有无线电城(一个商业开发区),彼得·库珀村(一个住宅区),医疗中心(一个住院处)⒁和很多其他的彼此间有些差别的区域。不过,纽约最为奇特的现象是每一个大的地理单位都是由无数相邻的小地方组成的。每个临近的地区差不多都是独立的。它的长度一般不超过两至三个街区,宽度则为两个街区。每一处都是城中城的城。因此,不管你住在纽约的什么地方,每隔一两个街区总能找到食杂店,理发店,报摊,擦鞋小屋,存放着冰块,煤,木柴的地窖(当你走过这里时,你可以把你想买的东西记在拍纸簿的封皮上),干洗店,洗衣房,熟菜店(随时能把啤酒和三明治送到你家门口),花店,殡仪馆,电影院,电器修理行,文具店,男装店,成衣店,药店,修车厂,茶馆,饭店,五金店,酒店,修鞋店。在纽约的多数居民区,每过一两条街道,就会有一条小小的正街。一个早上去工作的男人在离家两百码之前就能完成半打的任务:买一份报纸,把一双需订掌的鞋留到店里,买一包香烟,预定一瓶将在他回家时送到街对面的威士忌,给没见过面的收拾地下室的雇工写一个口信,通知干洗店有一条裤子要洗。八小时后,走在回家路上的他买了一匹柔柳绸,一个麦芝达牌电灯泡,一瓶饮料,一杯威士忌——这一切都是在他走向车站和公寓的路上完成的。每个临近的地区都是这么完美,给你的感觉又是这么的棒,所以很多纽约人都把一生的时间花在比一个小乡村更小的限定的范围内。让他从他的住处再多走两条街,他就像来到一个陌生的土地一样,感觉不适,直到他退回去为止。

  店主们对相邻地区的界限特别的清楚。我的一位女性朋友最近搬去了另一家公寓,离原住处只有三条街远。搬完家的那天,她多年来常去光顾的同一家食杂店的店主再看到她时有些神情恍惚——差不多都快哭了。“恐怕”,他说,“我再也见不到你了,因为你现在已经搬远了。”对他来说,远的意思就是指三条街,或者750英尺。

  在写下这些话的时候,住在纽约的我还不算纽约本地人,只不过是一个离开乡村准备在这里住一阵子的暂居者,或者说漂泊者而已。夏天是对纽约进行回顾并再次得到私人礼物和独居的珍宝的时候。这个城市在夏天只有着顽强与自信的性格(不包括观光者)。这周围没有了临时的,流动的住户,只剩下真正的本地人。这个城里有种令人放松的空气,你可以只系着一块缠腰布,自在地躺在床上呼吸,追忆往事。我一直记得当我还是个年轻人时和那些伟人们住在同一个城里的感觉。我初来纽约的时候,我眼中的伟人是一打左右的名字定期在报上出现的专栏作家,评论家和诗人。我那时不断地发低烧,因为我和唐纳德·马奎斯,海伍德·布龙,克里斯托弗·莫利,富兰克林·皮尔斯·亚当斯,罗伯特·本奇利,弗兰克·沙利文,多罗斯·帕克,亚历山大·伍尔科特,林戈德·拉德纳,斯蒂芬·文森特·贝内生活在同一个岛上。我曾终日在议院街和百老汇的角落里徘徊,心想:“那座楼的某个角落里有一个呈曲线型的打字机,夜里蟑螂会跳到那上面玩耍。”在那段时间里,纽约几乎不能给我带来一丝生气,可它仍是我的支柱。我曾疾步走过F.P.A⒂在西十三街和第六、七街之间的房子,那些街区似乎在我的脚下震颤——当一列火车离开大中央火车站时,公园大道的路就开始震颤。这些刺激(与伟人比邻)是一种持续不断的东西。这个城里总是充满着年轻而又虔诚的新手——年轻的演员,胸怀大志的年轻诗人,芭蕾舞演员,画家,记者,歌唱家——每人都有自己的伟人偶像。

  纽约不但能给你不断的刺激,也能为你造出不断的奇观。我到处游荡,回顾着这些奇观,希望我可以把它们放到纸上。那是在周末,下午快过去的时候。我绕过西48街,从卖鼓和萨克斯的店铺的敞着的窗子里传出一阵没精打采的乐器声,昆虫的声音高高地响在沉静的夏天里。考特戏院正在吐出它在下午场的观众。整条街在忽然间都充满了歌唱家那高亢的声音。他走近了,正寻找着一位观众,一位高大的,兴奋的生得像大歌剧里的那位黑人的黑人,一边漫步一边回头,把不受压抑的歌声填满了这个峡谷。他的手上只有一根长长的手杖道具,衣着齐整却随便——穿着一件泡泡纱⒃制的夹克,口袋里装着一个歌词本。

  这是一个完美的艺术时刻;从考特戏院走出的看完《恭顺的妓女》⒄的观众,刚刚上了有关种族问题的课,心里都有着尽可能快地改善黑人生活条件的情绪,银币(多数是两角五分的)在街上格格乱响,几分钟行吟诗人的吟唱便招来了能够改善一个黑人生活的八美元。如果他在每场演出时都能收到这么多钱,他在这儿的生活就有保障了。他们说,纽约是一个充满运气的城市。就连那个骑警,几分钟后也骑着他的马沿途慢慢走着,在水沟里仔细搜寻着散落的银币,就像一只在寻觅洒在地上的谷粒的鸟儿一样。

  那是在七点钟,想要吃一顿饭的我在东53街再次寻找着一家地下酒吧。里面的人很少,电扇在夏夜里的嗡嗡声时而被一个在小酒吧里醉倒的人打断。这里很暗(因为关于酒的法律已经变了,所以店主没理由让他的灯光招牌显得比以前亮)。里面有多黑,就有多大的快乐;那幅绘着意大利湖景的壁画就能显得多奇美——那大概是店主的一位亲戚制作的。店主亲自配酒。电扇在吟诵着凉爽的祈祷词。从另一个小隔间里传过来一阵Radio executives声;从绿色的沙拉上飘过来一缕大蒜味。我后面(还是18英寸)有一个年轻的知识分子,他正在劝一个女孩和他住到一起,做他的爱人。她一直在抗拒,可他却显得通情达理,小心地不想输掉手中的牌。知识和性的结合就是他们可以互相提供的东西,他觉得就是这样。从酒吧上方的镜子里我能看到这第二场饮酒仪式。然后他去了男洗手间,她去了女洗手间,等他们都回来后,辩论便和刚才的腔调不同了。电扇又一次吸走了热气,暑热和令人放松的空气还有这个有许多可爱之处的非法所在,连同这么多可爱的饮酒者,爱的旋律,公开讨论的声音,杜松子酒的短暂药力产生的幻觉都留在我的记忆里了。

  在另一个炎热的夜里,我逗留在中央公园的林荫道上,观看古德曼乐团演出的音乐会。人们有礼貌地呈扇形围坐在乐团前面的长椅上,欣赏着音乐。夜风摇曳着树丛,使它们的叶子有了生命,赋予了它们开口的能力;电灯光照亮了垂下来的绿枝条,使它们变成了一种全新的东西。一架飞机梦幻般地从头顶飞过,机灯不停地闪烁着。一个搂着他的女孩的男孩,就坐在我对面的一把长椅上;他们都很自豪,全心都被笼罩在音乐之中。那个吹短号的人向前跨出一步,开始独奏,“就用你的双眼来与我干杯…”在这深深的,温暖的夜里,小号的声音具有令人吃惊的纯净感和魔力。从北河那里接着开始了另一把小号的独奏——“玛丽女王”正在申明她的意愿。她的音调并不高;她只是半调而已。演奏台上的小号一点也没有退让的意思。两把小号在粗暴地争吵着,却没有一个愿意把交流的暗示加入到爱的誓约之中。“我走了,”玛丽悲泣。“我将用我自己来作证,”小号叹息。漫步者们在柏油小路上来回穿梭不已;他们表现的很得体,对这种音乐气氛很尊重。Popsicles are moving well。广告牌也被令人满意地挪远了。在篱笆上方的清新的绿草里,有着各种各样在阴影里扭动的东西;林荫地附近的女孩子们的裙子,被微风鼓得像气球一样,灯火映出了他们那裸露的肩膀。“就用你的双眼来与我干杯。”这是一个魔幻的时刻,一切都是那么的自在。⒅

  这个城在夏天的周末是空荡荡的。我在一个周六的下午去了我的办公室。没有电话铃声,没有人去喂饥饿的纸篓,没人把报纸翻乱;这是一个死去的大楼,这是一个可怕的沉寂时刻。全城就像一个所有的蜂房都荒芜了的蜂巢——一个被用力打破后的监牢。某座楼里偶尔会传出夜铃的响声,有人想用电梯时——一种特别的报火机的铃声就响起来了。星期六的夏天办公室,就像一个孤寂的深渊。我站在窗口,俯视着路对面的那一排排的办公室,回想着在冬天的黎明,一切都完全充满了活力时,这一切将会有怎样的变化,那时每一个办公室都会亮着灯,你能见到他们像木偶似的搜寻着他们的纸条(不过你却听不见沙沙声),看到他们拿起电话(可你却听不到铃响),看到无声的,不停的无数移来移去的纸片:纽约是张最大的便笺,上面记载着加尔各答,雷克雅未克,总想fooling with something. ⒆

  在拉菲特咖啡馆里坐谈的都是些常客。这里一片忙碌,然而却很宁静。啜饮了一口咖啡后,我从西边的窗子里看向外面的曼纽法彻信托公司和第19街北边的红砖,看那些红色在光线变暗时慢慢地转为紫色。砖楼们在每日的终了都会改变颜色,就像红玫瑰在枯萎时会变成浅蓝色一样。这家咖啡馆是一个圣地。侍者们永远不老,也从不更换。这里并没有步入现代化。圣母玛利亚守在她的招贴画上。咖啡很浓,满是菊苣味,滋味很美。⒇

  夜里,走到鲍威利区的高架铁道下时,你心里只会有一种使人发冷的犯罪感。摸到一角钱的银币后,你会试着让它自己掉落出来,却不愿用手去碰,因为手是肮脏的;你尽量不去四顾,因为一瞥也可能遭到指控。这不是世上常见的那些个人威胁——而是无法根除的人类所承受过的冷酷罪恶,是贫穷和酒精中毒的晚期阶段。那些醉鬼们就睡在夏夜的街头。人行道就是免费的温床,上面还不会有虱子。步行者们在此穿行时感觉就像走在一个死尸遍地的战场。在门口,在银行的台阶上,都有睡倒的游民。每个睡眠者的头前都站着一个哨兵,那是他用来排遣孤寂的空酒瓶,塞在他臂弯里的是一个装着他的生活用品的纸袋,观光巴士上的油滑的导游告诉他的乘客说,这是一条“丢失了灵魂的街”,不过鲍威利区却没有这样的感觉;它能够以它自己的方式解决那些罕见的难题——大量的低级酒吧,大量的廉价露点,大量的冷漠,and always,at the end of the line, Bellevue(21)。

  从东边走一两条街后空气便急剧地发生了变化。贫民区里有的只是贫穷和低劣的住房,但生活的节俭和家庭的安全却令他们恢复了信心。一切都是快乐的,污浊的,拥挤的。人行道上到处都泛滥着小商店,留给行人的路只剩下正常宽度的一半。在没有灯罩的电灯泡下,西瓜和女式内衣在闪闪发光。全家人都到楼下去避暑,在马路上找到安慰。他们坐在橙色的板条箱上,抽着烟,舒适,快乐。这是下东部的夜公园的一部分——呆在热天里的这些人看起来全都比你在乡村的绿草地上见到的那些坐在帆布折叠椅上的纳凉者更愉快。这里有着友善的气氛,温暖清新的气味,压烂的水果和漂在水沟里的污物,还有种饭香味。

  在刘易斯街(22)的街角,在铁丝网后的运动场,正在举行的是一场露天舞会——这是一种地区性的聚会,他们之间可能会发生一场械斗。女人们不断推着婴儿车在这些舞者间进出,好像是在展示跳舞的最终目的。头顶的滑索上挂满了裤子和乳罩,就像是装点这个沙龙舞厅的旗帜一样。音乐声停止时,一个美丽的意大利女孩从她的手袋里拿出了一把梳子,站在街灯下梳理她那深蓝色的长发,直到它光洁可人为止。巡逻车里的警察闷闷不乐地看着这一切。

  爱迪生联合公司说纽约五个区的总人数为8百万,这么有地位的公司当然知道这个数字。在每个人口稠密的社区里,尽管几乎所有种族,所有的宗教人士,所有国籍的人都被登记了下来,人口的总数还是难以说准——他们几乎总是随着不同民族的变化而变化。保守的说法是住在纽约的八百万人中大约有两百万个犹太人——几乎占总人数的四分之一。除这两百万犹太人外,当然还有许多别的民族的人:俄国人,德国人,波兰人,罗马尼亚人,澳大利亚人,等等等等。纽约大都市联合会估计,纽约的黑人总数可能有70万。当然了,其中的50万几乎都住在哈莱姆,这个地区从第110街一直往北延伸到很远。在过去的数年中,黑人的数量增长得很快。今日的纽约黑人中,一半是在1940年左右出生的。纽约有大约23万波多黎各人,50万爱尔兰人,50万德国人。有90万俄国人,15万英国人,40万波兰人,大量的芬兰人和捷克人,瑞典人,丹麦人,挪威人,拉脱维亚人,比利时人,威尔士人,希腊人,甚至还有荷兰人,他们在离开后又回到这里了。(23)很难说清这里有多少中国人。官方的统计数字是12万,不过纽约的很多中国人都是非法移民,他们可不喜欢与户籍调查员打交道。

  这些数百万计的生于外国的人在这里的冲突与融合的结果便是出现了许多的种族,教义,国别,使纽约永远是一个世界现象的大展台。纽约的市民不但能宽容这些个性,还能完全宽容他们的贫困。这个城市不得不这么宽容,否则它便会被辐射性的仇恨之云,怨恨,种族偏见所炸毁。如果这里的人们片刻地违反了和平与世界性的交流的信条,这个城便会被炸得比风筝还高了。纽约潜藏着所有的种族问题,但这显然没有成为严重问题,没人破坏过休战的协约。哈莱姆是一个封闭的城,它是是种族隔离的象征;不过,生活在纽约的黑人并没有受到更明显的种族隔离。在乘地铁和公共汽车方面,黑人与白人是同等的,但在住旅馆和进餐馆吃饭时,他们却不能受到同等的待遇。在戏剧,音乐,艺术,文学这几种职业上,黑人能有同等的机会,但黑人若想从事其他的职业却是困难重重。所谓的种族歧视多半表现在住房限制和某些惯例上,私房的房主可以不把房子租给黑人,这并不违法。可按照最新的城市法令,公寓楼可以受到财政补贴,或者减免税的照顾,但这得有个前提,即它收取的房租必须一视同仁,不论种族,肤色或宗教信仰。

  对一个纽约人来说,这个城既是一成不变的又是永远变化的。与二十五年前比起来,如今的很多地方既没有原来的外貌也没有原来的感觉了。高价铁路几乎全都被拆除了,只除了第三街那里。一个老纽约人从第三街走过Jefferson Market Jail时,心里会想念铁路,想念它的声音,它曾投下的斑驳阴影,它那可爱的空中车站,周围的东西在震动中的样子。百老汇已经变样了。它那光亮的外表下面曾经有一个清晰可辩的Bony structure;不过那些招牌现在都做得特别大,那些建筑,商店,饭店基本都从氖光灯和letters还有奶油冻般的外表下消失了。百老汇成了一条没有框架支撑的奶油冻街了。格林威治村的灯光现在很弱;(24)大公寓开始盛行,这些房子的边缘是与之形成对比的另一种色调的酒吧。不过这个村里仍保留着几丝诗意,墨西哥式的玻璃杯,黄铜把手的锤子,蜡染的花布,威士忌酒瓶制成的灯,记忆中最清晰新奇的东西——这个老村以它的小路和简易房的租金来迎合那些内心年轻快乐者的多变需求。

  它里面的那些超大的广告牌和它的那些迎合旅游掮客的战略,使大中央火车站变成了一个小酒店。有一个时期我其实就住在大中央火车站的终点(这里有着一切的便利条件,而我又没别的地方可去),这个大厅对我来说似乎是纽约市里的能让我精神更受鼓舞的地方之一,直到莱斯泰克斯牌松紧线和可口可乐闯进了教堂为止。

  全城的大厦都在衰败之中。Schwab在哈得逊河附近的,面对河畔高地的房子已经不见了。古尔德在第五大街上的房子变成了一家古董店。摩根在麦迪逊大道上的房子现在是教堂的办公机构。Fahnestock住过的房子现在是Random House。如今的富人们不住在自己的住宅里了,他们住在大公寓楼的顶楼,在离街道几百英尺高的房顶上种树。

  报纸比过去更少了,这在某种程度上应该感谢去世的弗兰克·芒西。人们想念“世界”,“邮报”, “先驱报”;对许多纽约人来说,自从the world took the count,生活似乎便再也不能和以前一样了。(25)

  警察现在坐上了带无线电设备的巡逻车,不用再挥着他们的警棍在各个街区间游走了。坐一次地铁要花10美分,座位的颜色换成了更合适的暗绿色,代替了原来的稻草黄色。在酒吧喝酒的男人们不像从前一样在那里冥思苦想了,而是紧紧盯着电视里的新闻事件。这一切都令人十分不安。就连阅兵式也和从前有些不同了。最近出现在曼哈顿的凯旋的军队只是把不祥的隆隆作响的可怕坦克充斥在城里而已。

  贫民区渐渐放弃了建高楼的计划——就是那种有高身材的,高标准的,低租金的那种。目前有两打分散在各处的新住宅区;每一个本身都形成了一个小城(其中在布朗克斯区的一个容纳了1万2千户家庭),天空的土地至今仍未得到开发,人们也就不能被从街上举到天上,过上合乎标准的卫生生活,得到比一个橙色板条箱更大的歇坐之地。联邦政府的钱,州里的钱,城里的钱,私人的钱都一股脑地流入了这些计划之中。银行和保险公司作了其中某些人的后盾。建筑师们已经把这些住宅建得稍稍适合他们的承受能力,这样还会多一点希望。其中的某些公寓,一间房的租金低得只有8美元。这里的人仍需要成千的住宅区,最终它们也会被建出来的,可纽约的发展却永远跟不上它的需求,这两者从未获得过平衡。在繁荣的时期,有钱的房主和新的居民都得到了发展。在经济状况不好的时期,人们散布到各地,阁楼被遗弃,房主的生意衰败并中止。在我所经历过的这些年里,纽约的节奏和气质都发生了变化。一切都更紧张,刺激性更强。你在很多地方都能无数次地遇到这个特点。现代生活中的那些常有的挫折在这里则加倍并放大了——对一个公共汽车司机来说,一次单程的穿城旅行,就会带来足够过的挫败感和令他濒临疯狂边缘的烦恼;信号灯总是变得太慢,乘客会撞到紧闭的车门上,卡车塞在唯一的路口上,硬币滑到地板上,问题在不该提的时候出现。行车比以往更紧张速度更快。出租车比十年前开得更快——他们还在开得更快。司机们过去常带着激情开车;可现在他们往往是在近乎绝望中开车,为最高的小费而开车。在曼哈顿西区的高速公路上,靠近城市的地带,车手们在恍惚中一路疾驰——这是一种无法避免的狂热运动,它从后面迫使车前进,将其团团围住,就像推动水车转动的水滴一样。

  这个城市从未这么令人不适,这么拥挤,这么紧张过。钱总是那么多,纽约也因之起了反应。餐馆的数量很难得到控制;在Schrafft(26)的午宴上,成排的等待约见的商人们就像那些站在领救济粮的队伍中的无业游民一样乖。(幸运会在领救济品的队伍中诞生,沮丧亦然。)曼哈顿的午餐时间一直是提前半小时的,到了12点或12点半,疲乏的人们都渴望能找到一个餐桌。在午休时,每个人都觉得比昨天此时更饿一些。公寓楼外都挂着“无空房”的牌子。在第五大街的公共汽车里只剩下一点可以站立的空间了,座位几乎都被每个付钱预定座位的顾客占满了。老式的双巴不见了——人们不再因为觉得有趣就去坐它了。

  在某些天的某些特定的时间里,几乎不可能找到一辆空的出租车,很多很多的人都在到处追车。在你抓住门把手拉开车门的同时,就会发现另一个市民正在从另一侧的车门往里迈步呢。门房因从事吹口哨召唤出租车的工作而渐渐变富;其中的一些甚至根本没门要守——他们只是在各个街道之间到处逛,为他们找到的需车者而打车。和另外的不太忙碌的日子比起来,这个城在此时是令人不适和不便的;不过纽约人本来就不渴望什么安逸和方便——如果不是这样,他们就会住到别处去了。

  纽约最微妙的变化就是有些人虽不再多说,但大家心里却全都清楚。这个城市有史以来第一次变得更容易被毁坏。一队客机虽然并不比一小队轰炸机大,但却能迅速地结束这个岛上的狂想,烧毁塔楼,粉碎桥梁,把地铁的乘客变成屠宰场里的动物,将数百万人烧成灰。大量伤亡的消息现在已经是纽约的部分现实了:从头顶传来的飞机声,从最新一期报纸的黑色大标题上就可以知道。

  所有的城市居民一定都面临着这种难以对付的灭绝现实;在纽约,这种事实似乎更为集中,因为这个城本身就是灭绝的聚集地,还因为在所有的目标中,纽约无疑是更有优先权的。任何一个堕落的梦想家的心中,可能都盼着得到意外的幸运,纽约必须为他们保留着不断的,难以抗拒的魔力。

  自由女神像曾经是纽约的象征,并为全世界所知。今天的自由女神却扮演着死神的角色。在东河一带,海龟湾那个荒废了的屠宰场附近,像是为了和那些幽灵般飞着的飞机竞争一样,人们正在造一个常驻的联合国总部——这是一个最宏大的建筑工程。In its stride, New York takes on one more interior city, to shelter, this time, all governments, and to clear the slum called war.(27)

  纽约不是一个中心城市——它既不是首都也不是州的首府。可它却正在变成世界的首都。按照建筑师的构想,那些建筑物们将会像香烟盒一样地竖起来。在第一大道的下面有一条新隧道,车辆将从那下面通过。第47街将被拓宽(如果我猜的没错,卡车将在深夜出现,偷偷地把那些大树运来,种植在街上,它们的根须将扎入城市的内部。)这个城将再次被吞并,事先几乎没有显出任何征兆,就像突然出现的一群游客一样。它已经显出了它隐藏联合国的能力——过去的两年中,这个城里到处都是无数的联合国代表,可市民们却几乎连他们的衣角或黑杭堡帽(28)的影子都没见着。

  这场竞赛——破坏性的飞机与建设性的人类的国会之间的竞争——就在我们所有人的头顶展开。这个城市终于同时完美地解答了世界的难题和一般的问题,这个用钢与石头铸成的谜语即是完美的目标,又是无暴力存在和种族亲善的完美证明,这个高尚的目标正在往天空里钻,在半空中与破坏性的飞机相遇,这个所有人和所有种族的家园,一切的主宰,它的出现可以起到遏制飞机,打破其垄断地位的作用。

  在海龟湾西边的一两个街区,这个人类之城附近的一个秘密花园里,有一棵老柳树。它是一棵受尽折磨的树,可它还是忍受着,攀升得更高,Held together by strands of wire but beloved of these who know it.(29)它似乎是这个城市的象征:在艰难的条件下生活,在缺乏机会的环境中成长,从水泥地的中心汲取树液,不断地向着太阳靠近。如今,只要我一见到它,感受着它在飞机下面投射出的凉爽阴影,我就会这样想:“它一定要存活下去,这个唯一的东西,这棵最不平凡的树。”如果它死去,所有的也将死去——包括这个城市,这个不被看作是死亡象征的,有害却又不寻常的不朽的东西。

  2001年7月17日—8月28日上午9:17译完

  2001年8月28日上午10:40录完

  这篇散文虽然很精彩,但却又长又难,断续弄了一个多月才算勉强译完——说实话,这些译文能有三分之一对的就不错了。谁发现其中的错误,请随时指教,我会随时听取的。

  另外,这篇散文大概是1949年写的,后来还出过单行本。它和我译完的“明天的世界”,加起来正好是“怀特散文选”的第三部分:“城市篇”。

  然后,我准备译第五部分“记忆篇”,这部分里有一篇比“这里是纽约”更长的散文——我真是命苦呀。

  注释

  ① 鲁道夫·瓦伦蒂诺(Rudolph Valentino 1895—1926):意大利裔的美国演员,曾在无声电影“酋长”(1921年)和“血与沙”(1922年)中扮演过浪漫的男主角。下面的介绍是从大卫·莫维尔的小说“双重形象”的中译本里抄编出来的:

  “20年代中期,他的第二个妻子想监制他主演的一部叫“鹰巢”的电影,但影片的耗资超过了预算,因而被制片厂砍掉。为了安慰妻子,他就用这部夭折的影片来命名他们正在建造的宅第。但他们之后很快就离婚了。妻子离开后,他威胁说要打烂她的脑袋,但后来并非如此,他买了成吨的老式家具,把“鹰巢”赛得满满的,他拼命花钱,几乎因此破产,他的职业生涯毫无起色,在31岁时就死于溃疡大出血。”

  内森·黑尔(Nathan Hale):美国独立战争时的战士,后被英军以间谍罪绞死。记得高中的英语课本里还有关于他的课文呢。

  欧内斯特·海明威(Ernest Hemingway)与马克斯·伊斯曼(Max Eastman):

  关于他们的事迹,我查到了两条有用的英文信息。其一是一份希奇古怪的考试卷,每道题后面都附有答案。其中的一道题说:哪个美国作家在1937年揍了贬低他的小说的评论家马克斯·伊斯曼的鼻子?答案是这么说的:“Ernest Hemingway,Who else?”这答案虽然让我捧腹,可是在此并没有实际的用处,还是下面的一条更有用些。不过,把它译出来之前,我得先简介一下马克斯·伊斯曼这个人:马克斯·伊斯曼(Max Eastman 1883-1969),美国作家和编辑,以其社会和文学评论著名。他是“群众”(1913-1918年)和“解放者”(1919-1922年)杂志的创始人及编辑,写过《愉悦的诗情》等书。

  1937年,评论家马克斯·伊斯曼在一篇题为“Bull in the Afternoon”的文章里抨击海明威的小说。这篇文章刊出不久,这两个人在海明威的编辑Maxwell Perkins的办公室里相遇了。这次会面的结果直到许多年后才被披露出来,因为在当时的一个拍卖会上,人们看到了一本名为“伊斯曼的艺术与生活”的书,可是书前的签名却不是伊斯曼的,而是海明威和Maxwell Perkins的。拍卖目录上说:“这本书的第95页上有一个污点,那是因为海明威由于不喜欢伊斯曼先生对他的批评而用这本书打了伊斯曼鼻子的缘故。”

  海明威的脾气真是大大的坏,不过,对一个批评家来说,这样的教训也许还算轻的。海明威在1937似乎并没有什么重要作品问世,马克斯批评的到底是他的哪部作品呢?

  华尔特·惠特曼(Walt Whitman 1819-1892):1841年,惠特曼搬到纽约,为几家报纸做编辑,其中就有“布鲁克林鹰报”(the Brooklyn Daily Eagle),由于他是一个废奴主义者,所以在1848年被“布鲁克林鹰报”解雇。大诗人也曾被炒,哈哈。

  薇拉·凯瑟(Willa Cather):普利策奖的获得者,1882年,她离开弗吉尼亚,搬到内布拉斯加州(Nebraska)的一个叫 Red Cloud的小镇,在那里写了6本有关Red Cloud的小说,在《O Pioneers》中,Red Cloud被称为Hanover——这本书我翻过,感觉乏味透顶。

  马瑟林·奥比斯(Marceline Orbes):纽约最伟大的小丑之一,1915年,他的名声开始下降。这时,他用自己的名字开了家餐馆,可经营得却不好。离婚后,他住进了纽约西50街的曼斯菲尔德饭店的226房间。饭店经理后来回忆说:“那时候,没谁给他打电话,他也从来都收不到信,他从来不笑,也不抱怨什么,我们对他的事情一无所知。”1927年11月3日,他把结婚戒指典当了15美元。两天后的凌晨四点,他在饭店里开枪自杀。 第二天早晨,像祈祷者那样跪在那里的他被人们发现了,他的身边只有6美元和一些以前出演小丑的剧照。

  乔·古尔德(Joe Gould):可惜呀,我没查到这个英雄。

  哈里·扫(Harry Thaw)与斯坦福德·怀特(Stanford White):如果再加上伊夫琳·内斯比(Evelyn Nesbit)就可以构成一个传奇了。综合我在网上查到的英文资料,可以看出事情的经过:

  1901年,美丽的匹兹堡女孩伊夫琳·内斯比(Evelyn Nesbit)和寡居的母亲来到纽约,准备在这里碰碰运气。由于天生的丽质,她很快就找到了一个给画家做模特的工作。

  不久,16岁的她被斯坦福德·怀特(Stanford White)诱骗,成了他的女朋友;斯坦福德·怀特是纽约一个著名的建筑师, 设计建造了许多富丽堂皇的建筑。他还是一位喜欢奸淫幼女的色鬼。再后来,她遇到了哈里·扫(Harry Thaw),他劝她和他这个年轻的百万富翁结婚。据说,他也是虐待女性的好手。为了打动她的心,他还花大钱请她和她母亲去国外游玩。不久她就知道关于他的传闻都是真的,可她在1905年因病住院时,他却表现得特别温柔,于是她在4月4日与他结婚了,还得了一份价值10万美元的结婚礼物。婚后,哈里·扫决定对斯坦福德·怀特进行报复,1906年6月25日,他和妻子去斯坦福德设计的麦迪逊广场花园的屋顶剧院看戏,当时斯坦福德也在场,于是他来到斯坦福德的桌旁,从外套里拿出手枪,对准斯坦福德的双眼开了三枪。有些观众以为这也是戏剧的一个组成部分,所以哈哈的笑起来。但是伊夫琳的话却使他们清醒了,因为她随即尖叫起来:“上帝呀,他杀了他!”“你活该,因为你毁了我的妻子”,扣动扳机后的哈里说。这个年轻人比54岁的斯坦福德年轻二十岁,哈里觉得他的复仇是公正的。不过他也不是什么迷人的王子,他曾因在妓院里租房,专门用来鞭打女人而出名,在结婚后,他也鞭打过伊夫琳。在法庭上,他的律师声称他有神经病,后来他被关进了神经病院,一年后他就逃去了加拿大。后来,他被抓回纽约,又经历了两次审判,在1915年7月被宣判无罪,从此成为一个自由人,在1947年死去。二十年后,伊夫琳在去世前发表了一个声明,声称斯坦福德其实一直深爱着她。他们三人的事情后来被拍成了一部电影,叫《The Girl in the Red Velvet Swing》——据说,伊夫琳在去世那天还重温了这部电影。我看到了伊夫琳的一些照片,果然美丽动人,难怪人们称她为特洛亚的海伦呢。哈里的照片我也见到了,真的很像神经病,也许就是。

  大都会歌剧院(Metropolitan Opera):纽约最著名的建筑之一,建于1883年。

  爱尔德(Elder),克拉伦斯日(Clarence Day),主显节教堂(church of Epiphany):前两者不祥,后者是纽约的一家教堂。

  ② 弗雷德·斯通(Fred Stone 1873-1959), 丹佛人,9岁开始参加演出。1903年1月20日,“绿野仙踪”(The Wizard of Oz)首次在百老汇的“The Majestic Theatre”上演时,他在剧中扮演那个著名的稻草人。在1939年的同名电影里,他又一次扮演了稻草人的角色。至于这个童话本身,就不用我介绍了,应该都熟悉的。

  ③ 布鲁克林桥(Brooklyn Bridge):曾被誉为现代工程的奇迹,但1931年以后开通的乔治·华盛顿大桥等规模都比它要大。

  玛丽女王(Queen Mary):它的全名似乎是“Queen Mary's Song”,是埃尔加·爱德华(Edward Elgar1857-1934)的作品。埃尔加是一位英国作曲家,其交响乐作品有“谜”(1896年)和五部排场进行曲(1901-1930年)。

  ④ 狮子(lion):这个词也有“名人”的意思,我猜这里就是这个意思,不过,它带有讽刺意味。

  ⑤ 巴特瑞克(Patrick 389—461):爱尔兰的守护圣徒。巴特瑞克日是爱尔兰人的传统宗教节日。

  ⑥ 马玛欧耐克村(Mamaroneck):纽约州东南的一个村庄,是纽约市的一个工业郊区。

  小颈海湾(Little Neck Bay):位于长岛西海岸。

  蒂内克镇(Teaneck):新泽西州东北部的一个小镇,位于帕特森东南偏东,是主要的居民区。

  ⑦ 西切斯特村(Westchester):在伊利诺斯州东北部,是芝加哥郊区的一个村庄。

  泽西城(Jersey City):新泽西州东北部的一个海港城市。

  纽约公共图书馆:1895年,纽约几家图书馆的藏书汇总起来便产生了纽约公共图书馆。

  鲍威利区(Bowery):曼哈顿南部的一个区。

  ⑧ 洛克菲勒中心(Rockefeller Center):二十世纪50年代到60年代期间,纽约曾大兴土木,盖了许多摩天楼,洛克菲勒中心和林肯中心都是其中之一。

  黄水仙(daffodil):一种球水仙属的茎状植物,花黄色,有喇叭状的花冠。

  麝香兰(grape hyacinth):麝香兰属植物,原产于欧亚,叶狭长,通常开蓝花。

  格沃勒岛(Governors Island):在曼哈顿岛的南端,哈德逊河的中心,占地172英亩。

  土拨鼠村(prairie dog village):似乎是一个住宅区,估计这里的老鼠特别多:)

  欧文·柏林(Irving Berlin):美国犹太裔歌星,1888年生于以色列,一生曾创作出大量金曲,如“Blue Skies”,“God Bless America”,“White Christmas”等。1989年,101岁的他在纽约去世。怀特在《天鹅的喇叭》里就提过他的歌。

  下东部(Lower East Side):曼哈顿岛第五街东部地区的纽约城被分为两部分,在第57街和第96街之间北部地区被称为上东部(Upper East Side),这里包括许多时髦商店和住宅区;在第14街以南的下东部(Lower East Side),一直是东欧移民者的聚居地,属于贫民区。

  樱桃街(Cherry Street):似乎是纽约的一个住宅区。

  ⑨ 河畔教堂(Riverside Church):纽约的著名建筑之一。

  伏都教(voodoo):这肯定不是某种显卡的品牌,而是一种主要在加勒比海国家尤其是海地流行的宗教,由罗马天主教仪式原理和达荷美奴隶的泛灵论和魔法结合而成,它在美国黑人中间特别流行。

  哈莱姆区(Harlem):位于曼哈顿北部,傍倚哈莱姆河和东河。1658年彼得·斯图佛逊在此建立起荷兰人寄居地——新哈莱姆区。自1910年以来,迅速增大的黑人居民使该地成为美国最大的黑人聚居地,二战后,许多西班牙人定居在东(或西班牙)哈莱姆区。

  另外,这段里的“东河”与“华尔街”,“商业巨擘”与“吉普赛巨子”显然有着明显的差别,带有强烈的讽刺意味。

  ⑩ 斯波坎(Spokane):华盛顿靠近爱德华州的一座城市,位于斯波坎河瀑布的边界。流程约193公里,是贸易和加工中心,主要集中于发展农产品业、木材、采矿业。

  帝国大厦(The Empire State Building):1931年1月1日落成,共八十五层。在建成后的四十年中,帝国大厦一直是世界上最高的楼房,站在楼顶上,可以鸟瞰整个纽约市。楼顶还有一个相当于十七层楼高的圆塔,总高度达380米。这大概就是怀特在此处提到的那个塔。它本来想被用作飞船(飞机)的系留塔,但在几次不成功的尝试后,这里便被荒废了。现在,这个塔被用作电视塔的底座。

  在纽约市附近有三个流量很大的航空港,来往飞机众多。1945年7月28日,纽约上空浓雾弥漫,能见度很低。一架美国空军的B-25型轰炸机从马萨诸塞州的贝德福机场起飞后,直飞纽约。由于雾太大,地面指挥所命令飞机改到纽瓦克机场降落。飞行员接到命令后就立即改变航向,但由于浓雾的笼罩,两名飞行员根本不知道危险已降临,当他们发现急速迎面而来的帝国大厦时,一切都已晚了——B-25把帝国大厦第79层的墙撞开了一个大洞,闻讯而来的消防队员很快就控制住了整个局势,除了第79层遭到严重破坏外,76层下面的6层建筑也受到不同程度的损坏。当消防队员冲入室内时,发现了11名受害者的尸体,连同飞机上的3人,一共有14人丧命于这次“天地大碰撞”中。值得庆幸的是,7月28日是星期日,事故又发生在早上,平时帝国大厦里通常有5万多人,而事发当日整个大厦内只有约1500人,因而没有造成更大的灾难。

  怀特此处暗指的大概就是这次事故。另外,曾有很多人从帝国大厦上跳楼自杀,所以怀特才说曾有很多人“从这里往下跳过”。

  帝国大厦的高度应该是1454英尺,这里怎么说是1250呢?

  ⑾ 地狱门(Hell Gate):纽约东河上的一条狭窄河道,位于曼哈顿与长岛之间,它是以丹麦航海家阿德里安·布洛克(1610-1624年)命名的,他在1614年经由此地驶入了长岛海湾。

  ⑿ 凯斯克尔(Catskill):位于凯斯克尔山上,离纽约100公里,曾被当作纽约的运动场,现在是一个休闲场所。 这里的风景非常优美。

  ⒀ “吸大麻,舒适的酒吧”:原文分别是“Sucker Joint”,“Friendly Saloon”,我也不懂是什么意思。

  ⒁ 圣巴特瑞克教堂(St. Patrick Church):纽约市罗马天主教大主教的所在地,是著名的宗教建筑,建设于1879年。

  切尔西(Chelsea):马萨诸塞州东部城市,位于波士顿郊区。

  默里山(murray hill):曼哈顿附近的住宅区,就在大中央火车站(Grand Central)终点的南端。

  议院街(Chambers Street):从这条街往右走两条街就是百老汇。

  格莱墨西(Gramercy):纽约的一个住宅区,大概在第22街。

  无线电城(Radio City):在纽约的第49街,似乎离洛克菲勒中心很近。

  彼得·库珀村(Peter cooper Village):位于哈钦森河路,是以彼得·库珀的名字命名的。彼得·库珀(1791-1883),美国制造商、发明家和慈善家,他制造了第一辆美国机车,1859年在纽约市创办库珀学院,提供艺术与自然科学方面的免费课程。在怀特的时代,这里叫“库珀村”,现在似乎叫“库珀城”了,因为它的规模很大,有35座高层公寓楼,236座市政建筑,五万多居民。它建于1968-1970年,是美国最大的综合住宅区。而怀特的这篇文章是1949年写的,那时的规模可能还没有这么大。

  医疗中心(medical center):美国很多城都有医疗中心的。

  格林威治(Greenwich):康涅狄格州西南部长岛湾边的城市,靠近纽约州边界,格林威治村是一个著名的住宅区。

  ⒂ 唐纳德·马奎斯(Donald Marquis 1878-1937):美国新闻工作者。

  海伍德·布龙(Heywood Broun 1888-1939):美国新闻工作者,曾就社会不公正发表演说,最有名的是关于萨柯和万泽蒂案件的演说。

  克里斯托弗·莫利(Christopher Morley 1890-1957):美国作家,《星期六评论》的创建人和编辑(1924年-1941年)。他是一个多产作家,写了许多非常流行的小说,包括《车轮上的帕尔纳萨斯》(1917年) 等。

  富兰克林·皮尔斯·亚当斯(Franklin P. Adams 1881-1960):美国幽默作家,他撰写的“指挥塔”专栏曾在纽约的几家报纸上连续刊登了二十多年。

  罗伯特·本奇利(Robert Charles Benchley 1889-1945):美国幽默家、讽刺家和演员,其作品有电影《如何睡眠》(1935年)和书《我艰难的十年》(1936年),常写普通美国人与现代生活的复杂性的对立。

  弗兰克·沙利文(Frank Sullivan):不祥。

  多罗斯·帕克(Dorothy Parker 1893-1967):因其讽刺性的机智而闻名的美国作家,是“名利场”的戏剧评论员(1916-1917年)和“纽约客”的著作批评家(1927-1933年)。

  亚历山大·伍尔科特(Alexander Woollcott 1887-1943):美国戏剧评论家和记者,著有杂文集《罗马激怒之时》(1934年)和 《很久很久以前》(1943年)。

  林戈德·拉德纳(Ring Lardner 1885-1933):美国幽默大师和作家,他的讽刺短篇小说以文集形式出版,包括《阿尔,你了解我》(1916年)和《怎样写短篇小说》(范例)(1924年)。

  斯蒂芬·文森特·贝内(Stephen Vincent Benet 1898-1943):美国诗人及作家。

  F.P.A:不知道是谁的名字的缩写。

  ⒃ 考特戏院(The Cort Theater):它似乎在纽约的第48街。

  大歌剧(grand opera):一种严肃的或通俗的戏剧,有配合音乐的整段歌词,全剧似乎只唱不说。

  泡泡纱(seersucker):源自梵文sarkara,是一种产于印度的适合制作夏季服装的轻便面料,一般是棉质或人造丝质,面料带有波状表面,通常为条纹图案。

  ⒄ 《恭顺的妓女》(The Respectful Prostitute): 萨特的戏剧作品之一,写于1946年。当时萨特还没有得到后来没得到的诺贝尔文学奖(1957年),可他的作品却能够为美国人欣赏,可见文艺作品是没有国界的。这个剧本不长,写的是一个从纽约来到南方的白人妓女目睹了一个白人杀了黑人后,受到议员的威胁和诱骗,被迫做伪证,让一个无辜的黑人做了替死鬼的事情。这个剧本的讽刺意味非常强,似乎没有多少存在主义色彩。观众们看了这个剧,显然深受感动,所以才纷纷的往外抛银币:) 从怀特的叙述看来,这个剧显然是被改成歌剧了,而且还是“大歌剧”。

  ⒅ Radio executives:我不知道这是什么意思。

  古德曼乐团(The Goldman Band):1911年,Edwin Franko Goldman创建了古德曼乐团。这个乐团不但演奏进行曲,也演奏一些美国流行歌曲。该乐团经常在纽约的夏季举办露天音乐会。

  Popsicles are moving well:我不懂这一句。

  ⒆ 纸篓(IN-Baskets):我猜这是指放在办公室内的纸篓。

  “fooling with something”:我不懂。

  ⒇ 曼纽法彻信托公司(Manufacturers Trust Company):不祥。

  菊苣(chicory):一种多年生的菊科草本植物,开有伞形头样花序的蓝花,原产于东半球,被广泛引种在北美洲。被烘干、烤熟并碾碎的菊苣根可以用来当作咖啡的掺杂剂或代用品,与咖啡一起饮用。国内生产的“咖啡伴侣”中,似乎并没有菊苣的成份。

  (21)and always,at the end of the line, Bellevue:我不知道怎么译。

  (22)刘易斯街(Lewis):不祥。

  (23) “纽约五个区的总人数为8百万”:纽约市共由曼哈顿(Manhattan)、布鲁克林(Brooklyn)、皇后区(Queens)、布朗克斯(Bronxs)和斯塔滕岛(Steden Island)五个区组成,它的五个区的每一个都足以单独成为一个市,而且人口超过美国许多大城市。1996年,市内人口为七百四十万,不知道现在纽约的人数是否升到8百万了。

  “他们几乎总是随着不同民族的变化而变化”:原文是“they change almost as fast as one can break them down”,我译的不大对。

  纽约大都市联合会:原文是Urban League Of Greater Now York。

  “他们在离开后又回到这里了”:它的原文是“Who have been here from away back”,这么简单的句子,我竟然不会翻译。不过我能知道它的言外之意。1626年,荷兰人用24美元的物品从印第安人手中买下曼哈顿岛,取名为新阿姆斯特丹——这一句大概就是暗示这一段历史。

  (24) 杰佛森·马凯监狱(Jefferson Market Jail):是1877年由Calvert Vaux 和 Frederick C. Withers 设计建造的,大概在第六街和西十街,他们同时还设计了一个法院(Jefferson Market Court)。

  清晰可辩的Bony structure:不祥。

  (25)旅游掮客(travel broker ):大概是这个意思。

  莱斯泰克斯牌松紧线(lastex):一种用于内有弹性橡皮线、外由人造纤维、尼龙、丝或棉线包裹的松紧线,“泰克斯”是其商标名,

  Schwab:不祥。

  古尔德(Gould):大概是指古尔德·杰(Gould Chester 1836-1892),美国金融家和投机者,他与詹姆士·菲斯克和丹尼尔·德鲁经过奋斗从科尼利厄斯·范德比尔特手里夺取了伊利铁路公司。他与菲斯克企图垄断黄金市场,从而造成1869年9月24日的金融恐慌。

  摩根(Morgan):可能是指J·P·摩根,20世纪初的美国投资银行家。

  Fahnestock,Random House,setbacks:不懂。

  弗兰克·芒西(Frank Munsey 1854-1925):美国出版商,也是几家有竞争力的报纸向合并方向发展的主要推动者。

   “世界”,“邮报”,“先驱报”:The Globe,The Mail,The Herald。

  the world took the count:不懂。

  (26)Schrafft:不祥。

  (27)In its stride, New York takes on one more interior city, to shelter, this time, all governments, and to clear the slum called war:不懂。

  (28)杭堡帽(Homburg):一种男人戴的毡帽,顶部软而凹进,帽沿浅并微卷。

  (29)Held together by strands of wire but beloved of these who know it:不懂。

  The World of Tomorrow

  明天的世界

   1939年5月

  上周我真的没准备去看世界博览会,反正它肯定也不是为我准备的。我们中的每一个在那时都乱得不可开交了。

  事情的真相是我的筛窦炎①在博览会召开的前夜失去了控制,这就意味着我只有带着一盒用一份《先驱论坛报》包着的克里内克丝面巾纸②才能去参观博览会。当你不能通过你的鼻子呼吸时,明天恐怕会与前天同样不自在的。博览会也有它自己的麻烦。它找不到它项圈上的领扣了。③我们所共有的不适感给我们的友谊系起了一条牢牢的纽带,我明白世界博览会与我实际上都需要同一种东西——一个不错的好天气。

  通往明天的路就是通往皇后区的烟囱顶管的路。那是一段漫长的,熟悉的旅程,经过麻斯菲特牌洗发水专卖店和加油站,再经过布利斯街,凯斯凉鞋店,卖阿斯汀漱口水的商店,然后就到了那个华美的汽车座罩商店。再折过泰斯塔店和蓝松鸦鸡眼膏店;拐过卖芥子膏的药店,经过那些长在永远最有希望的人口稠密区的后院的,开着淡雅的小粉花的果树,开过泽慕,阿卡—赛尔脱兹制剂厂,小路得糖果店,开过娄德特牙膏店,费德里特联邦立案银行,几捆干草,其他的一些区域,晾晒的被褥,你就可以在无以伦比的皇后区的春天里,在生出小嫩叶的成行的树木下面勇敢地奔驰了。突然,你看到了对未来的第一个暗示,男人梦的象征——那些白色的气球和螺旋状的装饰——还有那个坡道和亭子上飘扬的旗帜以及带有耀眼的希望之光的目的地。要是没见到那家克里内克丝面巾纸店的话,我简直以为自己正在朝卡米洛城堡⑤的比武场走去呢,因为我觉得这里更像所有男子汉们翘首期盼已久的为荣誉而战的比武场,骑士与淑女们都在那些厚厚的城墙内,在鲜艳的旗帜下来回穿梭着。可在定睛观瞧后,才发现在旋转栅门的另一边上下乱捅的只不过是亨氏公司的贝兹—纳特牌长矛⑥而已——这是一个在更大的场地内举行的同样古老的比赛,很容易吸引更多的看客,场子里比比皆是的也都是更有战斗力的家伙。

  这地方有着蜂巢般密集的街道——在宽广的,密集的街道上,有很多在狂风和缥缈的合唱中低垂着头的郁金香。这里还有一排供疲倦者和想歇脚的人歇坐的长椅,虽然科学没能对付那种常见的使我心痛并慢下步子来的寒冷,那些气球和螺旋装饰仍在向我招手。不知为什么,我倒没有感到特别吃惊,当这么多月的希望和这么多的痛苦与苦难终于过去,当我终于抵达,手里拿着纸巾,恰好站在明天的门口,当我最终在那个白阴茎塑像的基座下出现,与那个呆在小门闩后的亭子里,呆在带有小圆洞的玻璃窗后的女孩面对面,终于准备充满希望地看看从未见过的明天的时候——当我看到那个窗子在我面前关上,又听到一种单调的现代的声音说“请再等几分钟”时,我还是没有感到特别的吃惊,不知为什么。

  那就是通往未来的方法。即使在格鲁佛·瓦伦⑦用他那神奇的魔术棒点了一下之后,也还要等待一会儿才行。

  我身后的一位女士也没感到吃惊,不过她似乎有些恐惧。

  “出什么事了?”她急切地问。

  “没什么,女士,”门卫说。“仅仅是那个圆球出的领扣了。③我们所共有的不适感给我们的友谊系起了一条牢牢的纽带,我明白世界博览会与我实际上都需要同一种东西——一个不错的好天气。

  通往明天的路就是通往皇后区的烟囱顶管的路。那是一段漫长的,熟悉的旅程,经过麻斯菲特牌洗发水专卖店和加油站,再经过布利斯街,凯斯凉鞋店,卖阿斯汀漱口水的商店,然后就到了那个华美的汽车座罩商店。再折过泰斯塔店和蓝松鸦鸡眼膏店;拐过卖芥子膏的药店,经过那些长在永远最有希望的人口稠密区的后院的,开着淡雅的小粉花的果树,开过泽慕,阿卡—赛尔脱兹制剂厂,小路得糖果店,开过娄德特牙膏店,费德里特联邦立案银行,几捆干草,其他的一些区域,晾晒的被褥,你就可以在无以伦比的皇后区的春天里,在生出小嫩叶的成行的树木下面勇敢地奔驰了。突然,你看到了对未来的第一个暗示,男人梦的象征——那些白色的气球和螺旋状的装饰——还有那个坡道和亭子上飘扬的旗帜以及带有耀眼的希望之光的目的地。要是没见到那家克里内克丝面巾纸店的话,我简直以为自己正在朝卡米洛城堡⑤的比武场走去呢,因为我觉得这里更像所有男子汉们翘首期盼已久的为荣誉而战的比武场,骑士与淑女们都在那些厚厚的城墙内,在鲜艳的旗帜下来回穿梭着。可在定睛观瞧后,才发现在旋新世界(老天,多赫亮的声音呀!)⑨是人们齐心协力造出来的。智力和体力,信念和勇气,都完美地结合在一起,努力为人们能够走向和谐与宁静而服务。听!从办公室,农场,工厂里走来的人们正在唱着快乐的歌。”

  我不知道我在这里呆了多久。十分钟吧,很可能。不过当我从那个大球上一露头,开始从螺旋状的坡路上往下走时,天就开始下雨了。

  对某些鼻子比我更可靠的人来说,到博览会参观能使他们受益匪浅。我把这一切看做是一个梦,还要把这个梦珍藏起来,用薰衣草镇上。这一大片地方在头几天里暂时处于一种不利的地位,于是很多商业性的展览会都一致认为这个崇高的通风的,冷漠的,杂乱的,雾气沼沼的封闭的浴室具有十一月中旬的海滨浴场所特有的湿冷风格。可到了温暖的,晴好的那几天后这同一大片地方却突然变成了博览会上最有价值的资产。那个翻修一新的垃圾堆,正在从它的浓烟中再生,成了曾在上帝的土地上出现过的最大的东西,这里也将成为最好的去处,不论在晴好的夏夜,还是在阳光充足的春天上午。毕竟,没人能把“文化”揣到他的外套里。

  这些建筑的风格已经够滑稽的了,建筑物本身也尽够大了,当参观者来到其中的某些别致的,充满希望的建筑跟前时,一时会有种狂喜感,有时甚至还会激动起来。不过这个展览却有些荒唐透顶了,实际上,它堕落得已经和那些马戏团,圆形竞技场,仙境一类的东西没什么两样了。这些建筑物(有两百座)是有特色和某种活力的,到处都洋溢着一种当然的美。它们是那种在强光下最扎眼的东西,就像迈阿密的海滨度假屋,从阳光下看去,在葡萄藤项链的装扮下反而显得更纯洁的它们美得简直难以令人置信,可在到处都是昏黑一片的阴天里,它们却变得不可思议的平庸,上面的每一个难看的矫饰物都像涂了药膏的粉刺一样。这些二十世纪陈列所的设计者们一直都很有胆识,力图给人们的心里带来安慰。经验已经让他们学会了很多。现代的观光方式是这么样的:你要坐在一把椅子上(那上面装有使其显得牢靠的电线),或是站在一个平台上(活动的,四周包着玻璃的),当你坐着或是站着的时候,你就被带入了你想见到的那种神秘虔诚的完美境界。在这个明天的展览厅里不会出现拥挤的场面。这里没有闲逛者和通常会见到的吸烟人。就连那个女孩在娱乐场所表演时,那个在玻璃后面的水手也只摆出一副相当矜持的样子,虽然他对女性的形体美不是不欣赏。在这个明天的世界里,一切都是相当认真的,极力抹煞人格的。在通用汽车公司的未来世界展区里上走马徐行时,你的感觉大概会与从神圣的圣约翰大教堂前走过时一样。那些乡村风格的建筑能在你面前展示出总值为五百万美元的种种小而可爱的特性,诺曼·贝勒·格迪斯⑩设计并建造的都是这样的建筑。这种建筑风格似乎是极富敬意的风格,是不断无私奉献的十分虔诚的信仰者的风格,是在更深的思考后产生的风格。完美的带状展开的公路能把你带到丰饶的,可以使你返老还童的1960的美国——那一天的美景就要来了,当左转的路畅通无阻,平交道从此消失,不会阻碍你的城镇在向你招手,那不再有感情色彩的黄金时代就会降临。当夜幕降临在通用汽车公司的展区上,你往后仰倒在飞行椅上(你自己在移动,而世界却是这么的静)去听(从椅子的深处)轻柔的电子声音,相信会有一个更美的生活时——这样的生活只能以车轮为依托——有一种强效的,甜美的毒药便会感染了你的血液。我简直都不想醒过来了。在华光四射的1960年,我真愿意以每小时一百公里的速度绕着那些难以想象的弯路一直朝被认为是完美无暇的城市驶去。可我还是不太明白这些东西,等到我路过一个苹果园,发现每棵树上的每朵苹果花都被一个玻璃罩子盖着时,我才明白那也是通用汽车公司的梦,这个梦像通常的梦那样,留下了一些关于将来的无法解释的问题。花朵藏在不受亵渎的罩子下面的明天的苹果树,会使你驻足深思。一个小男孩要怎么爬上去呢?小鸟将在那里做它的窝呢?

  我做了一些关于博览会的笔记,记下了一些明天世界的线索,以及它的设施,它的特性。

  在明天,人和物将不再从上面获得光亮,而是从下面。树木从下面获得光,就连在⑾roto-lactor上的母牛也好像是从下面获得光的——藏在那里的一盏泛光灯照亮了她膨胀的乳房。

  在明天一种声音就可以把一切问题解决。不过这声音本身还有点不成熟;它只好不停地自我测试;它说:“你好一,二,三,四。你好!一,二,三,四。”

  地毯不会从明天的世界消失,新生儿的摇篮是用电线绑住的,这样就可以对付绑架者了。

  明天的世界是没有回头路的。你只能全盘接受或者干脆拒绝。明天会有许多水手(他们能使你的孤独感少一点)和音乐的声音。

  明天的起居室里放着下面一类的东西:一块宽幅地毯,几束人造的康乃馨,一台不断地播出某人的图像或某地的事件的电视机,一只玻璃鸟,一种铬钢灯,一台赤褐色的小型电子计算机,一些装着看不见的书本的镶嵌得很好看的书柜,另外的柜子里则慢慢地不断往外吐出捆好的小报,还有一把放在一轮新月下的包着厚绒布的鸳鸯椅。

  在明天,多数的声音不再是他们本身所具有的声音了,仅仅是你记忆中声音,或者说是带电的声音而已。一头母牛的哞哞声不是直接来自母牛,而是来自于你头上的一个小洞里。

  明天是有几分奢华的。我与我在曼哈顿遇到的出租车司机之间的交谈便证实了这一点。他虽然对世界博览会交口称赞,却说他根本没去看过,事实上,他大概永远也不会去看的。“我可以从这里开出租车去,不过这笔餐馆费用可以为我和妻子做些别的,做些更有用的事情——我倒不是小抠——可是一张五美元的票子就可以打开地狱之门呀。凭我的职业,我真是负担不起。”

  明天是没有气味的。1939年的世界博览会已经从那些展览物的中间把人的气味抹去了。这是一个毫无情感的美梦。乡间举办的博览会还要好一点,因为你在那里可以靠近牛栏,闻到牛的气味。不仅那个水手得不到玻璃后面的女孩,but even so wholesome an exhibit as Swift's Premium Bacon produces twenty lovesick maidens in a glass pit hermetically sealed from the ultimate consumer.⑿

  卡尔藤博恩先生在“人类之城”里的嗓音说,“他们唱着快乐的歌走来,”可事实是在博览会里很少有什么快乐的歌声,这里有许多由电波散布出去的快乐,就是没有一点发自人心的快乐。我发现,明天的音乐大多数都是由昨天的歌手演唱的。实际上,如果瓦伦先生想要我对如何改进他的展览提个意见的话(我相信他肯定不想要我的意见),我就会劝他剪几根电线,雇两个乐队,再向人们发放一些备忘录。快乐不是明天的主题。我在这个寒夜的最后终于发现了一个快乐的地方,它在那个娱乐场所的帐篷里,里面还有几个黑人。他们在里面大笑大喊,其中还有一位美丽的棕色的肚皮舞女郎。

  出乎我意外的是,另一个快乐的地点竟然是美国电话电信公司的展区,这家老电话公司举办了一场最出色的展出。如果某人抽中了那个幸运号码,公司便会允许他免费打一次长途电话。这个电话可以打到美国境内的任何地方,旁观者则有权通过耳机听他在说什么,还可以毫无廉耻的大笑。若想完全明白这里面的神奇意义,你必须先知道,有数百万的人还从未打过或接过长途电话呢,当埃迪·潘科,那个在德克萨斯的埃帕索⒀饭店工作的服务员听到那富有魔力的话语“纽约正在和你讲话…请来收听”时,他会被一种可怕的恐惧感吓坏,激动万分的。我在这次展览会上共听了两小时零十分钟,如果我还能站得住,此刻我还会在那里的。我的运气很好,在耳机里听到了那个名为戴维·瓦格斯塔夫的小男孩给他在马萨诸塞的斯普林菲尔德的父亲打的电话,这个小男孩特别有运气,在世界博览会上抽中了幸运号码。戴维勇敢地拨开聚拢过来的好事者,走进了那个玻璃电话亭,用一种细小的,颤抖的声音把号码告诉了接线员,他头上的那顶可爱的小布帽戴得很端正。可是他爸爸不在,戴维突然想把他的经历告诉那个叫亨利的走过来接电话的先生,如果听到小戴维·瓦格斯塔夫从纽约传来的声音,你一定会认为他妈妈⒁had been run down in the BMT,戴维正在做着一件男子汉才能做的事。

  “我是戴维,”他紧张地说。

  “把这件事告诉我爸爸,”戴维开始慢慢地,小心地说起来,他决定把自己在世界最大的博览会上赢得了一次幸运电话的事当作一件普通的事情来讲。

  “好的,戴维。”

  “我们坐了火车……那是…那是…一次很好的旅行,在纽黑文⒂,当他们从一辆车里下来,准备上另一辆车时,发生了一件特别有趣的事,因为那辆车发出了一种很大——很大的声音——‘梆’!”

  接下来的三分钟里,戴维对明天的世界和亮着灯的城堡做了一番评价,在许多人面前用小男孩特有的短语来表述,他们开始失去了对他的兴趣,那个球体也开始朦胧的游走起来。亨利先生——那个看不见的,无比惊讶的亨利先生——一直在有礼貌地听着,宽容地沉默着。我不知道他正在想什么,不过我愿意用螺旋形坡路来交换他那份戴维捎给他父亲的口信的抄本。

  我自己对世界博览会的记忆也和戴维的一样,有点朦朦胧胧的。从这么多富有文化气息的东西里,从这么多具有浓缩美的进步的东西里,你只能留有一星半点的印象而已。我记得在它们的粗麻汗衫里发抖的夜里的树,还有附在树枝里面的奇怪影子。我记得在阳光下喷涌的喷泉,我记得那个坐着的女孩,她是那么沉静,那么纯洁,那么真实,用指尖一碰就会说出人造的语言来——不过那些话不是她想要说的,绝不是她心里想要表达的。我记得那个喷着气开始它横穿美国的铁路旅行的可爱的“老斯陶尔桥之狮”⒃。关于博览会的多数印象现在都已消失了,只剩下小戴维·瓦格斯塔夫的声音和他第一次离家外出漫游时感到的欣喜;虽然为了使我们的火车和汽车跑得更快更平稳,人们已经花费了数百万美元,可这个孩子记住的却不是什么平稳,而是那声很大的——很大的——“梆”。

  因此(像那个声音所说)人们还得继续做梦。这个梦还是矛盾与谜的统一体——生物学家从他的显微镜下观察细菌时,就如同水手用一双肉眼观察脱衣舞娘一样,眼睛看得都是那么仔细,热情都是那么的高涨。在小酒馆的外面,在亚马森⒄展区的前面,有很多女士都对车队露出了一只乳房,另一只则按照瓦伦先生的要求藏了起来,留给了那个机器人——那个巨大的身后缀有白带子的男人,有着一双硕大的橡皮手。在每次展出的开始,当推销人开始招徕顾客时,两个女孩就会走出来,坐到那个机器人的大腿上。这效果是格外吸引人的——那个用他那硕大的橡皮手摸索着的特大号的男人,还有那些小女孩们的乳房,女孩们把她们的小手(相比起来显得这么的小,这么的逼真)放到他的手里,试图对他那机械的情感施加不可思议的影响。这就是博览会,所有的博览会也都是如此,就像一出哑剧;这里有奇怪的专为博览会制造的混合梦:那个被他的想象造出来的英雄人物,手(橡皮的,无菌的)里虽然握着真正的愿望,温暖的生气勃勃的乳房,却依旧是冷酷,完美,邪恶的。

  2001年7月2-15日下午5:45译完

  我目前虽然译过了不少怀特的文字,但最让我一筹莫展的当属这一篇,因为我几乎看不懂它。

  我也不大喜欢这一篇——可是,既然译了一半,就不能退出,于是,我只有拼命坚持,结果就是在这十几天里连续生了两次大病,不是发高烧就是扁桃体发肿,似乎是对我不自量力的惩罚。我的病来得很奇怪,在回家的路上走着走着就病了起来,这是什么缘故呢?我想,我的病和别人的大概不同,所以我要把它称作“怀特病”。如果没有怀特,我怎么会得病呢?可如果没有怀特,我就不能发现一颗真诚的心。

  这一篇散文真的很难,有些句子可能都被我翻译错了,但我也懒得去管了,因为我急着去译下一篇。这一篇的讽刺意味非常浓——只是,却太浓了一点,失去了怀特的特色,所以我才不喜欢。

  肖毛

  7月15日 下午5:53

  注释

  ① 筛窦炎:鼻窦炎的一种。这一条注释是螳螂大夫友情提供的,特此感谢:)另外,怀特这篇散文里提到的这次世界博览会是1939年举办的。1939年,美国为纪念第一任总统就任150周年,在纽约举办了占地面积超过以往历届的,达484公顷(1,200英亩)的世界博览会。主题为:明天的世界和建设。有64个国家参展,展示了尼龙、录音机以及塑料、磁带、电视机等新产品与生产技术,有力地推动了美国乃至世界经济和科技的发展。这次博览会的口号是:人类相互依存,以今天的力量建设明天和美好世界,建立幸福的美国生活方式。怀特下面的话都是针对这个博览会的,不过,这篇文章实在太难,我基本看不大懂,就不多说了。我只知道,1939年的人类,迎来的不是美好的明天世界,而是恶梦一般的战争世界——我不知道怀特是否有先见之明,但是这篇散文显然具有某种预见性。我还知道,1939-1945与2001-2008没有什么必然的联系。

  ②克里内克丝面巾纸Kleenex一种柔软的面部用的纸巾的商标。这一商标有时在印刷、大写的或小写中出现,一般意为“面部用的纸巾”

  ③ 项圈上的领扣:它的原文是“Collar button”,不知道指的是什么。

  ④ 文章的第三段在我看来就像天书,幸好亦歌帮我解决了一些问题,可我还是没有懂得多少,也只好尽力而为了。

  这些是我一点都不清楚的:麻斯菲特牌洗发水专卖店(Mulsified),布利斯街(Bliss street),凯斯凉鞋店(Kix),泰斯塔(Textene),泽慕(Zemo),小路得糖果店(Baby Ruth),娄德特牙膏店(lodent)。

  阿斯汀(Astring-O-Sol):一种高效的浓缩漱口水,能有效地清新口腔。我在网上发现,它的售价有两种:10或8.31美元。看来,买东西前一定要货比三家才不会吃亏呀。

  芥子膏(Musterole):即“Mustard Plaster”,一种由粉状黑色芥子末、面粉和水的混合物制成的酱状医用膏。

  阿卡—赛尔脱兹制剂(Alka-Seltzer):一种阿司匹林复方制剂,是治疗头疼,胃病的常用药。

  费德里特联邦立案银行(Fidelity National Bank) :它似乎是一家美国的商业性银行,可能在佐治亚州。

  ⑤ 卡米洛城堡(Camelot):亚瑟王时期的城堡。

  ⑥ 亨氏公司(Heinz):即“H·J Heinz”公司,是一家美国食品公司,由亨利·约翰(1844-1919)于1888年组建。

  贝兹—纳特牌(Beeth-Nut):这大概是亨氏公司出品的一种口香糖的牌子。

  ⑦ 格鲁佛·瓦伦(Grover Whalen):不详。

  ⑧ 卡尔藤博恩(H.V. Kaltenborn ):著名电台评论员,1928年加入CES,讲话时因从不读讲稿而知名。

  ⑨ “老天,多赫亮的声音呀”:它的原文是“Such a big voice you have,Grandpa!”

  ⑩ 诺曼·贝勒·格迪斯(Norman Bel Geddes),诺曼·贝勒·格迪斯(1893-1958),美国建筑师,剧院和工业设计人,曾推广了流线型的概念,他在1918年设计了首都歌剧院。他在1939年的世界博览会上设计的轻便建筑群和为通用汽车公司设计的未来世界展示作品“明天的都市”,使他声名远播。在通用汽车公司汽车高速公路的展区里,有50万人前来参观。参观者坐在他设计的一把飞行器般的活动椅子上游览了展览会场,这些“魔椅”吸引了无数的观众。在另外的一些建筑中,其中有一个由铜,玻璃和红木制造的带有螺旋坡道的房间,那里陈列着最新型的雪佛兰牌汽车等。他曾经说过:“墨守常规的想法似乎是安全的….可是,有时候,你只应该放松自己,去作那些意想不到的事情!只有更有想象力的东西,才能取得进步。你只要有想象力和勇气就够了。”这段话是我在网上查到并摘要翻译的,看了它,就知道怀特在这里说了很多关于格迪斯的风凉话:)

  ⑾ “roto-lactor”:我的字典里没有这个词。

  ⑿ “but even so wholesome an exhibit as Swift's Premium Bacon produces twenty lovesick maidens in a glass pit hermetically sealed from the ultimate consumer. ”:我看不懂。

  ⒀ 埃帕索(Elpaso):不详。

  ⒁ 斯普林菲尔德(springfield):萨诸塞州西南部城市,在康涅狄格边境的康涅狄格河岸。

   “had been run down in the BMT”:这半句我不懂,BMT是什么东西呢?

  ⒂ 纽黑文(New Haven):康涅狄格州南部的城市,位于布里奇波特东北的长岛海峡之畔。

  ⒃ 老斯陶尔桥之狮(Stourbridge Lion):这是什么?

  ⒄ 亚马森(Amazon):我只知道Amazon书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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